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夏秋翌之前，周寓從沒想過自己喜歡什么樣的人。

        事實(shí)證明，喜歡這種事是無師自通的，遇上了，心也就知道了。

        夏秋翌聰明，并且周寓確信他比想象中的要聰明得多，他從沒遇上過像夏秋翌一樣的人。

        不知道是因?yàn)樽畛跻娒鏁r對他太狠、心懷愧疚，還是心境真的變了，感覺他像山上雪、像天上云、像草上霜，連觸碰都得小心翼翼。

        占有的念頭，他從來沒有過。

        那對白鷺又飛了回來，周寓心里咯噔一下，夏秋翌依然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為什么不可觸碰，他也不懂。

        回到教室剛坐下，晚讀鈴聲響起。

        走廊上站了不少人，正在背誦課文，葉華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在睡大覺還是思考人生，旁邊的邱治淮依然不見蹤影。

        他拍拍葉華的桌子：“哎，邱治淮考砸了，你也跟著蔫了？老金說了啊，下次考試不進(jìn)全班前五，你得搬回宿舍住。”

        葉華抬起頭來，白眼翻了翻，要死不活地轉(zhuǎn)了個頭又趴下：“你說邱治淮那么努力的人都折了，我這種垃圾趕不上他三分之一的努力，他都沒成功，我憑什么能考上？”

        “你想考哪？”

        “c大。”

        那不好辦？

        他看過葉華的成績，發(fā)揮不穩(wěn)定都是因?yàn)榛�礎(chǔ)不扎實(shí)，筑基階段沒穩(wěn)住。

        他笑了笑：“我也是考上過c大的人，我教你最簡單實(shí)用的學(xué)習(xí)辦法，要不要？”

        葉華滿心狐疑，要說打架周寓在行，學(xué)習(xí)這方面，他覺得懸。

        重鑄往日輝煌哪那么簡單？

        他瞅了周寓一會兒，說：“兩年前我信，我剛高考完就把所有學(xué)過的東西撇腦后了，復(fù)健就花了不少時間，你撇了兩年，還能上天啊？”

        周寓視線下移，看到他身下鋪著的試卷，心里有了主意：“這樣，我把卷子做出來，分比你高，你以后聽我安排。”

        葉華偏不信他的邪：“行啊！”

        在朗誦和背誦聲中，一個身影走進(jìn)來，邱治淮無精打采挪到座位上，坐下的時候一腳踢倒裝筆芯的礦泉水瓶，也沒低頭去撿。

        瓶子骨碌碌滾到周寓腳邊，他彎腰撿起來，放到邱治淮桌上：“別灰心，一次失敗不代表什么。”

        葉華把滿桌的學(xué)習(xí)資料清空，搬到窗臺上，拍了拍桌面：“就當(dāng)著我的面做，一科一科來，我給你監(jiān)考。”

        周寓把從金老師那兒領(lǐng)到的新卷子抱過來，扔在桌上：“行，今晚物化生，明天語數(shù)英，總分我一定比你高。”

        周圍人的目光被他扔卷子的動作吸引過來，聽說他要挑戰(zhàn)葉華，臉上都掛起看戲吃瓜的表情。

        全班三十幾號人，葉華的成績雖然不穩(wěn)定，但也在前十名上下飄著，開課一個月周寓才來報到，來了不到兩周，從去年六月份到現(xiàn)在十月份，這期間隔了多少日子，要真能讓他輕輕松松趕上來，說明這是個能人。

        對葉華來說壓力就更大了，他心里清楚，周寓這是復(fù)學(xué)，沒碰課本的日子可不止這一年多。

        戰(zhàn)斗一拉響，班上頓時靜下來，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周寓的好戲，放低了聲音盡量不影響他答題。

        周寓掃完大致卷面，提筆開始進(jìn)入戰(zhàn)斗。

        “考試”直到快下晚自習(xí)才結(jié)束，期間金老師來看過，看到周寓在答題，沒說什么走了，算是默認(rèn)了他們的較量。

        為了公平起見，卷子由班長批改，批改過程中大家都圍觀著，等著成績出爐。

        前兩張生物和化學(xué)卷子改完，分?jǐn)?shù)竟然都比葉華高。

        葉華逐漸坐不住了，最后一張物理卷子決定了他首戰(zhàn)能否告捷，遺憾的是，分?jǐn)?shù)沒如他所愿，周寓毫無懸念地高出他十分之多。

        成績一出葉華就被班上同學(xué)噓了一頓，他兩手捂著腦袋，頭發(fā)從指間炸開，惱了半天，抬起頭來，咬牙切齒：“別得意太早，明天還有語數(shù)英呢！”

