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像淬了無色無味的毒,  悄無聲息地潛入人的心中。

        這毒一時之間不會傷人性命，在斗志昂揚、積極向上時不會起到什么作用，但在人感到痛苦,  精神脆弱,  難以堅持下去的時候，這番話能在一瞬間摧毀人的斗志，讓他們之前所有的努力灰飛煙滅。

        穆思辰剛想反駁小夜的話，誰曾想小夜竟先自嘲地笑了一下,  搖搖頭說：“可生存是生物的本能,  即使痛苦也要活下去，這才是正途,  是吧？”

        穆思辰望著小夜,  忽然道：“聽起來你自己也處在矛盾中。”

        “我怎么會矛盾呢？”小夜又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  他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我是不會動搖的。”

        他說了一番擾亂人心的話,  隨后又表現(xiàn)出他的堅定,  讓人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心,  哪句話是假意。

        也分辨不出他真正的目的。

        “系統(tǒng),  絕對污染和他描述的一致嗎？”穆思辰問道。

        【相差無幾，有沒有覺得很不可思議？破壞了無數(shù)個世界的大災(zāi)變不是什么滅世魔王,  而是這個宇宙本身。雖然形式有些不同，但這確實是天災(zāi)。】

        “有些超乎想象,  細想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穆思辰道，“畢竟人類……不,  生命一直都是在依附自然、利用自然,  在長久的相處中總結(jié)經(jīng)驗,  找到從自然中獲利的方法，又用獲得的能源和科技來對抗自然帶來的災(zāi)難，又在災(zāi)難中毀滅和重生。仔細想想，這和神級怪物們的處境何其相似。”

        但人類的精神難以駕馭自然的力量，一個人若是獲得了排山倒海的力量，他自身化為天空、化為大地、化為海洋，他的精神就會在這股龐大的力量中湮滅，成為自然本身，也就是融入絕對污染中。

        因此神級怪物瘋狂、痛苦、失控，祂們痛苦的根源就是要在這洪流中維持住自身的意識，這太難了。

        藏星級的神級怪物或許還意識不到這個痛苦，越是接近彌天，就越是明白在這股龐大的自然之力中保持自我是多么艱難的事情。

        難怪秦宙會在穆思辰極其弱小的時候下注，在他還不過是個10級的新人時就敢于信任他。

        因為化身小章魚的秦宙比任何人都理解“自我”在絕對污染面前是多么重要的力量，祂認為這是戰(zhàn)勝災(zāi)變的唯一的光。

        不過沈霽月似乎不這么認為。

        小夜是沈霽月的人格，是徹底擺脫力量影響的，沈霽月身為人類時的想法。

        他的自毀傾向非常嚴重，他不想保護人類，不想改變這個災(zāi)變的世界，自己似乎也沒有什么活下去的動力。

        明明只是蔽日級，沈霽月在思想上卻是最接近絕對污染的神級怪物。

        祂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靠什么力量堅持下來的。

        或許在這些“柱”中能夠找到答案。

        單奇在前方漫無目的地走著，他們已經(jīng)走過一次迷宮了，這次的速度比前一次快了不少，僅用了一個小時便將迷宮走了一遍，但依然沒有找到“柱”。

        穆思辰看了眼時間，此時已經(jīng)是清晨六點多了。

        他們從昨天下午四點進入魑魅鎮(zhèn)，一直戰(zhàn)斗到現(xiàn)在，絲毫沒有休息過，已經(jīng)疲憊得有些焦躁了。

        池漣手持鞭子，怒視小夜：“你是不是在耍我們？單奇失去了重要的記憶，變成這么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竟然還沒有引出‘柱’，這里的情感能量到底是不是失落？你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削弱我們的力量？”

        到現(xiàn)在為止，陸行洲失去身體，變成靈魂形態(tài)；賀飛被眷物們附體長達14個小時，時不

        時就吐幾口白沫，短短十幾個小時竟然瘦了一大圈，臉頰都凹陷了下去；單奇為了引出這個“柱”主動獻出重要的記憶，如今也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最可怕的是，單奇皮下的血管正在不斷蠕動，他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被絕對污染侵蝕，而由于他情緒十分低落，池漣和紀羨安使用“牽絆”之力也沒辦法凈化他身上的污染。

        “我沒有騙你們，”小夜一臉無辜地說，“如果我想傷害你們，在崇拜墓園時，我只要利用賀飛的生命威脅你們，就可以將崇拜墓園據(jù)為己有，利用‘柱’困住你們，又何必帶你們來這里？”

