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瀾又長長嘆了口氣：“卿兒，我心里有些不舒坦，怎么辦？”
  “因為馨柔么？”葉宛卿問。
  “是她，也不是她……”楚安瀾小心挪了一下崴到的那條腿，將腿放直：“在京中時，我曾以為大周太平、百姓富足，所有人的日子都過得很快樂。
  可是，遇見了花嬸和馨柔他們，我才知道，人活一世，會遇見這樣那樣的不幸。
  而承受苦果的，大多都是婦孺和孩子……”
  葉宛卿緩聲：“大周的天下太大了，多的是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貧苦百姓。
  臨安相較于大周的其他州縣來說，已經是不錯的富裕之地了。”
  “吃不飽飯啊……”楚安瀾驚訝之余，卻又覺得合理，聲音都輕了些：“怎么會有人吃不飽飯？”
  說著，他看向桌子上擺放的精致茶點。
  怕他多想憂心，葉宛卿解釋：“我也是從書本上看來的，那些書本都不知是何年月編撰的了。
  朝廷有意修建新行宮，想來國庫充盈。
  國庫充盈，百姓就不會餓肚子。”
  “你說得有理。”楚安瀾沖她燦笑：“那些餓肚子的，多半是好吃懶做的。
  從前，京城就有不少這樣的乞丐。
  據說是逃荒來的京城，來了京城之后，京衛司還安置過他們，想介紹去給茶樓酒肆當伙計，或去大戶人家做活……
  結果，許多人好吃懶做，只想領銀子不想干活，就結伴去乞討……
  早些年，我一年打發乞丐都要花上幾百兩銀子。
  后來，有個紈绔跟我干架，嘲笑我說，那幾個乞丐第一次被我賞了銀子后，知道我大方，就常常結伴來蹲我。
  我給了他們銀子，他們轉頭就進了賭坊或酒樓。
  這幾個臭乞丐，花著我給的銀子，還在背地里笑我又蠢又好騙。
  我氣得不行，花錢找人把他們揍得半死，丟到城郊破廟去了。
  說真的，就我給他們的那些銀子，但凡他們拿去做點什么小買賣，足夠他們一生衣食無憂了……”
  說著，他又來了氣。
  瞧著他這副模樣，葉宛卿不由地聯想到楚安瀾十二三歲時的模樣。
  十二三歲的楚安瀾，是何等模樣呢？
  調皮搗蛋、不學無術，卻也善良有愛、坦率爛漫。
  而且，他自幼就長得好看……
  長得好看的孩子，無論做了什么，在長輩那里都可以被縱容著。
  也幸而，長輩們都愿意寵著他。
  大抵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養成如今這樣恣意坦蕩的性格……
  葉宛卿收回思緒：“世子說的那些乞丐，的確是欠教訓。”
  “是吧。”楚安瀾哼了一聲。
  葉宛卿起身，對著他伸出一只手：“去剝石榴？或者，出去走走？”
  “不剝，我要偷懶。”楚安瀾理直氣壯道：“我的腿還瘸著呢。”
  葉宛卿笑：“那便一起偷懶罷。”
  到最后，受累的只有侍從們，幾大筐的石榴擺在院中，一群人剝到天黑。
  剝出來的石榴，則被酒匠拿去釀上……
  葉辰曦一行人回來時，暮色已經四合。
  一起回來的，還有顧琛。
  安靜了半日的宅院，瞬間變得熱鬧喧囂起來。
  進門，葉辰曦就嚷嚷：“妹子，晚膳吃什么呀？逛了半日，又去了三水巷一趟，又累又餓……”
  葉宛卿訝異：“你們自己將東西送去了？”
  “送去啦！”葉辰曦道：“恰好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師父。”
  葉宛卿看向顧琛。
  顧琛道：“郡主，借一步說話。”
  葉宛卿頷首，又對葉辰曦道：“辰曦，你自己去廚房催催菜，我與顧大夫有點事要談。”
  “什么事是我不能聽的？”葉辰曦恍然：“師父，你不會是要同我姐告我的狀吧？”
  告狀？
  葉宛卿問：“辰曦，你可是對顧大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我沒有呀！”葉辰曦微鼓著腮幫子，眼神開始亂瞟。
  葉宛卿：“是么？”
  葉辰曦縮了縮脖子。
  “郡主。”顧琛開口：“與大公子無關，再者，也不是什么要緊事。
  只是，在下回來時騎在馬背上，有人用石子偷襲了馬，馬受驚之后載著在下狂奔了一段路。”
  馬受驚？
  葉宛卿蹙眉：“胡鬧！從三水巷回來的路上，一路都是街道和民宅。
  顧大夫不會輕功，萬一墜馬傷著怎么辦？
  又或者，馬狂奔時踩踏到路過的百姓，又該怎么辦？”
  葉辰曦一聲不敢吭，脖子縮得更緊了：“楚盛熙說，顧大夫太年輕了，這么年輕就做人師父，也不知穩不穩住……
  所以，他就幫我試試……”
  楚盛熙？
  葉宛卿回頭。
  楚盛熙立刻認錯：“我錯了，郡主嫂嫂，我已經跟顧大夫認過錯了，下次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楚盛熙他真的知道錯了！”葉辰曦也連忙幫著說話：“以后師父有什么差遣，都可以讓楚盛熙做。
  回京之前，他都給師父當免費的勞動力！”

  “嗯嗯！”楚盛熙跟著點頭。
  顧琛道：“郡主，在下沒有受驚和傷到，百姓也無大礙，此事就此作罷吧。”
  楚安瀾看了眼葉宛卿，清了清嗓子：“犯了錯，怎么能就這樣算了呢？”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楚安瀾臉上。
  楚盛熙不敢置信：“安瀾？”
  楚安瀾揚起下巴：“楚盛熙，就罰你將家門口這一條路給掃一遍。
  如此，當是給差點受驚和受傷的百姓道歉了。”
  “掃地？”楚盛熙指著自己鼻尖：“我？”
  “不是你去掃，難道是我么？”楚安瀾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葉辰曦扯了扯楚盛熙袖子。
  楚盛熙立刻道：“我的意思是，只掃一條路，不多掃幾條么？”
  楚安瀾道：“你若嫌少，我再給你安排別處。”
  楚盛熙緊挨著葉辰曦，對葉宛卿道：“我今夜和辰曦一塊兒睡，明日卯時我就起床去掃地。
  郡主嫂嫂，明日早膳我想吃蟹黃包可以么？蟹黃包配魚片粥。”
  葉宛卿：“……可以。”
  世子說的果真沒錯，辰曦和楚盛熙兩人啊，果真是待在一塊兒混久了。
  性子，簡直一模一樣。
  楚紹臻趁機道：“郡主，我明日想吃羊肉湯餅，再要一碗芝麻湯圓，多放糖。”
  杜煜笙絞盡腦汁：“郡主，我想吃鮮蝦餛飩。”
  見幾人一副做錯事后小心翼翼的模樣，葉宛卿什么脾氣都沒了。
  “羊肉湯餅，芝麻湯圓多加糖，鮮蝦餛飩，蟹黃包和魚片粥……
  我都記下了，還有別的么？”
  葉辰曦道：“妹子，我和楚盛熙吃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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