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禹強忍住淚水，道：“爺爺，您說什么呢，阿黎妹子還等著您為她披上嫁衣，風風光光出嫁呢，您……”
  黎老爹打斷他道：“孩子，生老病死乃人生春秋，春生、夏長、秋枯、冬藏，不必傷心，爺爺這輩子已經夠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幫你找到你祖父，可憐的老人家一個人在叢林里苦捱，他也應該很擔心你吧，答應爺爺，有空閑了一定要去找找他。”
  羅禹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下，哭泣道：“您放心，孫兒一定會去找他老人家的，您累了吧，我扶您去休息一下。”
  黎老爹的精神很好，他用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將要落山的夕陽，笑道：“好孩子，阿黎就交給你照顧了，不求她錦衣玉食，但求此生平安喜樂，走吧，扶我進去，我看到老伙計來找我了……”
  羅禹強忍著悲痛，這些話應該是他老人家回光返照的交待，現在他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人，連阿黎都不在。
  老人家顫巍巍躺下后，閉起了雙眼，口中呢喃道：“這些書你一定要好好保存，以后太平了將它們發揚光大，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羅禹雙膝跪地，無聲點頭，淚流滿面，虔誠的祈禱老天再給老人家一點時間，至少要讓阿黎能見上最后一面。
  六名隊員都不在身邊，三女都在學堂那邊忙著上課，這下子自己走又走不開，萬一在離開去叫阿黎這段時間老人家去了，讓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完最后一程，可就萬死莫贖了，該如何抉擇？
  李淵和房玄齡、杜如誨正在密室里談話，他們對那女孩的調查比玲瓏閣還要詳細，這也是李淵沒有問常何關于這女孩任何事情的原因。
  杜如誨先開口道：“唐公，那個女娃說她今年十一歲，是長安百善堂藥店掌柜的小女兒，今日午間她正要從家里往藥店給她父親送飯，剛到府門口就被沖出府門的小公子攔住，當眾摟抱，致使她名節受損，想要撞階自殺。”
  李淵道：“這百善堂老夫知道，只是想此事其中是否有發現人為安排的痕跡？”
  房玄齡道：“不似是刻意安排，據小娘子所說她每日都會在午時左右送飯過去，所不同的是今日有人找她說了一會話，她來晚了一盞茶時間。”
  李淵點頭道：“這就是疑點了，外面的百姓聽了大夫的話，議論之聲應諾小多了吧，抓住建成醒過來之前的時間，將一切調查清楚。”
  房杜二人領命，轉身走了去去，他們還得帶小姑娘回百善堂，順便看看掌柜的有什么跟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李淵坐在太師椅上閉目想著目前的態勢，清河崔家投效小皇帝后還有趙郡李氏、博陵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等幾家士族又該如何選擇站隊？
  這些士家大族跟他們關隴李家一直都不對付，大概率會步崔家后塵投向小皇帝，這里有太多的瓜葛，一個處理不好就會陰溝里翻船。
  當下的局勢好似比戰場更加的難以應對，不能興兵向他們問罪，畢竟楊侑才是大隋正統，他們投效于小皇帝，很大程度就是看中了大隋皇室正統血脈，目前來說關隴李家還不具備和楊侑爭奪皇位的契機，封建時代想要篡位，不是誰心狠手辣就可以完成的，這里面的道道深著呢。
  大雨還在不停的落下，血水隨著傷口肆意涌出，李世民模糊間看著雙方不斷有人倒下，這批人簡直就是不要命的殺過來，前面的倒下了后面就補上來，刀刀直奔要害而去。
  就里是平原地帶，他們可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因下雨，馬蹄踩在地面的悶響聲根本就聽不出來有多少敵人圍上來了。
  幸好這五百騎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們不用李世民下令就自覺的組成了三才陣，三人長槍擋格敵軍的攻勢，互相保護著，抽空還能刺出幾槍，結果幾個對面沒穿盔甲的敵人。
  但這終究不是好辦法，在敵軍拼命的攻勢之下已有三四十騎殞命，這樣下去，五百騎可能不到半個時辰就會全軍覆沒。
  李世民想沖出去殺一條路出來，被薛禮攔住，這個時候保護好將軍比什么都重要，或許過不了一會敵軍就受不了傷亡，撤退了。
  一柱香后，雨終于小了許多，初秋的雨很涼，它將身體的熱量全部都帶走了，李世民對薛禮道：“這批敵人是有備而來，我軍勢單力薄，趁現在他們西人馬還沒到位，你突圍出去向武功方向求援。”
