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場是陸澤宇對林曉文。

        幸好，林曉文還不至于明目張膽到當著鏡頭給陸澤宇難堪。

        場上打得火熱，廣播站在播放加油稿，隔壁空置的網球場中，夏秋翌坐在椅子上，聽到耳邊傳來文姍姍跟別人交談的聲音。

        文姍姍：“周茉呢？給她打打電話。”

        丁藝：“別打了，不會來的，昨晚還看到她在朋友圈發潛水視頻呢。”

        文姍姍：“老吳不是說跟她談好了？”

        丁藝：“她的任性大小姐脾氣又不是一兩天了。”

        文姍姍說服不了周茉參賽，但老吳做到了。

        聽說老吳被學校查到把門禁卡交給學生使用，挨了一頓罰，而那個學生就是周茉。

        門禁卡是在班級聚會上，周茉趁著老吳喝麻了，趁機慫恿老吳拼酒贏來的，雖說贏得不怎么光明正大，但畢竟也是自己親手交出去的，老吳也就沒拿回來。

        直到周茉把門禁卡給了周寓，周寓被金老師逮住，金老師又上交校長，校長拿去計算機室一查，門禁卡里的芯片一掃，就看到了老吳的信息。

        老吳挨了罰，轉頭就跟周茉討人情去了，逼她報名參加這次的網球賽。

        在網球和球拍觸碰的聲音中，人群中驟然爆發一陣驚呼，睜眼一看，頭上飛過一只紙飛機，靈活從藍藍的天際劃過，掉落在地。

        旋即紙飛機更多了，一只、兩只……

        側頭看去，葉華握著紙飛機，退后幾步，用巧勁往他們這邊飛，飛機乘風而起、越過高高的護網，文姍姍在這邊彎腰撿著。

        對面籃球架下，一疊a4紙擺在籃球架基座上，周寓盤腿坐在地上，嘴里銜著只筆蓋，用筆在紙上寫字，認真得意的樣子，像個不諳世事的雋逸少年，在他旁邊還有幾只成型的紙飛機。

        一只正巧落進夏秋翌懷里，拿起拆開，看到熟悉的字體寫著讓他加油的字樣，心室一顫。

        周寓在給他寫加油稿，用這樣的方式。

        以為周寓不喜歡他的時候，他消沉過一陣，見過夏湘蕓后，他想明白一件事——他沒法兒不靠近周寓。

        周寓身上就像有磁鐵一樣，吸引著他的目光，勾著他的神思。

        因為沒法兒拒絕，干脆就任由心里的念頭瘋長，甚至自暴自棄地想過：消磨吧，等消磨殆盡了，也就不喜歡了。

        現在發現是他天真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歡周寓？

        周寓騎摩托車的樣子、抽煙的樣子、穿著圍裙煮面做飯的樣子、做題的樣子、給他洗襯衫的樣子……所有世故和不世故的樣子，他都喜歡。

        他走到網前，朝那個埋頭寫字的側影叫了一聲，聲音輕到只有他自己能聽見，可周寓仿佛跟他心有靈犀一樣，側頭看過來。

        旋即扔下筆朝他走來，把一張a4貼在網上，滿臉笑容：“只能用這種方式給你加油了，別太感動。”

        夏秋翌的手指穿過網孔縫隙，緊緊握了握，心里從沒像現在這一刻，這么渴望周寓的擁抱，以朋友的名義也好，只想抱一抱。

        文姍姍上來通風報信，催促他：“周寓，校長過來了，快走快走。”

        周寓抬眼看到怒氣沖沖往這邊來的校長老頭，看了眼滿臉不情愿的夏秋翌，抬手想拉拉他的手指，最終只是勾起食指，輕輕在他指背上劃過。

        “別緊張，比賽后見，加油。”

        周寓走了，夏秋翌蜷縮起手指，指尖發麻。

        這只是周寓安慰人的方式嗎？

        第一天比賽很順利，第二天淘汰賽過后就只剩四隊了，澄海的雙打覆沒了一組，夏秋翌和陸澤宇單打扛到了最后。

        今年也不出意外地，淮高和澄海再次對上。

        對決賽上，經過實力對比，學校安排陸澤宇對戰徐星。

        去年最厲害的學長畢業了，因為夏秋翌沒使全力，今年陸澤宇依然是澄海“唯一”的王牌，廣播里在給陸澤宇加油，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生怕又像去年一樣慘敗。

        對上徐星，陸澤宇球接得吃力，但比分至少沒落下風，這么拼，為了班級榮譽還是學校榮譽？或者是為了高額獎金？

        夏秋翌視線從球場上移開，看到場邊面如豬肝色的林曉文。

        他看過林曉文打球，球風非常具有攻擊性，每個球都在往人身上招呼，或許在他看來，徐星總是讓陸澤宇險勝，其實是在放水。

        回擊一個蛇球后，比分被陸澤宇險險拉平，澄海的人松了口氣，還好，還有機會。

        輪到夏秋翌和林曉文上場時，對面林曉文已經氣得像只隨時爆炸的氣球，不難想象如果自己是陸澤宇，他手里的球拍應該已經揮過來了。

        但看到夏秋翌，林曉文又是另一種心情，昨天這位高一小同學揚言要打他的臉，這是他今年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挺意外啊，沒想到你能堅持到現在。”他說。

        夏秋翌沒搭腔，握著球走到端線后，抬手親了親握著球的手背。

        林曉文對這個動作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夏教練的標志性動作，圈內尊稱為“吻手禮”。

