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本來早已計劃好的節日慶典不得不停止，狼煙已經飄飛了兩天兩夜了，整個長安城煙霧彌漫，讓羅禹很想沖過去把那個烽火臺拆掉，太難受了。
  早上起來，打開窗戶，外面就是一層微黃的飛灰，將整個后院都覆蓋起來；打開門，前院更慘，所有的樹木花草都失去了原有的美麗顏色，變得黃不拉幾的，看著就惡心。
  太陽出來了，天空灰蒙蒙的，陽光都照不進來，就空氣污染指數已嚴重超標，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一天，起碼減壽一年。
  李秀寧懷著孕，更不能在這種地方久待，得想個辦法把她和長孫小妹轉移到別的沒有或少量狼煙的地方去，這事得找李世民商量。
  羅禹知道典籍上有所謂“外敵一日不退，狼煙一刻不歇”之語，借此給身在皇城內院的天子和眾臣以警示，如果前線勝利，他們自然會熄滅烽煙，然后依次往長安傳遞過來，最后才是熄滅這最大的烽火臺，告訴大家戰爭勝利了。
  狼煙的確是這個時代最快的傳訊工具，可一直燒個不停，這附近的人擱誰也會受不了。
  “太子殿下，借一步說話！”羅禹來到特戰情報中心，見李世民正在努力的對照母本譯碼，整個特戰中心幾十人全都如同飛人般穿梭在鴿籠和情報放置架之間。
  架上已經放滿了各種顏色的信封，有的已經打開過，是譯好的，有的還是密封狀態。
  李世民身前的桌子上整齊的擺放前三疊紅色信封，每疊上面用拳頭大小的砝碼壓著，砝碼四周還貼著“急”字。
  這是抓太子來當“臨時工”了，李世民的崗位不應該在這，他有點本末倒置。
  能理解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如今的局勢發展太快，要是以前，狼煙升起，可能要十天半月才能收到來自前線的八百里加急戰報，當權者這才知道到底是誰打過來了。
  等戰報這段時間，前線的戰事一般不會停止，收到戰報時第一仗、第二仗，甚至第三仗已經打完了，而都城這邊的圣旨或援軍還沒到前線，所以才會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一說法。
  特戰隊的出現讓這種現象有所改觀，羅禹建立特戰隊時，就存在了以收集敵方一切資料為主，有條件時擾亂敵人后方為輔的想法，而三代特戰隊也一直都在執行這樣的路線。
  尤其是飛鴿傳書被他們加入進來后，情報的及時性有了很大提高，來往都更加的密集，這結果讓羅禹很欣慰。
  李淵和眾臣會依據這些情報下達合適的軍令給前方的將軍，包括對敵方將軍的了解選派合適的領軍之將，針鋒相對，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勝利。
  羅禹的到來沒有讓李世民起身，他抬頭看了一眼羅禹，又低頭開始對照母本譯碼，口中說道：“姐夫，來幫幫忙。”說完還往一旁挪動了一段距離，給羅禹讓出了一個位置。
  “幫忙可以，但微臣的事得先處理好才有空過來。”羅禹心中無奈，你折磨你自己就夠了，還要拉上我，沒這么好的事。
  “哦，姐夫所為何事是我能解決的？”李世民終于不再翻母本了，抬起頭看著羅禹。
  羅禹叫過來另外三名隊員，讓他們接過李世民手頭的工作，然后對李世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道：“殿下，借一步說話。”
  “好吧。”李世民無奈，只得放下筆起身往外走去，他感覺羅禹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可能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了。
  “殿下，太子妃如何了？”羅禹的話讓李世民愣了一下，這邊忙得不可開交，誰有空去管她？再說了，東宮里那么多丫鬟貼身照顧著她，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她怎么啦？我都兩天沒回東宮了……”李世民似乎也有些著急，國事為重，從目前的情報上來看，前線唐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尤其是西邊的玉門關，鄯善各部圍住蘭州后又抽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隊伍北上玉門關，想與關外敵人內外夾擊，隨時都可能攻破玉門關，然后合兵一處，進攻蘭州。
  蘭州若破，敵人便可兵分兩路進攻，一路南下走薛舉攻秦州的老路，前鋒直抵秦州。
  另一路東進固原、平涼，然后南下陳倉或繼續進攻慶陽。
  如果這樣的話，長安北面的局勢會急轉直下，大唐不得不加派兵馬固守保安、銅川、陳倉等地，抵擋住西面外敵的進攻。
  這樣一來，可抽調到另外戰場的兵員就會變少，形成處處以少對多的局面，那這場國戰大唐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了。
  為了應對這種危急情況，大唐將不得不再次廣征兵役，好不容易才換來的局部平穩又得打破。
  這些情報羅禹不知道，李世民譯出來后直接送往太極宮了，他很想再次親自披掛上陣，率軍西出秦州，解蘭州之圍，然后再揮軍玉門關，將來犯外敵一一殲滅。
  李淵沒有動靜，既沒有下旨也沒有指示，李世民很著急，戰局變化太快，再不行動就得吃虧，他每時每刻都在等待著圣旨的到來。

  就是在這樣的心境之下被羅禹問及太子妃如何了，他一下子也沒轉過彎來。
  羅禹見他憔悴的面容，眼角還有血絲，便輕聲說道：“狼煙飄了兩三天了，殿下看看周圍的環境，我們都快受不了了，何況她們有孕在身……”