        周寓潑他冷水：“聽說你英語不行啊。”

        葉華被他捏到了七寸，急哄哄反駁：“誰——誰英語不行！你英語行？”

        周寓笑得沒臉沒皮：“還行。”

        “讓道！”

        隨著一聲暴喝，肖何端著三個扁平的大盒子，穿過人群走進(jìn)來，徑直走到周寓跟前。

        人群議論紛紛，不知道這個社會班的“山大王”要干嘛。

        周寓還一頭霧水，肖何就宛如交易般，打開盒子展示給他看，一堆整整齊齊的眼鏡赫然入目。

        沒等周寓驗(yàn)完貨，他闔上蓋子，把禮盒重重頓在桌上，壓住那三張剛做完的試卷：“五十副眼鏡全在這了，我現(xiàn)在不欠你了吧？”

        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全班人目瞪口呆。

        葉華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寓哥，牛逼啊，他真給你送來了。”

        周寓打開盒子，拿起一副眼鏡看了一下，是正品，肖何不惜賠他好幾萬的眼鏡，是言出必行、還是為了爭個面子？

        只為了爭個面子，硬著頭皮花了這么多錢的話，周寓就有點(diǎn)過意不去了。

        “有錢人出手就是大方。”葉華拿起副眼鏡瞧了瞧，嘆道：“五十副眼鏡，都能在街邊撂個攤子叫賣了。”

        別說，是個好主意，這要是給潘曙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他家里很有錢？”

        “有沒有錢不知道，他爹是前任市長。”

        原來是個官二代。

        一下課，周寓抱著三盒“免費(fèi)”眼鏡坐上葉華的車，回了網(wǎng)吧街。

        潘曙已經(jīng)等在網(wǎng)吧門口，看到周寓從車上下來，連忙起身迎上來。

        周寓打開盒子，取出一副眼鏡，把剩下的交給潘曙：“這有四十九副，你能賣就賣，賣出去的錢都?xì)w你。”

        “眼鏡好辦啊！”潘曙掀開盒子一看，猛然抬頭，“寓哥，都是同一款啊？”

        同一款就意味著客人沒法挑選，賣出去應(yīng)該也不容易，但好在是正品，多少也能賣出個好價錢。

        “這些眼鏡市場價一副一千八百六十塊，平光的，可能不太好賣，你看著辦吧。”

        “這么貴？”潘曙瞪大了眼睛，“你搞來這么多眼鏡干嘛？”

        周寓擺手：“別人送的，不是我搞來的。”

        反正是肖何自愿賠給他，留一副賠給白燁，其余的就給潘曙當(dāng)無本買賣了。

        潘曙還沒從那串價錢里回過神來，繼續(xù)問：“真的要賣啊？那我賣多少價錢合適？”

        “那你自己看著辦，吃宵夜嗎？”

        他說著要上樓，潘曙杵在原地沒動。

        “我吃過了，就不上去了。”

        周寓回頭看了他一眼：“隨便你。”

        繼續(xù)上樓。

        第二天，下半場戰(zhàn)斗開始。

        還是那個監(jiān)考官，還是那個閱卷人，還是那群看戲吃瓜的同學(xué)。

        分?jǐn)?shù)很快就出來，周寓高出葉華二十幾分，榮登全班第四名。

        班長拿了支紅筆，在成績單排名表第五名的位置劃了一杠出來，補(bǔ)上周寓的名字和各科成績，就這么醒目地橫插了一腳。

        他在這個班算是“一戰(zhàn)成名”了，葉華算是徹底蔫了。

        金老師走進(jìn)來，看了看成績單，又給葉華潑了盆冷水：“葉華，距離下周周考只剩四天了，考不進(jìn)前五就等著卷鋪蓋回來吧。”

        葉華面如死灰，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金老師轉(zhuǎn)身離開，他才雙手抱頭一腦袋磕在桌面上，呼天搶地：“我不活了——”

