搬家時正好是下雨天，雨點噼里啪啦落在鋁合金擋雨板上，聽著心里也舒暢。

        周寓懷疑自己有毛病，白燁那座大別墅住著跟隱居山野似的，不像人住的地方，這種六層建的民房住著才覺著有煙火氣、心里才踏實。

        整理好房間，擦干凈桌子，一切收拾妥當，周寓擰干抹布往陽臺欄桿上一搭，樓下是條網吧街，幾個穿著澄海附中校服的學生往網吧里沖，看到他們，心里想起夏秋翌來。

        上次送他回去之后就忙著搬家，補習的事也被推遲，好幾天沒見過面了，之前答應過要請他來參觀，今天是周六，晚上沒有晚自習，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出來。

        周寓點開微信，翻了翻跟夏秋翌的聊天記錄，雖說每天都有發微信，聊的也都是學習和一日三餐，不過也神奇，光是這么聊著，斷斷續續也能聊這么多天。

        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問：【我搬家了，要不要過來吃飯？】

        夏秋翌：【好啊，在哪】

        周寓：【我去接你】

        這天氣讓夏秋翌出門都是罪過了，怎么能讓他自己過來，他轉頭朝葉華房間喊：“葉華，借你電動車用一下�！�

        房間傳出聲音：“隨便用！”

        周寓住進來比請保姆還劃算，屋里屋外整整齊齊一塵不染，最重要的是還會做飯，別的不說，至少吃飯不用愁了。

        周寓拿起鑰匙下樓，牽車的時候發現沒有雨衣，走進旁邊超市拿了件雙人雨衣，上車駛進雨里。

        拐上主路的時候，他看到正往網吧街走的陸澤宇，撐著把透明傘，手里提著個小籠子，大爺上街遛鳥似的，看著怪悠哉。

        遛鳥遛到網吧去了，打個游戲這么大癮？

        車子停在學校門口，周寓撐了把傘，走進學校大門。

        夏秋翌說還在教室，走到教室一看，不止夏秋翌，周茉也在，正坐在座位上咬筆桿子，沖著打掃衛生的夏秋翌喊：“夏同學，我第三題不會！”

        陰雨天光線暗，教室里早早開了燈，燈光明亮，周寓收起雨傘抖了抖，放在門口專門放雨傘的桌子上，走進教室：“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周茉都會學習了？”

        周茉睨他，陰陽怪氣說：“哎喲喲，真幸福啊，下雨天還有人接，要不要我大發慈悲順路送你們回去？”

        “你駕照拿回來了？”

        “當然拿回來了，我現在——哎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周寓走到最后排，拿起凳子倒扣在課桌上，幫夏秋翌做值日，抬頭看到值日生名字寫的是夏秋翌和陸澤宇，轉頭問：“夏秋翌，怎么就你一個？陸澤宇不是要跟你一起做值日？”

        夏秋翌直起身，還沒開口就被周茉搶過話頭：“陸澤宇早跑了，兩人打架被罰掃一星期的地，也就夏秋翌那么笨，還真掃。”

        打架？陸澤宇可是跟肖何干過架的人，夏秋翌跟他打不得吃虧？他匆忙放下凳子走到夏秋翌面前，臉上挺好，沒受傷，身上呢？

        夏秋翌被他當陀螺一樣掰過來轉過去，忍不住笑了：“干嘛啊？煎雞蛋��？”

        確認他沒受傷，周寓松了口氣：“你怎么跟陸澤宇打架？他又欺負你了？”

        周茉插一嘴：“那你冤枉陸澤宇了，是夏秋翌打的人家。”

        “你打他干嘛？他欺負你了？”

        周茉翻了個白眼，合著無論誰先動手，夏秋翌都是被欺負的那個唄，這雙標得讓人沒眼看。

        她摔下手里的試卷，轟地站起來：“時間到了啊夏同學，我先走了�！�

        夏秋翌叫她：“你剛剛那道題不是沒做出來？”

        她轉頭撒了個嬌：“下次再做唄！我餓了夏同學�！�

        周寓沒搞明白他們怎么回事，不過聽起來像是周茉沒完成任務似的，理所當然站在夏秋翌這邊：“題沒做完走什么，今天的飯你能等到明天吃？過來做完了再走�！�

        周茉剛要發作，夏秋翌開口：“明天老吳要檢查，做不完要掃公廁，你知道的�！�

        周寓了然，敢情他們倆是被綁定學習互助小組了。

        周茉知道老吳的脾氣，洗廁所算好的，萬一老吳給她退學，那她就真沒地方去了，到時候被送出國，和白燁就是遠隔千山萬水、只能望洋興嘆。

        她不情不愿回到座位上：“那你倒是來給我講講這題啊�！�

        周寓拿過他手里的掃把：“你去吧，我幫你掃。”

        夏秋翌把掃把讓給他，去給周茉講題去了。

        外面雨聲漸小，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周寓掃著地，不經意瞥了眼窗前做題的兩人，黃色窗口成了天然畫框。

        打掃完衛生、做完試卷，三人結伴朝學校大門走去，周茉撐著把小傘走在前面，靴子踩得路面啪啪響。

        周寓今天沒穿校服，穿了件黑色t恤，傘偏移得離譜，肩膀和后背被雨浸得深深淺淺，夏秋翌推了下他的胳膊，把傘推到垂直角度：“會不會撐傘啊你，都淋濕了。”

