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死里逃生
堤壩的作用是防止洪水漫過河堤,開封這一段黃河河道被泥沙沉淀,抬高了大約四尺,所以人為的在原來堤壩上加修了五六尺高,就成了新河堤,也幸好這幾些年沒有發生大洪水,還勉強夠用。
避無可避,洪水已經近到眼前,卷起三四尺高的浪花打過來。
站在河堤上的羅禹、李秀寧、楊林以及坐在御帳里沒有露面的楊廣,還有幾個軍頭、兩名供奉、十幾名親兵眼下的情況還好,但要救援也無從下手。
有的人,躍馬往堤上狂奔,卻被眼前陡坡所阻,緩了一下,就被洪峰連人帶馬卷走,在慘叫聲中翻滾著不見了蹤影。
李秀寧眼含熱淚,想要飛身救援,卻被羅禹死死抱住,這種情況,人力是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的,可能還會搭上自己。
他們所處的堤岸還算是安全,畢竟高出地面五尺,浪還打不了那么高,可要想改變眼下的處境,卻也是無能為力。
羅禹猜到會有波折,沒想到會是如此的大風大浪,現在浮橋被壓斷了,南北兩邊可望不可及,過到南邊的部分東征軍想下河游過來救架,剛跳到黃河里就被水帶著往下游沖去,根本靠不了岸。
靠別人來救是奢望了,現在只能自救,羅禹腦子里想著各種辦法,都不能解決當下的危機,斜眼看過,楊廣還是躲在御帳里,沒有出來過,楊林也只是看著右側被水沖走的騎兵沒動彈。
正在這時,上游不遠傳來“轟隆隆”幾聲悶響,直震得地面搖晃,河水見波,過了一會后右邊平原的河水越來越小,左邊河道里的水正在猛漲,應該是缺口被堵上了。
一柱香的功夫,上游已不再有水沖下來,眼前所見,入目皆是泛黃的水面,上面還飄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當然最多的還是尸體。
戰馬的尸體、軍士的尸體、各種家禽的尸體……
所有一切都隨波逐流,被漸漸消退下去的洪流帶著飄向遠方,沒有了蹤跡。
羅禹熟悉那爆炸聲,難道是特戰隊來了?此次南下,只帶了四名一代隊員,除留在晉城六名一代隊員外,其他的都以四人一組在各地搜集情報,也不知道這來的是哪幾組。
左側終于有了動靜,三架八牛駑并排放在堤岸上,兒臂粗的弩箭已裝好,校尉調試好角度后就一錘打在開關上,那支弩箭帶著一條繩子就直射過來。
楊廣御帳旁邊的供奉瞅準時機,縱身一躍而起,剛好抓住那長箭,雙腳在堤岸邊上一借力,就帶著繩子回到了楊廣身邊。
這時候,一艘沒有掛帆的獨桅大船從上游疾速而下,待快到繩子下方時船尾拋下三只大鐵錨,每只鐵錨上都連著粗大的鐵鏈,應該是想停在黃河中間,好接應楊廣一行人。
黃河泥沙打底,加上水流又剛剛增大,拋錨停船的難度增加,只見鐵鏈飛速的往下拉,直到鐵錨觸底才停下,然后隨著船身的移動又開始繃直……
羅禹看著張揚在船上指揮著另四名隊員正在努力調整船身角度,另一支弩箭又帶著繩子疾射過來,被另一個供奉接住。
北岸的水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黃沙滿地,樹倒房塌,毫無生機……
征東軍兩三萬人馬和右武軍的三萬人馬都不見了蹤影,這場人為的大水災沖走了大隋為數不多的軍事力量,也讓羅禹跟李秀寧心血變成泡影。
上游的水又下來了,被炸塌的地方應該又被人為的掘開,不過這次的洪流小了許多,隱約中還有戰船隨水直沖過來。
黃河河道里的水流小了許多,船身終于穩定下來,那兩名供奉早將繩子綁在了浮橋的基座上,跟南邊連在一起,想要直接過到南邊是不可能的,繩索中間是往下垂的,剛好落到那艘大船上。
后面的喊殺聲已隱隱傳來,顧不得那么多了,再不從繩子上索降過去,小命都交待在這里了。
羅禹伸身解下腰帶,把有點昏厥的李秀寧跟自己緊緊綁在一起,又把她長槍拿過來,對身邊的軍頭和特戰隊員說:“按我的方法滑過去,記住,用帶子綁住手和滑桿。”
楊廣和楊林早就在供奉們的幫助下滑了過去,他們到船上方時離船身就只一尺高了,雙手一松開長槍,就落在船上,被另外的人拉到一邊,防止后面來的人撞上。
羅禹沒有那么好運,剛搭上繩子,船身就左搖右擺起來,那根桅桿剛好停在了繩子經過之處,他們兩個人滑過去肯定得撞在桅桿上。
