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徊點開信息提示，銀屏的光映在眼眸，原本有些生硬的臉上顯出活氣。秦徊不經意地微勾唇角，站定后一字一字地回了過去。

        是先前未有過的認真。

        秦徊：就回去。

        秦徊：前幾天就一直想吃蒸魚，謝謝姨媽。

        想了想，又在末尾添了兩個太陽，看著暖融融的。

        陳英霞收到了回信，立馬老母親似的操起心，像是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地問秦徊近況——吃得怎么樣，添衣服了沒，錢夠不夠花，最后覺得打字太慢，干脆一串串地發語音，句句透著隱隱的心疼。

        秦徊看著一排的小紅點，干脆打開揚聲器順著往下播。聽到最后，是連隔壁王媽的閨女今年多大多大，未婚適齡都事無巨細地抖落出來了。

        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徊徊啊，今年也不小了，什么時候帶個女朋友回來…姨媽……想見見。”

        秦徊頓住身，摸了摸鼻子。

        “……”

        這邊的陳英霞有些緊張地蜷了蜷手。

        自己幾乎將秦徊從小帶到大，眼見隔壁有孩子的人家都競相將人往家里帶，自己每見一次，臉上的皺紋也跟著縮成一團，她雖明白這種事強求不來，但總操心歸操心。

        旁敲側擊幾次，無一不被秦徊搪塞過去。眼見這孩子馬上申博了，感情卻還是張白紙，不由再次顧慮起來。

        “——嘀。”

        放完了。

        秦徊聽到最后，忙不迭地回了幾個安慰的表情，有些發愁用什么理由糊弄。

        可過了一分鐘也沒想出個合理托詞。

        陳英霞見對面沒了動靜，便知道怎么回事，當即扯開話題，不再往下說了。

        姨媽：今天什么時候到啊。

        秦徊秒回，中午能一塊吃飯。[微笑]

        陳英霞這才放心，剛想再發條音頻，就察覺身后一聲響動。

        “媽。”

        一旁的許天爭聽著兩人一來二去的對話，忽的放下筆，從一堆試卷里扭過頭，“媽，你跟我哥小聲點兒聊。”說著將試卷拍在桌子上，“……還有五張卷子呢。”

        “哦哦。”陳英霞趕緊收起笑意，擦擦手去了廚房。

        煬江小區——

        作為離市區最近的一塊商業住宅地皮，煬江集團自打從政府牙縫里討來這地方，就憑著得天獨厚的學區位置，完善的基建，加上毗鄰地鐵口，不出幾年，便迅速在邊臺十大地產集團站穩了腳跟，整片場地的含金量不可估計。

        按先前的風水先生說，那是站在上面就跟踏錢堆兒里似的，能聽見嘩啦嘩啦的銅錢響聲——是個絕佳寶地。

        邊臺人又富，做生意的多，就越信些牛鬼蛇神的東西。

        煬江開盤后，原本四下觀望的眾人，待聽完口口相傳的風水先生的寥寥數語，一夜間便激起購房熱潮，將煬江炒到了風口浪尖。聽說那幾天，煬江售樓部比西區的菜市場都吵嚷得厲害。

        眼下已是煬江c期，早由先前的普通住宅開發成別墅區了。

        煬江c區，a段。

        何光照例敬完香，從三樓下來時，遠遠就聞見舒芙蕾的奶香味。

        果不其然，剛走進廚房，就看到自家妻子在烤箱前忙得團團轉。烤箱散出的香味氤氳在清晨暖陽中，縈繞在女人身邊，顯得格外溫馨。

        “怎么不讓張媽來？非得自己下廚做。”

        何光嗅著久違的香味，微胖的臉將眼睛擠得有些小，惺忪的抬眼看向自家夫人。旋即才意識到說錯了話，當即人清醒了大半。

        一串長久的沉默后，烤箱響起“叮”的聲音，女人趕緊戴上手套，將烤好的糕點拿了出來，若無其事的說，“這個難做，張媽上了年紀，學不會……”

        說著拿了一塊放在嘴里。

        舒芙蕾入口即化，頗為綿軟，甜糯的口感像片羽毛輕滑過味蕾，忽的在女人嘴里變成了苦味，眼淚刷地掉了下來。

        “妙妙最愛吃了……今天周末，她上完鋼琴課肯定吵著要吃……我不能，讓她等，等……”

        女人不再看何光，垂著眼絮叨地說著，又顫著手，將蛋糕裝進事先備好的方盒，系上蕾絲邊的蝴蝶結，忽的一把捂在懷里。胃痙攣似的一陣抽痛。

        接著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

        張媽聽見了動靜，聞聲從二樓下來，“夫人，你別傷心了……這意外來得突然，這……”她手足無措的說著，一時又想不起來別的，只得搓著手干站在原地。

        何光一把將何母摟在懷里。

        “都過去了，過去了。”

        ……

        話雖這么說，但何光心里清楚，自家女兒出事到現在，幾乎沒一天覺是完整踏實的，每晚聽著妻子將頭悶在被子里哭，自己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

        可畢竟太陽依舊照常升起，二日一早又要到公司看新樓盤。

        ……

        俗話說家是女人的全部，但自己還有事業。

        孩子沒了還能再生，自己的煬江集團沒了——可就真沒了。

        何光閉上眼睛，不動聲色地撇下眼角掛著的淚，末了又拍了拍自家妻子，“行了，今天下午跟李總約好了看新地皮，我一不在公司人就容易懈怠，這年終業績……好了好了，你沒事多出去走走。”

        何母點了點頭，捂住仍淚流不止的雙眼，側身讓何光過去，手里還緊攥著那袋包裝精美的方盒。

        “哎呦。”

        何光站起身時，許是沒來得及吃飯的緣故，眼前有些發黑，踉蹌了幾步，被何母扶住。

        “要不要緊？”何光抬眼便對上妻子關切的雙眸，剛哭過的眼瞼劃出纖細浮腫的痕跡。

        “唉，人一操心就容易出毛病。沒事……”說著捏了捏眉心，腦海中忽地閃過先前的夢魘。

        夢里先是自家女兒驚恐哭喊的眉目，飛快的輕軌，貫耳呼救聲齊齊涌來。接著是雙似曾相識的瞪得渾圓的眼睛浸著血淚，直直地盯著自己，猛得伸出雙手！

        每到這時他都會忽地驚醒。

        [還我，還我……]

        何光背后升起層冷汗。

        他自詡從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可奈何徹夜驚醒，每每心有余悸。

        只得嘆了口氣，有些敷衍道，“最近太累，夢也跟著多……唉。”

        何母憂心地看了一眼，還是揚聲道，“張媽，一會兒記得做些酸棗仁湯，半晌送到公司去。”說著又細細問著還有哪不舒服。

        何光擺了擺手，讓妻子不要擔心，勾起嘴角補了一句。

        “再給太太熬一碗。”

        兩人站在廚房，過了一會兒罕見的沒聽見回話，有些奇怪。

        “……張媽？”

        何母又喊了一聲，仍是沒人搭理。

        “說不定是去廁所……”

        兩人狐疑地向廚房外看了眼，何母到底是心細，撇著淚出了廚房。

        “張媽？”

        何母走到衛生間，剛伸手拉起把手，卻見門自己劃開了。

        干凈整潔的衛生間空無一人。

        “……張，張媽？”何母回頭看向空蕩蕩的客廳，偌大的別墅響著回聲。

        “張媽你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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