        “高一的，夏湘蕓是你偶像啊？今天偶像來了想露一手？不過很遺憾地告訴你，我才是夏湘蕓的親傳弟子，你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淮高的人爆笑，把夏秋翌當成在魯班門前弄斧、關公面前耍刀。

        夏秋翌看了眼場邊戴著遮陽鏡的夏湘蕓，回道：“一個老師教的也有差等生和優等生，你在夏湘蕓的學生里頂多就算是合格吧。”

        林曉文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牙咬得咯咯響，撂下話來：“我本來是想玩玩，不想跟你們爭冠軍，現在不好意思了，你們今年可能又要第二了。”

        下課鈴一響，周寓直奔下樓，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來到網前，夏秋翌已經開打，打法和前一天截然不同，死死壓制著對方，把對方打得像只亂蹦的雞。

        周寓拍拍手：“各位，給我們學校加個油！”

        葉華識趣的很，張口就來：“夏秋翌！激流勇進！爭創第一！”

        這口號夠土的。

        口號喊完，一個女人走到他面前停下，摘下臉上的太陽眼鏡，探頭神神秘秘瞧了他一眼，問：“周寓？”

        周寓微愣，這不是那天跟夏秋翌吃飯的那個女生？那天離得遠，她穿得又年輕，還以為是小女生。

        現在一看，年紀三十上下，不是小女生了。

        “夏湘蕓！夏湘蕓我爸是你粉絲，可以給我簽個名嗎？”人群霎時間驚叫著擠上來，把周寓擠到了外圍。

        這個就是那個前網球運動員？叫什么？夏湘蕓？跟夏秋翌一個姓，親戚嗎？

        對面學生這么熱情夏湘蕓倒是沒想過，她原本只想跟夏秋翌那位暗戀對象打打招呼。

        看這情況，她也搭不上話啊。

        她朝校長揮了揮手：“梁叔，對面怎么回事啊？為什么不讓他們過來？”

        校長表情妙不可言，干笑兩聲：“對面的學生主要任務就是學習，明年就高考了，學習爭分奪秒，哪有時間看比賽，就讓他們自己在教室自習了。”

        他納了悶了，短短十分鐘下課時間，還讓夏湘蕓給碰上了。

        夏湘蕓表示無法理解：“都是一個學校的，這邊普天同慶，他們被隔離，這樣不好吧？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而且為什么要把兩個校區隔起來呢？這樣顯得我們學校多排外，來了我們學校復讀就是我們學校的人了，梁叔你說是不是？”

        梁歡抹了下冷汗：“說得對說得對，我回頭就開放校區，讓他們過來看比賽。”

        “別回頭啊，回頭比賽都結束了，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普及網球，讓更多人愛上網球，對不對？梁叔，現在就讓他們過來吧，啊？”

        梁歡無言以對，想了想，反正肖何也背處分回家反省去了，禁嚴也實行過一段時間，小懲大誡，合適就行了。

        揮手叫來教導主任，交代他去開大鐵門，同時把網球場和成人高考部之間的網門也打開。

        夏湘蕓心想這不行啊，回頭等她走了不還得關上？夏秋翌暗戀人家就夠慘了，再隔離起來還怎么談戀愛？

        她看了看正叉著腰觀賽的校長，覷著教導主任往大鐵門走，悄然跟上去。

        聽說大鐵門開放，成人高考部放兩天假，一群人嘩啦就往大鐵門涌。

        夏湘蕓被人圍著要簽名、要拍照，還一邊忙著指揮教導主任拆門：“主任，校長說了啊，這扇門不利于學校團結，是學生之間不平等的階級矛盾門，今天必須拆了。”

        幾個人高馬大的學生被她說動，去幫忙拆鐵門，教導主任兩眼茫然，沒阻攔、也沒動手，他沒記得老梁說過這樣的話啊？

        趕到網球場時，夏秋翌的已經領先15分。

        大概是想給對方留個面子，夏秋翌收斂了些，發了個中規中矩的平擊球，對方殺紅了眼，揪著這個機會揮拍反擊。

        林曉文抽來一個網前球，一改先前凌厲的回擊方式，夏秋翌極速上網，將球挑高，對方短促退步，側身扣殺，瞄準了夏秋翌的臉。

        網球落地，旋即又快又急朝臉上彈來，夏秋翌躲閃不及，被砸了一下，臉瞬間麻了，然后就是疼，生理性飆淚地疼。

        圍觀群眾瞬間亂了，場外傳來叫停聲，夏秋翌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眩暈。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他現在總算知道了，余光瞥見周寓急匆匆奔上來，夏秋翌抬手阻止叫停，說了聲“繼續”。

        本來夏湘蕓是要讓他打贏林曉文，讓對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讓他真打林曉文的臉，可對方顯然不這么想。

        既然這樣，那怎么贏都是贏，干嘛受這委屈？

        因為夏秋翌拒絕接受醫療暫停，周寓被堵在場外，沒能進去。

        之后的比賽畫風突變，夏秋翌每個球都往想方設法地往林曉文身上抽，沒把對方抽倒地，卻把對方抽得毫無還手之力。

        夏湘蕓回來，聽到場面一驚一乍的，定睛一看，夏秋翌都快把林曉文抽哭了。

        校長老梁在場邊直跳腳，“哎呀哎呀”叫個不停，拼命讓夏秋翌注意著點，可夏秋翌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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