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我后悔了
葉宛卿回神,緩聲道:“晚輩的確是才貌品性一般,也自知與陸世子不相配。但晚輩認為,這不是身為長輩的您該蔑視、辱沒我的理由。”
“你待如何?”定遠侯冷冷瞧著她。
葉宛卿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道:“請侯爺向晚輩道歉。”
道歉?
一個小輩,尤其是一個才及笄的女子,竟敢叫他這做長輩的道歉?
定遠侯緊抓著拐杖:“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葉宛卿從定遠侯的眼底,看到了不敢置信與壓抑的怒火和戾氣。
可,她絲毫不畏懼。
定遠侯咬著后槽牙,渾濁的眸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好半晌,他才用嘶啞且?guī)е獾穆曇糸_口:“你這般出言無狀的女子,當真是配不上繼廉!繼廉再喜歡你又如何?本侯爺活著一日,你便永遠都別想入我陸家的門!”
說完,他用力敲著拐杖:“來人,送客!”
候在遠處廊下的侍從聞言,撐著傘匆匆走過來:“侯爺……”
定遠侯怒斥:“送郡主回去!”
“不必勞煩了。”葉宛卿整理了裙擺,神色淡然地站起身來:“知曉侯爺急著光耀陸家門楣,晚輩本想送您個機會。如今來看,侯爺和陸家似是不需要。如此,晚輩先行告退。”
說著,她欠身行了一禮,再未看定遠侯一眼,抬腳出了亭子。
定遠侯近乎咬牙切齒的蒼老聲音,從身后傳來:“什么機會?你知曉些什么?”
葉宛卿假裝沒聽見,走入櫻香撐起的傘下。
定遠侯望著夜幕里遠去的素色背影,氣得頭暈眼花,肺腑中似是堵了一口氣。
侍從見狀,立刻上前輕拍他后背:“侯爺,息怒。”
定遠侯緊握著拐杖:“派人去查,本侯爺要知道,這個郡主葫蘆里究竟在賣什么藥!”
侍從應了一聲,轉(zhuǎn)頭要走。
定遠侯又看了眼漸大的雨點:“再派個人去瞧瞧長公子,問問他是否知道錯了。若是知道錯了,讓他來見我。”
侍從應道:“是!”
一個小廝拿了兩把油紙傘,匆匆往茶室那邊的院子去。
……
葉宛卿出院子時,葉鴻威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他先是照例打量了女兒一番,問:“定遠侯可有為難你?”
葉宛卿本想搖頭,可轉(zhuǎn)念一想,輕點了一下頭。
葉鴻威瞬間冷下臉來:“他是如何為難你的?告訴為父,為父這就為你討公道。”
“父親。”葉宛卿叫住他:“不是多大的事,定遠侯覺得,女兒配不上陸世子。女兒出言頂撞了他兩句,惹他生氣了。”
“竟有這等事?”葉鴻威臉色更沉了:“陸家的人,著實是可笑!當初派人上門求親的,是他家。如今得不到便詆毀的,還是他家!
定遠侯當真是年老昏聵了,他真以為他孫子是什么濟世之才,就誰也瞧不上了不成?為父先送你回房間休息,再去見一見還在院中跪著的陸繼廉。”
葉宛卿眸光微動:“父親,其實,這件事也不甚要緊,出了這扇門便可隨風散了。”
“怎會不要緊?”葉鴻威沉聲:“你是待嫁之身,陸繼廉卻因為自己私欲,先是當著眾人的面將你帶走,又是為你而跪在雨中一整日。事情傳出去,旁人該如何看你?
從前,我當他是光風霽月的端方君子,今日這等行徑,如何稱得上君子所為?”
說著,他叫了護衛(wèi)過來:“送郡主回房休息。”
護衛(wèi)上前:“郡主,請。”
侍女與護衛(wèi)撐著傘、拎著燈,將葉宛卿送回院落。
……
燈火朦朧,夜雨淅瀝。
葉鴻威撐傘穿過重重走廊,來到茶室外的石徑時,定遠侯府的人正好在。
雨幕里,陸繼廉一如白日,跪姿挺直。
淋了一整日的雨,他整個人蒼白而又憔悴,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越發(fā)襯得他身形清瘦。
小廝舉著傘,不停勸說:“長公子,您已經(jīng)在雨里跪了一整日了,不能再跪了!您若再跪下去,身子會受不住的!不到十日,您就要參加殿試了,若是此刻病倒了,您的殿試可怎么辦呀?”
陸繼廉蒼白的唇動了動:“父親也同你一樣,關(guān)心的只是幾日后的殿試么?”
小廝回道:“侯爺自然是心疼您,也擔心殿試的。畢竟您是陸家的少主,未來的家主,又是今年會試的會元。長公子,您快起來吧,您真的不能繼續(xù)跪了。”
說著,小廝扶上陸繼廉的手臂,想將人扶起來。
卻不料,陸繼廉抬手,用蒼白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將小廝的手掰開:“不必扶我。”
小廝急得快哭了:“長公子,山間的雨寒氣這么重,您又淋上一整日,可怎么吃得消啊?為了個葉姑娘,您至于么?等您考上狀元,正式入朝為官,再成為陸家家主,什么樣的女子得不到啊?”
家主?
狀元?
每一個詞,都像根刺,一遍又一遍用力扎入陸繼廉心里。
除了這些身份,他就不能是他自己么?
他的身體終于動了動:“我的事,也是你個下人該管的么?掌嘴。”
小廝紅了眼,抬手朝自己右臉扇了一耳光:“奴才不該多嘴,可奴才心疼長公子。”
陸繼廉啞聲:“再掌嘴。”
小廝舉著冰涼的手,對著自己的左右臉不停扇耳光。
片刻后,陸繼廉才開口:“夠了。”
小廝哽咽:“長公子……”
陸繼廉抬頭望著雨幕,用嘶啞的聲音道:“我不認為,我對父親說的那些話有錯。將我的話,盡數(shù)轉(zhuǎn)告給父親。”
小廝抹了把火辣辣的臉:“是……”
院子里,又只剩陸繼廉一人。
雨下了一整日,青石板被寒意浸透,涼得刺骨。
陸繼廉的膝蓋和身體,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太大知覺了,跪久了,似乎反而適應了。
他正要閉眼,一抹暗影當頭籠下。
他睜開微紅的眸子:“駙馬?”
葉鴻威披著墨色斗篷,舉著油紙傘,袍擺早已被青石徑兩旁草木上打濕。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陸繼廉:“陸世子這又是何必?”
陸繼廉轉(zhuǎn)了轉(zhuǎn)被凍得冰涼的眸子,低啞嗓子恢復了一絲清潤:“繼廉不才,始終以為,只有我才能與郡主相配。從前,是我過于自負,不知主動求娶。如今,我后悔了。”
葉鴻威冷淡地瞧著他:“世上沒有后悔藥,卿兒即將嫁與楚安瀾為妻,陸世子也該另尋貴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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