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腰上的力道松動。

        夏秋翌睜眼，佩服周寓這種時候還能睡著，他快熱成爐子里的烤板鴨了。

        趁著周寓睡著，他動了動，從那道溫熱的胸膛離開，轉身，仔細端量那張好看的臉。

        走廊上的冷光照射進來，把周寓的臉襯得有些冷，不笑的時候充滿威懾力，看起來不好相處，實則很好說話。

        看了一會兒，周寓忽然開口：“看什么？不困嗎？”

        夏秋翌心頭一跳：“你沒睡啊？”

        周寓睜眼，眼中沒有任何倦意：“你這么盯著，我怎么睡得著？”

        盯著怎么了？他大大方方地盯，又沒做什么虧心事。

        夏秋翌把手伸進被子，摸到身旁那只明顯大于自己的手，摸到掌心里的細紋。

        “沒看到你抽煙，手上的煙味也沒了，你戒了？”

        “嗯。”周寓簡短應了一聲。

        夏秋翌松開他的手：“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嗯，問什么？”

        “你喜歡過什么人嗎？”

        這個問題出于私心，夏秋翌沒想過會得到什么樣的答案，其實什么答案都不會讓他心生退意。

        只是，如果周寓曾經喜歡過誰，那個人太難忘的話，他可能會有點失落。

        不對，肯定會非常失落。

        可人偏偏有自虐心理，打破砂鍋問到底、也覺得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周寓雖然沒談過戀愛，可也不是傻子，夏秋翌想知道什么他都會如實相告。

        “沒有。”他柔聲否認，又笑笑，“可能我這方面開竅得晚吧，初中的時候，別人給我寫情書，我覺得她們閑得很，高中的時候我覺得她們更閑了，學習都夠累了還有心情談戀愛。”

        后來進了社會，在夜場男男女女燈紅酒綠，見得多了，也就懂了。

        那些跟校園戀愛不是一回事，直接、熱烈、甚至有些蠻橫，可他學會的就是那樣的表達方式，所以一度擔心，如果自己在感情方面唐突了夏秋翌，該怎么辦？

        “那現在呢？”夏秋翌問，笑得有點甜，“現在開竅了嗎？”

        “沒。”他頓了頓，又改口：“不過我知道被人喜歡是什么感覺。”

        周寓毫不避諱看著他，似乎能把他一眼看穿。

        這句話指的是他吧？夏秋翌沉默，他就知道，周寓不會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見他不說話，周寓扯開話題：“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不愛吃雞爪？”

        “我不會吃，從來沒吃過，還有瓜子，我不會嗑瓜子。”

        周寓笑了：“你認真的嗎？瓜子也不會磕？那你怎么吃瓜子？”

        “不吃，或者用手掰開吃。”

        那多麻煩。

        周寓腦補了一下夏秋翌剝瓜子的畫面，竟然覺得，有點可愛，像只小松鼠。

        暗色中，夏秋翌眼睛亮晶晶的，眼尾下方有顆小小的淚痣，挺惹眼，看得久了就不會特別在意，只是每次說話時，眼睛總被那顆淚痣吸引。

        “你呢？你有什么不吃的？我發現你好像沒什么明顯的缺點。”他反問周寓。

        周寓厚顏點頭：“對啊，我怎么會有缺點？我是完美人設。”

        夏秋翌：“沒臉沒皮。”

        周寓嘴角彎了彎，不置一詞。

        氣氛忽然靜下來，時間是凌晨兩點多，明天無課、此刻無眠，周寓往里靠了靠，離夏秋翌近了些。

        這個距離很適合談些比較私密的話題，從奶茶店回來之后，周寓滿腦子都是夏秋翌跟江月茹說的那些話。

        他從那些話理清了夏秋翌家里的情況，想起當初看到的新聞視頻。

        那時候夏秋翌的媽媽病重，而他爸爸正在籌備婚禮，現在看來，他爸那時要娶的人就是陸澤宇的媽媽。

        雖說他爸媽那時已經離婚，但從夏秋翌和江月茹的對話來看，他父母離婚的事多少和這個女人有關。

        可他又覺得自己不該問。

        想了想，還是轉了個話頭：“游園會都玩什么？好玩嗎？”

        夏秋翌也以為他要說什么沉重的話題，沒想到問的居然是游園會，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嗯——不知道，我沒參加過。”

        “你在澄海待了兩年，一次都沒參加過？”

        夏秋翌眼神閃躲：“對，一次也沒有。”

        他有些心虛，撒了一次謊就要用更多的謊去圓這個謊。

        可是他說的謊已經夠多了，哪怕那些謊看起來無關緊要。

        他也想坦坦蕩蕩，可又擔心周寓知道了真相，知道他把周寓騙來澄海，怕周寓覺得他心機，更怕周寓知道自己放棄出國來澄海，會覺得有負擔。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覺得無聊？那我們明天去補習，然后等你姑姑過來就去吃飯？”

        夏秋翌點頭：“嗯。”

        是時候該睡了，周寓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床面：“過來一點好嗎？”

        夏秋翌眨眼：“為什么？”

        “你就說你過不過來吧。”

        連句好話都舍不得說，夏秋翌撇嘴：“我說不呢？”