  李世民聽后呆了一呆，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又轉頭看了一下身后的窗臺和護欄上擺著的花草，全覆蓋著一層微黃的飛灰，印入眼簾，說不出的難受。
  他心里升起一種愧疚感，眼前仿佛浮現出李秀寧和觀音婢輕紗遮面還咳嗽不止的畫面。
  整個長安不知道有多少孕婦，她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公主和太子妃的條件，身懷六甲還要在狼煙飛灰下整日勞作，其痛苦誰又能感受？
  剛剛譯出來山東侯君集的戰報，倭國武士借助黑油之威，己攻破淄博，西進泉城濟南。
  趙匡胤在前線督戰，中了煙毒，宋軍已呈敗退之勢，將侯君集左翼讓了出來，倭國武士趁機西進，向侯君集部發起了猛烈攻擊。
  侯君集孤軍難支，不得不慢慢退往泉城濟南，東線戰事已呈節節敗退之勢。
  南邊成都的徐世績只有六萬兵馬，要面對松贊干布二十余萬兵馬的圍攻，除了以成都固若金湯的防御體系苦苦守城外，難有建樹。
  而松贊干布留下碌東贊率軍十萬圍城，他自己親率另外十萬直接北上攻擊德陽、綿陽。
  目前兩縣已淪陷，守軍撤至廣元、巴中兩地，構建第二道防線，也就是說南線戰事也呈現敗退之勢，再不派兵支援，漢中危矣。
  梅嶺古道那邊暫時還沒有大戰發生，據嶺南特戰隊員發過來的情報來看，馮盎棄了廣州諸地，收縮兵力往南邊退卻，正在慢慢渡海，往瓊州島撤退，他想保存實力。
  而嶺南各族在高家的強壓統領之下，正在廣州集結，穿過梅嶺古道北上進攻郴州是遲早的事，就目前唐軍在郴州、衡陽兩地的兵力配置，很難阻止他們北上，同樣是敗退之勢。
  北邊的消息還沒來得及譯出就被羅禹叫了出來，不過就山西而言，唐軍根本沒有布置兵力，黃河南岸的陜州將成為最前線，李道宗所率的三萬陜州軍能抵擋住十余萬蒙古鐵騎嗎？
  想都不敢想，如果沒有黃河為倚仗，陜州恐怕早被踏成平地了，但黃河如今已解凍，那么長的江防李道宗就那么點人馬，不可能守得住，遲早也是被圍的命運。
  陜州被圍或失陷，東都洛陽就暴露在蒙古鐵騎的攻擊范圍之內，李世民沒有信心再來一次洛陽之戰還能獲勝……
  大唐四面都呈現出節節敗退之勢，難道真的要當亡國奴？
  這些信息綜合起來讓李世民頭痛，每時每刻都在想著破敵之法，好讓唐軍挽回敗退的局面，重新振作起來，奮勇打回去。
  也因此，他來到特戰情報中心后，就投入了譯碼一事，他想第一時間了解戰局發展。
  忙碌的他忽略了長安的百姓和身邊的親人，如果羅禹不說，他很難轉過念頭來想象狼煙對長安的影響。
  “殿下，微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羅禹再次說道，這次的語氣很嚴肅，倒讓李世民有點詫異。
  “姐夫，請講！”
  “我們身為男人，為國征戰沙場，無上光榮，戰死，也死得其所，但微臣要說的是，我們馬革裹尸為的是誰？”
  “自然為的是國內百姓，讓他們少受戰亂之苦……”
  “好，既如此，敵人還沒有殺過來，我們治下的百姓如今正在遭受無奈的痛苦，這是為何？”
  “何為無奈的痛苦？姐夫所指是這狼煙所造成的落灰？”
  “這落灰細如粉塵，飄蕩于空中隨著每一次呼吸進入肺里，粘在肺部，若短期內有改善或許不致于讓人喪命，但處在其間時間久了，殿下想想，會是什么后果？”
  話說到這份上了，李世民怎會不明白羅禹的意思，狼煙是非熄滅不可，可這與上千年來的制度不合，如何才能解決還得動動腦筋。
  羅禹見他為難，便又說道：“如若暫時不能全部解決，至少得把孕婦全部遷出長安，她們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大唐的未來和希望……”
  至于該如何遷出，遷往何處，跟隨人員幾何，醫者多少，還是直接熄滅烽火臺，這些問題羅禹不管，提出意見就行，李淵父子會考慮的。
  李淵下了什么旨意給在外統軍的將軍，羅禹也不知道，既然李淵對全國局勢都有了解，相信他早有準備。
  洛陽軍團的作用他會發揮到最大，既可分兵北上陜州幫助李道宗守護黃河防線，也可往東直達山東，對抗倭國武士，視情況而定。
  嶺南古道的防御還是會交給李靖，高家的強壓統治持續不了多久，他只能一直勝利，只要戰敗一場，嶺南的夷族就會群起而攻之，盤據嶺南幾百年的高家快完了。
  有了杜伏威的加入，梅嶺古道就是一道天蟄，高家注定會自取滅亡。
  不管了，話說完了就行，騎上馬，戴好特制的口罩，在程瀟和五名親衛的護送下回駙馬府，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大唐在四面戰局都不利的情況下，加征兵役，羅禹特意繞道咸陽橋，看著眼前的場景，忽然想起了詩圣杜甫的千古名篇《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
  道傍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后面的還是不要念出來了，因為負責征兵的杜如誨已經快步來到他面前，羅禹只得下馬，與他見禮后，默不作聲，杜如誨也沒說話，只是細細品味著這首半截詩。
  意猶未盡，卻準確表達了眼中之景，算得上是佳作，不過比起早傳開的《將進酒》，還是差了豪邁之氣。
  羅禹很想接著念下去，但為了自己的屁股不開花，強忍著沒有再開口。
  難啊，大唐難，李家父子難，眾大臣小吏難，千萬百姓難，自己又何賞不難？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周，還何談其他……
  這個春天怎么盡是難受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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