        他說得竟是該死的有道理。

        “那為什么單奇走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柱’？”紀羨安道。

        小夜想了想說：“會不會是指向性不夠？他的重要記憶是我吸收的，不是‘柱’收走的，這個‘柱’已經(jīng)變得很殘破了，沒有吸收到重要記憶，失去情感的指向性，它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能量現(xiàn)身了。”

        “你又有什么辦法了？”穆思辰問道。

        他隱約覺得，這個所謂的“指向性”，就是沈霽月的真正目的。

        小夜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我剛剛又想起了一件事，我隱約記得，這個迷宮曾吸收了一段沈嘉陽的記憶。”

        【什么？】系統(tǒng)搶在穆思辰說話前發(fā)聲。

        穆思辰道：“沈嘉陽的情感和記憶應(yīng)該隨著死亡完全消散了。”

        小夜眼神明亮地說：“我腦海中閃過了收集記憶碎片的畫面。”

        穆思辰皺眉道：“沈嘉陽是什么時候死的？”

        這件事系統(tǒng)早就不記得了，只有當(dāng)年經(jīng)歷大災(zāi)變的人記得。

        小夜道：“你應(yīng)該知道，如果擁有太多的異世界力量，世界屏障就會排斥這個人，他將無法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是如果無法回到原本的世界，系統(tǒng)就會舍棄這個玩家。”穆思辰道。

        “被選中成為真正的先驅(qū)者后就不會了，畢竟先驅(qū)者意識群的目的是掌控所有力量，夕陽最后一定會成為神級怪物。”小夜道。

        “系統(tǒng)？”穆思辰在心中詢問系統(tǒng)。

        【事實上，除了玩家穆思辰外，沒有人能免于成為神級怪物的命運，只能延緩這個時間的到來，畢竟擁有自我之力的只有玩家穆思辰。】

        【系統(tǒng)每次都會選擇對污染抵抗力最強，最后變成神級怪物的玩家。一旦這個人成為神級怪物，祂就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不過系統(tǒng)不會舍棄已經(jīng)選中的人，系統(tǒng)會陪著祂，守護祂僅存的意志。】

        “那曾經(jīng)的隊員呢？像單奇、池漣、賀飛他們會怎么樣？”穆思辰問道。

        【系統(tǒng)會根據(jù)守墓人的坐標帶著他們持續(xù)往返兩個世界，畢竟神級怪物沒辦法離開領(lǐng)域，需要有眷者來幫祂破壞其他小鎮(zhèn)的“柱”。】

        “變成神級怪物的夕陽，會吞噬人類的靈魂嗎？”穆思辰問道。

        【會。】系統(tǒng)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穆思辰深吸了一口氣：“到這一步，就已經(jīng)失敗了吧？”

        【那也說不準，或許夕陽可以駕馭“彌天之上”的力量呢？】

        “天真！”穆思辰在心中嚴肅地說，“一個誓要守護人類的夕陽、先驅(qū)者開始吞噬靈魂能量，就代表祂失去了人類的身份，失去了人之心，祂的靈魂和意志早就變質(zhì)了，不可能獲勝的。”

        難怪系統(tǒng)說每一個世界到最后都是功虧一簣，原來是在說“夕陽”每次到最后都會敗給絕對污染，敗給失序的自我。

        【所以這一次，系統(tǒng)一直沒有確定“夕陽”的身份，一直找了20年，才等到了玩家穆思辰。

        】

        “系統(tǒng)，你不是一提到先驅(qū)者相關(guān)的事情就會被屏蔽嗎？這次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穆思辰問道。

        【系統(tǒng)是不知道自己就是先驅(qū)者意識群，但系統(tǒng)知道被選中者的存在，每一代的系統(tǒng)，都會更新數(shù)據(jù)，采用新的方法和策略迎戰(zhàn)災(zāi)難。】

        即便系統(tǒng)沒有記憶，沒有情感，只有不斷搜索的數(shù)據(jù)，但它還有經(jīng)驗。

        每一個“夕陽”的經(jīng)驗，都會成為系統(tǒng)選擇下一個“夕陽”的原則。

        這一次的系統(tǒng)，似乎無論如何也不肯選擇會變成神級怪物的玩家，否則早在兩年前，它就該選擇擁有“寄生”之力的卓飛馳了。

        穆思辰問小夜：“沈嘉陽是什么時候變成神級怪物的？后期你還見過他嗎？”

