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特遣所——
沒開燈的的會議室有些昏暗,墻上反復投著幾十秒的車站監控。十幾個人排坐著圍成一圈,若有所思的拿著紙筆看著來回極短的剪影。
又過了幾分鐘。
“啪。”
林疏開了燈,眾人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林疏拉開板凳,坐在正中的位置,環顧一圈。
“有什么想法。”
“……”
“……”
眾人靠在椅子上,都沒敢輕易出聲。
“……咳咳。”解秋站起身。
“所以,就是一起極普通的意外事故嘛。”解秋攤了攤手,“死者為了撿掉落的飛機模型,下意識跳到了車軌——跟以前高中生為了奪手機墜樓一樣的性質……不顯然嗎。”
解秋說完,又納悶地掃視了一圈,“哎怎么都不說話,我分析的不對嗎?啊唐曉?余越?”
唐曉深知槍打出頭鳥,直接將頭扭向一邊,遠看去倒像在眉頭緊鎖的思考。
眾人又齊齊看向余越。
“呃。”余越趕緊道,“我,我完全贊同解隊的看法。”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就得到了自家領隊的肯定。
“好!”
解秋率先鼓掌。
唐曉翻了個白眼。
“你們其他人呢?”解秋又看了看其他人,倒也都齊齊點了頭。
倒真沒什么問題了。
“完美收工。”解秋雙掌合十,“這絕對是最最最有效率的一次了。”
趁著架勢,解秋將頭扭向林疏,撂下筆,“林隊,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結案……”
“我保留。”
林疏頓了頓,“監控仍有殘缺,幀率不高,難以辨認究竟是蓄意人為還是真的意外,此外難保其他動因的存在——再議。”
“什么?!”解秋有些頭疼,“林隊,我知道你在這方面極具靈敏度,但這次有什么好懷疑的,那監控就明擺著……害,就別敏感過頭。”
“再議。”
“……行行行。”解秋一揮手。
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解秋這個好吃懶做的刑偵宅兼社畜,再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我命由天不由我。
特遣所的人平日雖和片兒警幾乎一樣,周轉不開的必要時期出警,但市局大大小小的案子若沒特遣所的人簽字,基本等于未交付。
這就苦了解秋這一干拿著死工資的人,一個案子不審核個千兒八百遍,林疏這個老大難就總能揪錯,更別說這初審了。
想到這兒,心寬體胖的解秋再次釋然。
“散伙了各位。”解秋率先拿起東西。
可算能回家了。
林疏也揮了揮手,卻仍盯著監控,全然沒有起來的意思。
周遭陸續響起拉凳子的聲音,接著是照例的幾聲寒暄。
“走了林疏。馬上一點了都。”解秋扒著門框向屋里又喊了一聲。
“嗯。”
解秋停著看了會兒,又拍了拍門,只得作罷。
偌大的會議室變為一空。
林疏待眾人走后,又將監控后退至最初。他只身站在銀幕中間,眼瞳里跟著投屏閃過不斷變換的灰黑畫面。
隨著一聲模糊的驚呼,“那是樂哥哥給的飛機模型!”小女孩下意識地沖到黃線內,此時恰巧由遠及近傳來一聲嗡鳴——
輕軌來了。
未等眾人來得及阻攔,極為刺耳的尖叫與更大的轟鳴同時響起。
林疏忽的閉上了眼。
畫面劇烈的晃動。
之后是警笛聲和喧嚷嘈雜的人群。
……
東郊,邊臺大學。
轉眼又過了兩天,秦徊這邊倒沒再撞見什么糟心事,每天兩點一線,安穩得很。
一大早剛出了宿舍,就見董揚老遠沖他招了招手。
“沒吃呢。”董揚快步走了過來,嗓門嘹亮的像剛吼完好漢歌。
“……這才六點半。”
秦徊揚起腕表,又看了眼叼著包子的董揚,“真是把老祖宗的東西發揚光大。”
“……?”
董揚半晌才聽出個什么意思,當即瞪圓眼睛,是更加惟妙惟肖了。
“秦徊你罵誰狗呢。”
“我可什么也沒說。”
“……”董揚心道不跟人一般見識,突然拍了下腦袋,才想到什么。
“對了,咱們學院出事兒了。”
秦徊仍面露不驚的向前走著。
“還能有什么事兒,是競賽獲獎沒干過醫學院的,還是辯論又輸給法學院的,還是……”
“死人了。”
秦徊停了下來,再度懷疑自己的耳朵。
偌大的走道人變得多起來,周圍嘈雜了許多。
“什么?”
兩人順著人流往窗邊走了走,董揚見眼下沒人才壓低聲道,“就昨天,研一團建的時候,有十幾個人親眼看見人從山上摔下去了。”
董揚又壓低聲,“說是自殺。”
“……”
秦徊瞇起眼睛。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們怎么都不知道?”
“害。”董揚撇了撇嘴,“我小姨好歹是□□,你尊重一下我的消息來源行嗎。校方那是怕事兒鬧大……”
兩人往前走了兩步,董揚乘機嚼了口包子。
“我想想叫什么來著……哦。叫楊樂。之前新生競賽還得過計算機系校級獎呢。還雙修英語,嘖嘖。”
秦徊聞言腦子里猛的閃過一簇激流,閃電般劃過腦海,不由有些發蒙。
“楊樂?!”