        下晚自習(xí)后，周寓去往奶茶店，跟店長姐姐學(xué)習(xí)怎么做奶茶、炸小食，到店里一看，夏秋翌在店里，周圍坐著他班上的同學(xué)，以及文姍姍。

        看那架勢是在課后補(bǔ)習(xí)。

        圖書館自習(xí)室不方便討論，只好跑到奶茶店來，不得不說，這是個好地方，有吃有喝，累了還有撲克牌和飛行棋消遣。

        夏秋翌背對著柜臺，埋頭在跟身旁的人念著英語聽力，一口好聽的美式發(fā)音蕩漾在店里，比輕音樂更悅耳。

        周寓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只是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勾了勾嘴角，反應(yīng)平淡。

        約好要一起補(bǔ)習(xí)，現(xiàn)在只能眼巴巴看著、不能參與，這慘淡的人生。

        幸好奶茶店的工作不算難，周寓很快就學(xué)會了，店長姐姐急著回家，看大家還在學(xué)習(xí)，沒忍心打擾，干脆把鑰匙交給周寓，把關(guān)店的事交付給他。

        文姍姍走過來，笑問：“你要關(guān)店了嗎？要的話我們馬上走。”

        周寓看了看夏秋翌的背影，答道：“沒關(guān)系，我外宿沒有門禁，你們想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

        “真的啊？那來一盤炸薯?xiàng)l可以嗎？你會嗎？”

        “我試試。”

        周寓對這個班長印象不錯，屬于那種不怯場的乖女孩類型，沒有攻擊性卻也不軟弱，總是笑臉相迎，大大方方好相處。

        打開冰箱取出薯?xiàng)l，同時熱好油鍋。

        半降下的卷簾門外，一輛電動車停下來，葉華隨后鉆進(jìn)門，朝他打了個招呼。

        又看了看那邊的夏秋翌他們，也不嫌生分，大搖大擺就走上去，借夏秋翌和周寓的名義套起近乎來。

        “嗨嘍大家，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為了不搬回宿舍，葉華在被金老師警告后是鉚足了勁地學(xué)習(xí)，下了晚自習(xí)也沒挪屁股，說要順路來接周寓，反而加入了夏秋翌的補(bǔ)習(xí)小組。

        薯?xiàng)l炸好，葉華樂呵呵來端走，周寓低聲叫住他：“夏秋翌的英語成績特別好。”

        意在讓他跟夏秋翌請教一下學(xué)習(xí)方法，葉華朝他擠眼，彈舌“嘚”了一下，表示收到，端著薯?xiàng)l就走了。

        自從葉華加入后，小組歡樂不斷，周寓想?yún)⑴c，可是想到夏秋翌的反應(yīng)，心下又遲疑，就這么糾結(jié)了一會兒，小組散會了。

        夏秋翌收拾好背包，最后一個起身，來到柜臺前，遞給他薯?xiàng)l的錢，邊說：“以后客人點(diǎn)餐要記得先收錢。”

        周寓笑了：“我還怕你賴賬不成？”

        夏秋翌沉聲，看了看那邊的葉華，說：“聽說你和葉華組互助小組了，幫你補(bǔ)習(xí)的事就當(dāng)我沒說過吧。”

        周寓愕然，反應(yīng)過來時夏秋翌已經(jīng)走了。

        他回頭看了眼還在吃薯?xiàng)l的葉華，冷聲問：“你跟夏秋翌放什么屁了？”

        葉華愣住：“沒有啊，我只說了你逼良為娼的光輝事跡。”

        周寓：“……”

        他呼吸不暢，完了，夏秋翌要生氣了。

        追出奶茶店，學(xué)校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周寓不是寄宿生、更不是應(yīng)屆生，夏秋翌的校區(qū)他進(jìn)不去。

        望著那道走遠(yuǎn)的背影，周寓掏出手機(jī)，撥通夏秋翌的電話。

        那頭傳來夏秋翌低低的聲音，周寓頓了頓，說：“我沒有跟葉華一起補(bǔ)習(xí)，你答應(yīng)要幫我的，不能反悔。”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知道了，一三五晚自習(xí)后，在奶茶店集合，周日下午在圖書館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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