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隔得太遠，讓人看不清他的具體面容。

        壯碩的大高個兒很厚實，刺骨的寒風里，就只穿著獸皮制成的單襖子。

        棉布做的褲子明顯有些短了，小麥色的腳脖子露出大半截來，能看見新舊交錯的傷疤。

        深褐色粗布內襯洗得抽絲發白，褲子膝蓋處有好幾處補丁，顏色還不一。

        即使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縈繞著淡淡兇狠的氣場。

        這身煞氣，倒不像是普通農戶村夫應有的。

        染冬私下里已經打聽過他的消息，倒也知道些情況：“小姐，這霍家長子名喚霍云祁。”

        “聽說其父遭貶后，舉家回到了幽州城老家�！�

        “原本還有些家底的，卻在前兩年的一天夜里被土匪搶劫。”

        “光洗劫搶走了錢財不說，還殺死了不少人，臨走又一把火燒了房子。”

        “許是福大命大，霍云祁和他的小侄子僥幸死里逃生，撿回一條命�！�

        “但他那年幼的侄子也因此得了怪病，怕接觸生人，也不說話。”

        “聽說前些日子病得更嚴重了，還會胡亂咬人，傳言沒有多少時日了�！�

        染冬說完，不禁憂心忡忡。

        這樣的人家，小姐若是嫁過去了，豈不是剛出了狼穴又入虎窩？

        “不會說話，還亂咬人的怪病？”顧緋煙皺眉。

        她對這些都不擔心，倒是對這怪病感到好奇。

        “人們都說，就是因為他那個有怪病的侄子，才會直至及冠也未曾娶親。”

        “這樣啊……”

        聽完這些話，顧緋煙心里有了個底。

        對于那小孩子的病，心里也大概有了猜測。

        望著那個男人慢慢由遠而近，輪廓愈發清晰起來。

        顧緋煙眸子水光明亮，低聲繼續詢問：“那他們如今以何為生呢？”

        “據說霍公子拜得有位神秘的師父，學得一身好功夫，身手不凡，主要靠上山打獵為生�！�

        顧緋煙緩緩點頭，輕垂下濃睫鴉羽，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在顧緋煙和身邊的丫頭低聲交談時。

        遠處，跟在侍衛身后的霍云祁也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弱柳扶風的人兒身姿高挑，擁著紅色狐裘立在檐下。

        頭頂的紅紙燈籠映著落雪紛紛，涼風掀起她額頭的碎發，勾畫著素凈精致的眉眼。

        她眸色幽黑平淡，整個人如同畫一般，皎潔似冰壺秋月，氣質極為恬靜淡然。

        比起兩年前，她長大了許多，變得更加美麗動人了。

        注意到霍云祁的視線，為他領路的小廝好心介紹。

        “那位便是我們府里的二小姐。”

        霍云祁愣住，二小姐？

        據他所知，她不是顧家嫡長女，是排行第一的大小姐嗎。

        他的眸子驀然幽沉如井，劍眉緊緊皺起，擰成了一個死結。

        沒注意到霍云祁的異常，那小廝帶著路，語氣有些酸：“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氣�！�

        “雖說這二小姐是個病秧子，可她長得好看��！”

        說著，小廝左右仔細望了望。

        見四周沒有其他人，他才附耳到霍南野身邊，悄聲道：“其實吧——”

        “是排行第幾的小姐，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啊，這位小姐心底才是真正的善良，平日里也總是做好事呢�！�

        聽到他的話，霍云祁似乎明白了什么，腦海里也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

        兩年前的寒冬里，寒潮凍死了不計其數的人。

        他抱著感染風寒，燒到哭得沒聲兒的小侄兒，跪在醫館緊閉的大門外。

        重重磕著頭，苦苦哀求大夫先救救人命，日后一定會補上銀兩。

        但即使懷里的奶娃燒到全身通紅，已經奄奄一息時，醫館的門也沒打開。

        生死關頭，一個帶著帷帽小姑娘突然出現。

        她將身上帶著的錦囊給了丫鬟，讓丫鬟將里面的銀子轉交給了霍云祁。

        丫鬟將銀兩交與他時，轉達了她們小姐的原話：無論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

        家道中落，連血脈親人都冷眼旁觀，陌生路人卻能施予大恩！

        霍云祁猩紅著眼眶，鄭重接過孩子的救命錢，向著遠處的那位小姐，重重跪下磕頭致謝。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她絕對受得起。

        過往記憶不斷從腦海里浮現，恍若昨日發生。

        霍云祁聽明白小廝的話，只覺這世界真的很神奇，緣分也很奇妙。

        侄兒得救后，他曾多方打聽救命恩人的消息。

        經過不懈的努力，他終于知道了那日的救命恩人就是這幽州城內，知州府內的千金大小姐。

        后來，也在無意中遠遠見到過她幾次。

        卻未曾想，再次與她相見，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原本他拿著婚書來顧府重提親事，只不過因為近日阿景那孩子病情加重，急需大筆銀錢。

        他也料定了知州大人絕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只是為了在顧府拒絕嫁女時，提出用銀兩來補償，好盡快湊齊看病的錢罷了。

        卻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將她推出來，讓她以二小姐的身份替嫁。

        一時間，霍云祁心里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應該為她難過。

        這樣美好的姑娘，是他從未敢肖想過的人物。

        如今，竟突然要下嫁給他了？

        霍云祁有些遲疑，忍不住向小廝求證。

        “你是說……她是主動提出來，自己愿意嫁給我的？”

        “當然了，是小姐她親自去的書房，找老爺說的。”

        聽說，為了這事兒，還鬧得斷絕了父女關系呢！

        不過老爺叮囑了不許說出去，否則他的小命兒可不保了。

        越想越羨慕，這大小姐不僅長得美，聽說嫁妝還有一大筆錢財。

        雖然說身體不好吧，但只要娶了她，就等于有了那些錢。

        到時候再娶一兩個小妾來伺候不就成了。

        這買賣，怎么算也不虧啊！

        小廝心里愈發的酸了，暗戳戳挑撥：“哎我說兄弟！”

        “你是不是也覺得她是個病秧子，怕沾了晦氣，不愿意娶�。俊�

        要是不愿意的話，讓他來也行��！

        霍云祁立在原地，目光追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里的身影。

        偏狹長的鳳眸寒冰化去，只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呢喃：“若是她的話，我自然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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