顧不了那么多了,羅禹一咬牙,奮力縱身一躍,鐵槍順著粗繩就飛速的滑落下去,快到桅桿前面之時,轉了一下身子,背重重的靠在了粗大的桅桿上面。
兩個人的體重,加上速度那么快,羅禹背部像被錘了一重錘,火辣辣的,嗓子眼一甜,強忍著吐血的沖動松開了雙手,預留在長槍上的綁手繩拉直。
張揚不敢怠慢,來不及解開,伸手一刀割斷,旁邊的人忙把他倆抬開,松綁。
所有人終于在敵人到來前下到船上,一名紅巾軍想效仿羅禹他們的方法過來,早被岳云伸手一刀砍斷了繩索,他翻滾著掉進黃河,不見蹤影了。
紅巾軍正待上堤射箭,張楊來不及收錨,用長槍挑松了船尾與鐵鏈相連的鐵木,船身一頓一拉之下,鐵木松動,被鐵錨拉入水中。
離了船錨的牽絆,船身擺了擺,隨著水流直沖而下,速愈飛馬,也幸好這一段江面直流而下,不然非得撞到岸邊,船體分離。
沒有錨,沒揚帆的船控制不住,只能隨流飄走,張揚過來對羅禹說道:“教官,前方三里有一處回水灣,只能到那里再想辦法減速下船了。”
羅禹道:“你們盡管放心操作,張車騎那邊會接應的。”
張揚行禮后就飛快前往舵室,這是唯一能控制船的地方了,只要到了回水灣,靠右減速停船,就能上岸了。
紅巾軍似乎并不打算放棄追殺,三艘載滿兵卒的小船揚帆緊緊跟著羅禹他們,只差了二十來丈。
張須陀哪能讓他們得逞,吩咐弓箭手朝小船射箭,頓時如蝗般的羽箭飛射而來,小船上慘叫不絕,但仍緊緊跟著大船。
羅禹看李秀寧并無大礙,叫來岳云照顧,自己強忍著不適來到船尾,問一個正在搭弓射箭的特戰隊員道:“喬安,還有炸藥包嗎?”
喬安射出一箭,正中一人臉面,那人翻倒到河里,來不及看戰果,行禮道:“回教官,我的們隊長那還有一個。”
羅禹揮手讓他繼續射箭,然后馬上大踏步來到張揚處,問他要炸藥包。
剛拿到炸藥包,船速就緩了下來,應該來到了回水灣,這一減速,羅禹沒準備,體內氣血翻涌,再也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口黑血,頭暈眼花之感迅速襲來,倒在了舵房里。
昏迷前跟張揚說道:“用炸藥把他們頭船炸了!”
張揚叫另一個隊員掌舵,扶著人事不省的羅禹來到船倉的床鋪處,用繩子固定好羅禹,就拿著炸藥包來到船尾。
速度降下來了,他們跟得更緊,張揚正計算著什么時候丟炸藥包更合適,就見一支長箭當頭射來,他忙低身避過,借機蹲下身子,伸手拿起一把長槍,把炸藥包綁到長槍紅纓處,然后拉開了引線。
冒著白煙的炸藥包跟著長槍直往紅巾軍第一艘船扎去,雙方只距幾丈遠了,還沒有等長槍接觸到小船,在小船上方一尺處就已經爆炸了。
沒想到,這反而更加增加爆炸的威力,長槍被炸粉碎,加上炸藥包的威力,火光過后,巨響回蕩,那艘小船和兵卒早已分解,在河水的翻滾下,無蹤無影了。
第二艘小船跟得有點近,也被爆炸波及,前面幾人被炸傷眼睛,長槍的槍頭碎片剛好釘在了舵手的臉上,那舵手往后一倒,跌進了河里。
船身失去控制,轉了一個彎,竟橫在河面上,第三艘小船閃避不及,撞了上來,一時間船身斷裂,兩艘船上的紅巾軍都落入水中。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張揚拿過長箭,如射水葫蘆一般,只要冒頭的都被一箭射死,頓時,血染黃河水,雪盛紅梅開。
追兵解決了,回水灣也快到頭了,這一段河面右側是一處伸出來一半河面的沙渚,水流過這種被沙渚所阻,翻滾著回流過來,所以才叫回水灣。
船還是靠不了邊,回涌力量太大,船被頂了回來,一直在河中心打著轉,沒有風,揚帆也沒用。
驀地,右邊河岸傳來馬蹄聲,數量不少,應該是張須陀派來的人馬追上來了,他們立穩馬后就從馬身上拿起一捆麻繩。
麻繩一頭綁著一個三刃鉤,只要拋出來纏到桅桿上就能奮力往岸邊拉過去了。
羅禹迷迷糊糊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床軟床上,只覺得背上火辣辣的,嗓子渴得要命,剛想說話,盛裝的李秀寧就端了一杯茶過來,慢慢喂給他喝了。
她沒有說話,表情也看不出喜怒,似乎很平靜,但眼睛里的關切是瞞不住羅禹的,轉念一想,會不會是楊廣派了人在監視?