  薛禮急道：“將軍，這里交給屬下，還是您突出去求援吧，只要您突出去了，我們就算贏了。”
  李世民還想說話，薛禮伸手重重一拍他戰馬的屁股，戰馬吃痛，往前跑了幾步。
  李世民雙手緊拉韁繩，勉強控住馬，見薛禮已經往陣前策馬過去，他只有調轉馬頭向西，往武功方向疾弛過去。
  兩騎跟在他后面，組成三才陣往前殺了過去，這邊的敵軍才剛剛包抄過來，立足未穩，被李世民三人一沖就散了開去，留下了三十多具尸體，血水染紅了地面，隨即又被雨點濺起，擴散開來，消失在了地面之上。

  殺戮的感覺不是很好，身為將軍，這種場面雖然經歷過許多次了，但今天李世民有點厭倦，不光是這場遭遇戰來得莫名其妙，也還有心中的良知在作祟，無緣無故的殺人，讓他很不好受。
  這敵軍仿佛真如他所想那般，是一群烏合之眾混在一起，靠蠻力不怕死的心氣才過來圍攻自己這五百正規騎兵，按理說他們的規模不會如此之大，更不會人人都配有戰馬，難道真是受人指使才組合在一起來這里伏擊的？
  從他們出現開始，李世民心里一直有個疑問，這里地勢開闊，并不怎么適合伏兵，如果不是這場大雨，五百騎配合有度的正規騎兵早就殺得他們哭爹喊娘了。
  難道是長安城里那些不甘寂寞的人要對李家動手了？李世民這才擔心起李淵來，長安那個巨大的漩渦總要吸入些東西的，一旦被吸入進去，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這些背后搗鬼的小人，已經開始行動了，看來得盡快回長安幫助老爹了。
  李世民心里想著，手中動作卻沒有停下，長槍揮舞之際，又將幾個敵人斬落馬下，剛沖出了包圍圈，前面已沖過來了一支官軍，應該是武功縣城聽到這邊有喊殺聲派兵前來救援了。
  雨勢小了很多，不過天已快入黑，看不太清楚三步開外了，這樣的情況下不方便點火把再戰，薛禮慢慢脫離戰斗，領軍退了過來，將李世民又圍在了中心。
  敵軍也知道不利再戰，他們呼嘯著集結，完全不在乎會暴露方位，仿佛篤定李世民這邊不會趁黑偷襲他們。
  武功方向援軍的校尉來到李世民面前，在馬上欠身道：“將軍，時間緊迫，請恕末將不能全禮，您還是先跟末將回武功去吧，這些黑風盜不知道怎會來到這里伏擊將軍。”
  李世民愣了一下，這是黑風盜？難怪會如此奇怪的裝飾了，擺手道：“無妨，走吧，先回武功休整一下。”
  那校尉道：“請隨末將來。”說完就帶頭往武功方向過去。
  這里離武功縣城并不是很遠，他們聽到動靜后過來援助也說得過去，但這校尉根本沒見到敵人，一開口就說這是黑風盜，是否有點不合常理了？
  羅禹很為難，看著黎老爹越來越虛弱，仿佛下一秒就要駕鶴西去，這個時候該不該離開去找阿黎回來，讓他們爺孫倆見上最后一面。
  正在為難間，李秀寧陪著阿黎沖進了天井，她們似乎很急，毫不停留就來到了羅禹和老者面前。
  阿黎淚水不受控落下，她知道，爺爺的生命之火已經快熄滅，這個陪伴了自己十五六年時光的老人家，彌留之際還在擔心著她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女。
  羅禹用詢問的眼神看了一眼李秀寧，這個時候她們應該還在學堂那邊備課，怎會過來這里。
  李秀寧見阿黎哭得梨花帶雨，她也淚眼汪汪，這個老人家救了她夫君，還沒有好好相處就要天人永隔，這種情況任誰都不好受。
  沒空回答羅禹，老者又張開了眼睛，依然清明的目光，看了一眼淚流滿面阿黎，他笑了：“阿黎，莫哭，爺爺要走了，你別太難過，你羅大哥會替爺爺好好照顧你的，這輩子爺爺能看到你長大成人，已經無憾了，枕頭下有一封信，我走后你們一齊看看……”
  說到這里聲音越來越弱，阿黎忙湊近去聽，卻已無聲息了，此時太陽剛好隱入山間。
  老人家去了，他的臉上帶著笑意，雙眼閉得緊緊的，仿佛在告訴所有人，他這一生能閉眼含笑九泉。
  李秀寧拉過羅禹，出了臥室門口，道：“阿黎正在忙著教我們哩語，忽然感覺爺爺在叫她，她就慌忙拉了我過來，你說這是不是他們爺孫倆心有感應？”
  羅禹聽后道：“我正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找你們過來，又怕老人家在這期間離開，還好，終能讓他們爺孫見上最后一面。”
  九十歲與世長辭，是喜喪，昆山和幾位長老聽到消息后紛紛趕了過來，少數民族的葬禮千奇百怪的，羅禹都插不上嘴。
  阿黎當起了孝女，羅禹和李秀寧也披起了白色孝裝，整整三天都守在天井里，老者的遺體被抬走了，至于如何處理羅禹不知道。
  直到第四天才被昆山和幾位長老帶到葬老者的山洞前祭拜。
  難以相信會是這個樣子，煙霧繚繞之下的老者被一床大被子裹著，只露出頭部，平吊在山洞中間位置，下面是冒著青煙的不知名物品，如同燒烤一般的葬禮形式，讓羅禹幾人目瞪口呆。
  這如何能讓人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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