        小夜道：“我在陷落地被沈嘉陽救下之后，就成為了一位玩家，跟著沈嘉陽往返兩個世界。那個時候才只是災(zāi)變初期，時間沒有那么緊迫，我們?nèi)�四個月才去一趟異世界，更多時候是在現(xiàn)實世界養(yǎng)傷。

        “沈嘉陽送我去上學(xué)，教我如何戰(zhàn)斗，我漸漸長大，成為他的隊員。

        “我們一直在一起，直到我十八歲那年，他沒有回到現(xiàn)實世界。

        “那個時候我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我永遠失去了那個身為人類的沈嘉陽。

        “人類無法直視神級怪物，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直到世界毀滅的瞬間，所有傳火者聚在一起等待著接受傳承的力量時，我殺了原本應(yīng)該成為月亮的人，代替他成為傳火者。

        “我在獲得力量的瞬間，收集了沈嘉陽死前殘存的記憶，并將它放在失落迷宮中，隱藏在‘柱’里。

        “如果先驅(qū)者意識群有強烈的尋找記憶的目的，就能產(chǎn)生指向性，說不定可以掃描到‘柱’的大致位置。到時候再由擁有強烈失落情緒的人吸引‘柱’，‘柱’就會出現(xiàn)了。”

        直到此刻，穆思辰終于明白小夜帶他們來這個“柱”的真正目的。

        他要將這段記憶還給系統(tǒng)，讓系統(tǒng)里的沈嘉陽進一步蘇醒，將沈嘉陽的意識從先驅(qū)者意識群中分離出來。

        穆思辰道：“原本要成為月亮的人，應(yīng)該是你們曾經(jīng)隊友吧？”

        “是啊，我和他關(guān)系很好呢，”小夜輕輕地笑了，“我們還約定好，等他成為傳火者，我就做他的眷者，讓他保護我呢。可是沒辦法，誰叫他要繼承的力量，剛好就是我想要的呢，他死的時候，我也很傷心。”

        他笑得云淡風(fēng)輕，絲毫沒有為殺死曾經(jīng)的同伴感到愧疚。

        穆思辰看了眼正在翻白眼的賀飛，想象了一下單奇準備接受傳火，賀飛說要在一旁陪他，卻在關(guān)鍵時刻殺死他的畫面，不由得不寒而栗。

        沈霽月真的不是好人，從一開始就不是。

        即便沈嘉陽養(yǎng)育他那么多年，也只是養(yǎng)出了一個善于偽裝的惡棍，他心中就沒有良善的概念，只有自私。

        不過，如果沈嘉陽還活著，沈霽月大概愿意為了他偽裝一輩子吧。

        現(xiàn)在，沈霽月正在用這個“柱”，逼迫先驅(qū)者意識群釋放沈嘉陽的意識。

        “系統(tǒng)，我理解你一直想殺他的原因了，”穆思辰在心中道，“對你而言，他確實很危險，他很自私，他的世界很小，他在意的只有一個人。可他為了達成目的，不惜讓整個系統(tǒng)、整個世界陪葬。”

        沈霽月要毀掉的，是整個“夕陽”的傳承，是系統(tǒng)本身。

        祂遠比其他神級怪物要可怕太多太多。

        祂的執(zhí)念可怕到令人敬畏。

        穆思辰在心中道：“系統(tǒng)，我沒辦法替你做決定。這一次如

        果你下定決心要殺他，即使沒辦法修復(fù)這個‘柱’，我也會想辦法殺了他的，他確實太危險了，接下來他又不知道要對你做什么。”

        系統(tǒng)沉默片刻，才用平板的機械音道：【……我會試著搜索那段記憶。】

        穆思辰?jīng)]想到系統(tǒng)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以為你會不顧單奇和賀飛的精神，執(zhí)意殺死他。”

        【系統(tǒng)的確不在意區(qū)區(qū)兩個玩家的生命，系統(tǒng)在意的是他之前對絕對污染的描述。】

        【他在威脅我們。】

        【如果我們不按照他的指示行事，他就會投入絕對污染的懷抱，讓我們永遠沒辦法集齊天空之力。】

        【沈霽月有這樣的心計，祂要是走正道，該多好。】

        穆思辰竟然在最后一句話中，聽出了系統(tǒng)的惋惜之意。


　　(https://www.dzxsw.cc/book/58970586/2939944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