這不能排除,楊廣這人,可能他剛剛見到了炸藥包的威力,想要據為己用,所以把自己軟禁起來,又派李秀寧來照顧自己,好看看李秀寧跟羅禹的關系,好威脅自己。
想通這層后,也沒給李秀寧好臉色,沙啞著道:“我沒事,別假惺惺的來照顧我!”
李秀寧眼里閃過一絲喜色,忙道:“你別自作多情,要不是陛下要我來照顧你,就憑你一個賤民,也想要本將軍喂你喝水?”
羅禹接道:“我是賤民,你高貴,還不是要我這賤民來救你?要不是我在堤壩上抱住你,你早就死透了!”
李秀寧氣瘋了:“你這賤民,還敢說那件事,毀我名節,我要殺了你!”說完就轉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當頭朝羅禹砸了下去。
羅禹心道:“這小妮子真會演戲,我給你頌一個最佳影后獎吧!”還沒等轉念,一枚銅錢就破空而來,打在李秀寧的臂彎處。
茶壺應聲落地,碎片茶水散落一地,楊廣推門進來,見李秀寧跌坐在一旁,右手輕輕撫摸著左臂臂彎,見他進來,忙又跪在地上,口中說道:“驃騎將軍李秀寧叩見陛下!”
楊廣走過去,扶起李秀寧,道:“賢侄女啊,羅參軍有恩于你,怎可如此對他?”
李秀寧故作委屈道:“陛下,微臣身為女子,尚待閏中,雖常年在軍伍,卻也不是誰都能冒犯的,這廝攜恩輕薄于微臣,微臣如何能忍得了?”
楊廣笑道:“既如此,你怕他壞你名節,那朕就賜婚你們,如何?”
李秀寧訝然,還沒說話,羅禹便啞著嗓子道:“陛下,草民白丁一個,如何敢高攀李將軍?請陛下收回成命!”
楊廣道:“這簡單,羅禹,你于朕有護駕之功,朕不愿讓功臣寒心,封你為劍東縣男,四品南衙都尉,于殿前效命,如何?”
羅禹聽后,裝作要起身的樣子,心中大罵道:“好你個楊廣,才剛脫險境就耍心眼,老子才不上當,你馬上就要到揚州醉生夢死,還想把老子拖下水,去你娘的!”
心中如此想,掙扎著起身,被楊廣制止,口中卻道:“陛下,草民寸功未立,日前救駕之舉皆是李將軍軍令,草民不敢不從,如若以此舉晉爵,草民也算是幸進,以后都難以抬頭挺胸面對世人,故請陛下收回成命。”
楊廣奇怪的看著羅禹,道:“朕今日兩道旨意,你都以理相駁,朕不是昏君,你說得在理,朕也不強求,但秀寧侄女確是好女子,你真不動心?”
這是威逼不成又改長輩犁誘了,李秀寧剛想說話,被楊廣制止,他盯著羅禹,想從羅禹的反應中看出他的心意。
羅禹拱手道:“陛下,草民不是不尊圣意,實在是不敢,怕有負于陛下好意,草民行伍半載,危機不知經過幾許,隨時都有命喪九泉之厄,但為大隋千秋萬代,草民無怨無悔,李將軍千金之軀,草民豈敢高攀?”
楊廣聽后,沉吟道:“既如此,朕就不勉強了,然朕有一女,今年十五歲,與你倒是相配,不如……”
羅禹更加惶恐道:“陛下,公主殿下草民更不敢想了,且不說無功無名,就草民之職,恐怕公主亦會不喜……”
還沒說完,楊林和宇文化及聯袂而至,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啟奏,楊廣無奈,只得說了一句:“你好好考慮,朕晚點再過來!”
轉身就出了房間,快步遠去。
李秀寧看著渾身汗濕的羅禹,心疼地想走過去幫他擦汗,卻被羅禹使了個眼色制止了,她才想起剛剛打出銅錢的那位供奉應該還沒離開,正在旁邊監視。
一名內侍快步走了過來,傳楊廣口諭讓她晉見,李秀寧不敢怠慢,給羅禹使了一個小心的眼色就跟著內侍走了。
羅禹回想著他時空的歷史,這個時間段要說出事,就只有楊玄感在洛陽起兵謀反了,難道又要李秀寧出征?
右武軍打了大小幾仗,戰場損失不過兩三百人,而今次卻傷筋動骨,一次被洪水卷走了三萬人,就算有僥幸逃生的,沒有那么快回歸隊伍,楊廣還能從哪里調兵過來?
在擔心李秀寧和困意的雙重心境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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