樂哥哥。
霎時間,先前照片上的靦腆少年與車站的清瘦剪影齊齊沖撞開記憶,生出與現實交織于一處的生理不適感。
“原來你還認識?”董揚有些稀奇,半晌做出痛惜狀“節哀節哀。”
秦徊匆匆略了眼某人,心底無端升起一絲不安,密密麻麻的寒意針扎般從指尖升起。
秦徊調轉身,從兜里摸出林疏給的紙條,慶幸沒扔掉。
“我一會兒再去找你。”說著,秦徊便即刻往回走去。
“啊?”
……
秦徊出了寢室樓,見四下無人才點開鍵,對著紙條號碼撥了過去。
先是一陣忙音,好一會兒才有人接起。
“邊臺特遣所分所,林疏。”
“是我。”
林疏此時正在分局,翻看文件報告的手聞聲后有一瞬的停頓。周圍嘈雜,他快步走到門外才重新接起。
“……秦徊?”
“嗯。”
林疏扯起嘴角,“怎么,想好了?”
“沒。”
秦徊頓了頓,“躍軌案我有個線索,不知當不當緊。”
林疏眉頭下意識皺起,戴上藍牙,出了警局。
“我正好去走趟外勤,你現在在哪?”
“邊臺大學。”
“好。”
一個小時后。
熟悉的車打著警笛停在馬路邊,惹得看門大爺拿著搪瓷杯哆嗦的從警衛室頻頻探頭。
秦徊刷了學生證,出了校便走至某人車前。
“我說你以后能不能……”
話音未落,林疏伸手便將警笛關掉,暗道某人的屁事兒之多。又揚了揚頭。
“上車吧。”
片刻,一陣馬達發動的嗡鳴后,秦徊同學眼疾手快的自覺系上安全帶,頗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思想覺悟。
好在是白天,人多。林疏倒是施展不開狂飆一百八的院線大片的戲碼。
秦徊昨天睡得晚,索性戴上蒸汽眼罩直接補起了覺。待林疏還想問話,再望向車內后視鏡時,見人已經在車上睡著了。
最后秦徊還是被揪下了車。
“躍軌案查的怎么樣了?”秦徊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他在宿舍都沒睡得這么安穩過。
“有疑點,但暫時沒下定論。”
秦徊了然點頭。
兩人齊走進會議室,一旁的解秋見了來人,不覺新奇。
趁著林疏重新點開監控的間隙,解秋湊到秦徊身邊。
“小同志上次電腦弄得不錯啊,我們程序員在這兒都得一兩個小時呢,當時礙著林隊沒夸你。”說著又拍了拍秦徊后背,“怎么,想好啦?”
秦徊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
“還沒。”
解秋“哦”了一聲,又語重心長道:“唉,眼下正缺程序報告員,這年頭是個計算機系的都跑到外企搞網站了……能來最好,為人民服務嘛!”
秦徊嘴角微抽。
剛欲答話,就見旁側輕微的噪音混雜著人聲襲來,穿插著電流的呲響。
兩人看向一側。
“哎呦祖宗,你消停些吧。”解秋瞬間滿臉愁苦相,“再放個一百遍還是意外事故。”
“不對。”
秦徊這時突然出了聲,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熟稔地接過鼠標將一處放大。
解秋瞪大眼睛。
“這里。”秦徊說著指了指女孩的手肘部,“最初從這個角度看,她完全沒道理將模型摔在地上,即便是無意,自由落體至多也會掉在黃線,因而不排除外力的附加作用。”
林疏忽的看向秦徊,像是在確認什么,“那你的意思是楊樂故意錯位做了手腳,間接害死了何妙妙?”
何妙妙是小女孩的名字。
“我——”
秦徊還未說話,就聽到解秋中氣十足的聲音。
“不可能!”
解秋近乎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何妙妙的父母事發后連夜做了筆錄,楊樂作何家的外語家教已有三年,如果是蓄意,又為什么趕在這風口浪尖又人多眼雜的地方動手腳?”解秋又一拍手,“好,就當他一時腦抽想不開,也沒任何的殺人動機啊?”
整個會議室響著嘹亮的答話。解秋覺得自己說的句句在理。
唐曉正巧從走廊經過,大老遠就聽見解秋一通聒噪的噼里啪啦,聽了一會兒也進了屋。
“確實,楊樂自幼沒了父母,何妙妙一家待楊樂也不差,按理說甚至會產生念家之感;況且他與何妙妙親如兄妹。”
唐曉一口氣說完,攤了攤手,“所以肯定不可能。”
林疏在一旁沒出聲,用鼠標精準地快進到一分零五——恰巧是何妙妙躍軌的十秒前。
秦徊最初恢復了監控的,自然也有些印象。目光流轉間,忽然拿著筆指向最右角。
畫面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到何妙妙轉身之際,楊樂忽的前傾。下一秒,模型飛出了數米遠,接著是何妙妙驚呼著沖向黃線。
這時,秦徊飛快地按下暫停。
眾人這才將目光齊落到何妙妙后背上的手。
唐曉瞪大了眼睛捂住嘴,竟一時沒了聲響。
林疏有節奏的敲著方桌,眼眸盯著屏幕,讓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不管他有沒有動機,但從監控看極可能楊樂從背后助推,間接誘使何妙妙躍軌。”林疏扭頭看向三人,“可能還要二審。”
秦徊這時忽的抬頭,蹦出驚世駭俗的一句——
“楊樂死了。”
“什么?!!”
解秋驚得站起身,凳子發出拖拽地面的刺響。
“死了,”秦徊又深吸一口氣,“……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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