        周寓側目看他，嘴角漾出笑意：“你會不會躲雨啊，不會往我這邊靠一點？”

        夏秋翌捏了捏背包帶，抿嘴垂眸沒吭聲。

        周寓輕笑，往他那邊靠了靠，雨傘不由自主又偏了個大角度，全罩在夏秋翌頭上。

        前方周茉忽然跑起來。

        “小燁哥！”她收起傘鉆進一把黑傘里，兩腳一蹦跳到白燁身上，“你怎么來了，我好開心啊！”

        白燁看了眼周寓他們，扒拉下身上的周茉：“這是學校，注意影響�！�

        “沒影響。”周茉跟個透明膠似的黏在他身上。

        白燁無奈抬頭，朝周寓禮貌微笑，兩人隔空無聲打了個招呼，各走各路。

        搬出來之前他跟白燁打過招呼，白燁倒也沒反對，只說有需要盡管找他，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所以，周寓也沒有邀他到家里吃飯的必要。

        收起傘，周寓把車上的水都擦去，拍了拍車后座，邀請夏秋翌上車。

        夏秋翌鉆進雨衣，坐在他身后。

        電動車不像他當初騎的摩托車，車速慢，路面平坦，雨絲紛紛揚揚斜灑下來，夏秋翌眼睫上掛了細碎的水珠，細鹽似的。

        周寓把視線從后視鏡挪開，直視前方。

        車子駛進網吧街，一群人堵在大街上，手里還揮著鋼管，場面亂成一鍋粥，周寓把車停進車棚，回頭看到一個寸頭被踹到地上，定睛一看——遛鳥大爺陸澤宇。

        踹他的人是肖何，看情況，這次是輪到陸澤宇落單了。

        陸澤宇渾身泥水，白襯衫成了灰襯衫，黏黏糊糊貼在身上，臉上還掛了彩，狼狽得讓人咋舌。

        夏秋翌下車，杵在車棚下看了一會兒，面色凝重，看出他起了惻隱心，周寓開玩笑：“心軟了？他讓你包了全班的活，你還心疼人家�！�

        “我不是心疼�！�

        打架對陸澤宇來說是家常便飯，可也確實沒對他動過手，都是些看起來很幼稚的捉弄，還有些陰陽怪氣的出言不遜。

        哪怕在陸澤宇把黑板擦扔他頭上的時候，他夾帶私心，為了給周寓報一球之仇而還手，陸澤宇也沒對他下狠手。

        雖不知道陸澤宇針對他的理由，可這個人確實不那么壞，看到他被這么多人打，心里還是不落忍。

        “沒事，他們這些人都是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沒完沒了，走吧，上樓�！�

        周寓說著就要走，人群里響起一聲暴喝：“他娘的下手這么狠！”

        然后就見個黑雨衣大個子從網吧沖出來，手里掄著把u型鎖，掄得人群亂了籠。

        周寓駐足，這聲音不是潘曙嗎？

        他回頭大步往人群里走，夏秋翌以為他要插手，也跟了上來。

        有人橫插一腳，陸澤宇也有了喘氣的空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沖背后的潘曙說：“賣倉鼠的，誰讓你多管閑事？”

        潘曙嗤笑：“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陸澤宇絲毫不領他的情：“快滾，倉鼠不用你賠了，賣幾只倉鼠還不夠你付醫藥費的�！�

        “你自己把倉鼠養死了關我屁事，誰要賠給你�！迸耸镌谌巳褐幸粧�，“哪個是領頭的？擒賊先擒王�！�

        “長得像櫻木花道那個。”

        “誰是櫻木花道？”

        “……頭上發蠟最厚那個�！�

        潘曙視線一轉，沒找到發蠟最多那個，反在人群中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周寓，瞪大了眼睛，迅速跟陸澤宇調轉了一下身位。

        回來c城這么久，為了解決食宿問題他一直沒穩定下來，也沒敢跟周寓見面，怕麻煩他，要現在碰上了，知道他在賣倉鼠那不得被笑死？

        他腳底蠢蠢欲動，跟身后的陸澤宇說：“那個，我可能幫不了你了，我先走了。”

        陸澤宇倏地轉頭，心情復雜看著他。

        “一起逃吧！”潘曙想了想，抓起他的手，猛踹開沖上來的人。

        周寓已經走到人群外，看到潘曙拉起陸澤宇，兩人配合著沖開一條道就要跑，著急喊了一聲：“誒！潘曙！”

        那些人聞聲轉頭，看到周寓來勢洶洶，還以為又來個幫手，二話不說就動手，周寓握住揮上來的鋼管，稍一用力就扯了下來。

        與此同時，身后一個人踉蹌跌坐在他腳邊，回頭一看是夏秋翌干的，繳械就跟掰玉米似的，一掰一個準。

        夏秋翌用的擒拿技巧，纏肘鎖腕用得相當利索，看來用不著他擔心。

        陸澤宇被潘曙拽著跑出不小距離，回頭看到被圍攻的周寓和夏秋翌，心頭一緊。

        “松開，我要回去！”

        潘曙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周寓加入混戰，松了口氣：“放心吧，他們能處理。”

        話還沒說完就被掙脫，眼看著陸澤宇又往回跑，潘曙焦躁頓足，現在的高中生怎么不聽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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