        “那我就進去了。”作勢就要往里挪。

        夏秋翌后背都要貼到墻上了，哪還有地方躲，只好伸手把往里移的周寓抵住，往外騰挪。

        周寓伸手助了把力，把他攬進來，下巴抵在他頭頂上：“床已經夠小了，不能整晚都側著睡吧？你要是覺得熱就把我手拿開。”

        夏秋翌貼在他懷里，身后空了一大塊，隨時可以翻身平躺。

        為了讓他睡得舒服才抱他嗎？抬頭看到周寓的喉結，眸子情不自禁收緊，迅速閉眼。

        不熱，熱死他也忍得住。

        第二天，學校里緊鑼密鼓布置好會場，操場上猜謎、吹蠟燭、運乒乓球、套圈……各種各樣的小攤子。

        兩人從小攤子之間穿過，快走到校門口時，周寓看到某個小攤子面前圍滿了人，似乎在挑選什么東西。

        走近一看，她們在挑選手機卡。

        手機卡有什么好挑的？而且這小商販攤位在各種各樣的游戲攤位之間，怎么看都突兀。

        周寓滿心狐疑，旋即聽到潘曙的聲音。

        潘曙站在人群里，正在叭叭說著什么，陸澤宇就站在他旁邊。

        昨天在運動場看到他們就覺得意外，沒想到這兩人真混到一起去了。

        學校里手機雖然查得不嚴，可也不允許這么明目張膽賣手機卡吧？這兩人是在公然作案？潘曙不懂校規也就算了，陸澤宇能不知道？

        他攔住一對付好錢準備離開的女生，指了指她們手里的手機卡：“抱歉，我能看一下這個嗎？”

        女生看了看他，又看旁邊的夏秋翌，認出他們來，激動開口：“啊，你們是貼吧上那對情侶？”

        周寓看了眼夏秋翌，微微一笑，再次發問：“能借我看一下嗎？”

        女生如夢初醒：“當然了！給你！”

        周寓看了看那張芯片卡，上面運營商的牌子是三大運營商牌子之一，還寫了個1g的字樣。

        是官方出的卡，不能打電話，只能使用里面的流量，專門用來上網的，也就是俗稱的流量卡。

        確實是在公然作案，一旦被學校抓到是要受處分的，潘曙不是學校里的學生也就算了，但陸澤宇不一樣。

        夏秋翌也看明白了，沒有做聲，在他看來，陸澤宇是在自己作死。

        周寓把卡還給女生，沒有插手潘曙和陸澤宇的事，跟夏秋翌走出學校大門。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什么東西在逐漸脫離軌道，潘曙不愿意回去讀書，說白了還是會繼續這么混下去，為了賺錢、為了生存，什么都會做。

        陸澤宇跟潘曙……說不上是好是壞。

        到奶茶店，文姍姍他們已經到了。

        葉華、邱治淮、丁藝，幾個人都有擅長的科目，大家取長補短，共同進步，但今天，桌上多了好幾張陌生的面孔，把原本三桌拼接的長桌又接上了兩桌。

        周寓和夏秋翌疑惑坐下，在葉華的介紹下知道，這幾個是慢班比較有上進心的同學，想跟著他們一起補習。

        幾個人補也是補，一群人補也是補，周寓和夏秋翌都沒有意見。

        一頓熱情的自我介紹后，那幾名同學就結伴去前臺點奶茶去了。

        夏秋翌掏出手機，在桌子底下偷偷點開昨晚下載的貼吧app，注冊、登陸、搜索，點進澄海的官方貼吧，第三個帖子就是滿天紙飛機的照片。

        不用想也知道是這張帖子，點進去一看，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居然能抓拍到他和周寓這么多互動的照片，有的畫面連他自己都沒有印象。

        ——周寓寫著加油稿的照片、他手里拿著紙飛機的照片、他們隔網相望的照片、周寓給他敷冰的照片……

        無論角度還是光線都恰到好處。

        他無視那些蓋了幾百樓的評論，把照片一張張保存下來。

        保存完照片，滿意熄滅手機抬頭，看到周寓正探究似地看著他，手上一抖：“怎么了？”

        周寓搖頭，也把手機摁滅，反扣在桌上。

        剛才那個女生提起，他這才想起要上貼吧看看，如果不是看到貼吧里那些照片，周寓都還沒察覺到自己面對夏秋翌時會是那樣的表情。

        那樣的自己，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

        ……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夏湘蕓的電話終于來了。

        約好在校門口見面后，兩人打了個招呼，準備離開。

        剛提起包，林曉文怒氣沖沖進門，在門口張望一圈，徑直朝他們走來。

        他今天沒化妝，看起來樸素許多。

        看他順手從沒來得及收拾的桌子上抄走一杯奶茶，夏秋翌站定，那杯奶茶……是要用來扔他的？

        林曉文在他兩米遠處停下，奶茶舉過肩，指著他問：“夏秋翌，你進市隊了吧？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進市隊了？”

        不說實話的話，那杯奶茶是不是就要砸他臉上了？夏秋翌眨了眨眼，說：“沒有。”

        “沒有？”林曉文跳腳，“你沒進我沒進，陸澤宇也沒進，你騙誰呢？”

        “沒騙你，真沒有。”

        林曉文嘴巴撇了撇，雙眼通紅，忽然間一屁股坐地上，“哇”地一聲哭出來。

        夏秋翌腦子徹底宕機，這尼瑪是在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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