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又青和李時因為宗門勞役而走不開，她們本身也都是練氣，在這件事上恐怕派不上用場。因此，王念獨自下山，去找黃賽。

        黃賽留在了外門，如今定居宛葉城南。

        王念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宛葉城了。和靈修門內門周邊的城池比起來，宛葉城又破敗又混亂。

        她披上黑斗篷，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城南不少人都這么打扮，她這么做很自然地融入了人群。

        城南本就特別亂，街上有不少行跡可疑的人。王念一眼望去，就能看出有的人恐怕走的是邪路。如果是往日，王念不會放過她們。但因為要找人，因為不想暴露自己，她只好忍下。

        黃賽的住所在一處偏僻的小巷里，門面看著有點簡陋。

        王念向門口的禁制揮出一道靈光，見它波動擴散開來，消隱在禁制中。

        等了片刻，大門慢慢開了，黃賽就站在門后，正驚且疑地向外望。她只從靈光中判斷出了來者是筑基修士，并不知道是王念。

        “賽賽，好久不見。”王念立在門前微笑。

        突然見到王念，黃賽尖叫了一聲。

        “啊！圣人在上！你怎么來了？！”黃賽來來回回地打量王念，仍有點難以置信，隨后連忙熱情地說，“快進來快進來。”

        “念念，咳，念師姐……”黃賽說得別別扭扭。

        “還是就叫我念念吧。”王念忍不住大笑。

        “好吧，念念。”黃賽又看了王念一眼，勉強對著王念吐出這兩個字。

        王念一邊看黃賽宅中的陳設，一邊感嘆。她這幾年忙于修煉，每次閉關的時間都要以年為單位計算，因此和舊友們生疏了不少。

        看黃賽的樣子，大概是仍想和王念親近，但又因為她身份地位的變化而不敢妄動。

        不過，好在，聊了一會兒近況之后，兩人興致逐漸高了起來，也逐漸有了往日相處時的感覺了。

        黃賽對王念在掌門門下的生活很感興趣，王念便揀了一些相對輕松有趣的說給她，并給黃賽描述了一下主峰的樣子，模糊地講了掌門門下其余門人。

        “之前松風曾經帶我去內門一觀，但是她也只能帶我在外圍轉轉，”黃賽被迷住了，“真是……啊，光聽你這么說，我都想象得出來有多好！”

        “松風，她這些年怎么樣呢？”王念問。

        秦松風應該也是對王念受到的信會被管控有點預料，所以，她寫的信都特別簡略。

        “啊？你們都在難道不往來嗎？”黃賽反問。

        不過，見王念欲言又止的樣子，再聯想到內門的內斗，黃賽有點明白了。

        “她應該挺好的？都是練氣十二層，但她兩年前就能打幾個我了，”黃賽笑了一聲，“現在，她在準備筑基，正閉關呢，有一段時間沒收到她的消息了。可能也快了。”

        只能等秦松風出關再去見她了。

        黃賽說完之后，端起酒杯喝了點。

        王念則默默坐著，手中靈光閃動，一個雙重屏蔽陣法慢慢浮現。

        黃賽有點驚愕：“這是？”

        “是這樣，我今天來，還有一事，那就是周謙和孟香君之事。”

        王念說完后，見到黃賽原本興致高昂的臉變迅速消沉了下來。

        “唉，我該想到的，你要是出關了，肯定會為這事到來。劉又青和你說的吧？”黃賽并沒有等回答就接著說了下去，“該怎么說呢？”

        “我在山門待了幾年，因為始終出不了頭，就直接回宛葉城了，一邊修煉，一邊經營白虎幫。我們這個幫是小幫，只有幫主一個筑基的，其余都是練氣。因為我修為最高，又能打，我成了二把手。幫主忌憚我，但也離不開我。”

        “幫主在宛葉城混了多年，人脈很廣。她總能接到各種各樣的活，但她從不告訴我這些活的來源，只讓我干活。之前，一年前吧，她有一次喝了酒——我正是在陪她喝的過程中練出了酒量哈哈哈——然后給我說，這年頭活還真是越來越難搞了。”

        “我們這樣的小幫，平時也就靠著一塊小地盤撈一些罷了。但是，那天，幫主就說，最近有人找她，問她接不接大的。那是什么活呢？是搜集練氣修士……她酒醒之后還反復盤問我，幸好我還是瞞了過去，不然，她大概也不會放過我吧。”

        黃賽的聲音幽幽的。

        “這和舟船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覺得，她們失蹤和舟船有關？”王念問。

        “半年前，那個小世界出現。我聽去過的人說，里面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為封閉的時間比較長，有些年頭久的靈藥和稀有妖獸。最初進去的人應該就是靠著這個賺了吧。后來就不行了，但是啊，修行的人，哪個甘心放過可能的機緣呢？都得進去一遭才罷休。我也進去過，里面有用的東西早被拿光了，實在沒什么。”

        “我來來去去都是乘坐的宛葉城的舟船——這是因為小世界出現而火起來的新生意。我就注意到，這些擺渡舟船的修士，不少是城南的筑基修士，別的幫的。我當時就有點納悶，她們怎么都來干這個了？還一個個都熱情招客人……平時她們一向是看不起煉氣期的啊。上船之后也是奇怪，我們和另一艘船差不多是一起出發的，兩個修士我也認識，但是……”

        “我回到宛葉城擺渡區了，因為遇到熟人，就停留了一會兒。可是，過了半個時辰，也沒見另一艘一起出發的回來。這實在奇怪。我特意等了等，一天后才見那船回來。”

        “它回來的時候，是空的，原本那些修士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黃賽說。

        “如果失蹤了很多人，那么，家屬和宗門不會去追查嗎？”王念問。

        “當然會啊。宗門早就有人呈報上去，可也遲遲沒有回音。然后，家屬那邊，唉，她們也會找的，只是，如果一直找不到，也就不會去找了。大家族不在乎損失幾個沒前途的練氣修士，小家族又沒能耐解決這種事。最后，這事竟然真的過去了。”黃賽說。

        王念默然。

        她多少知道為什么。

        修真界的資源是有限的，宗門與家族更是有限。大家族中族裔往往數萬，資源分配極度不均。比如，像秦松風這樣出眾的，她在家族中能分配到的資源大概比她同一代人加起來還要多。

        分配到的資源反映了修士在某一群體中的地位。如果被拐走的是秦松風，那無論是秦氏還是靈修門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但如果是周謙和孟香君這樣很容易被替代的外門門人，就不會被重視。

        不過，不被重視與不被當回事還是有區別的。外門門人失蹤，而且數量至少在幾十，這怎么看都算是大事了。如果外門連這種事都不管，只能說明可能外門也參與了陰謀。

        在靈修門中，外門和內門完全是兩回事。內門設在麗延山脈之中，周圍都是阜盛的仙門世家和大城。而外門則在三千里外的鹿揚平原，面向仙凡雜居之地，輻射更偏遠的荒涼凡域。

        施掌門一脈門人稀少，要么閉關不出，要么游歷在外，要么在內門主持宗務，沒有人在外門。原因很簡單，靈修門外門入不得施泊的眼，也入不得王念的師姐們的眼，對她們來說，外門沒有什么值得圖謀的，她們眼里只有江河宗，只有仙樂。

        外門主要是用于管控靈修門各屬地，并且從屬地中招收門人。因為外門的環境靈氣水平遠不如內門，所以，外門只派駐金丹常年駐守，維持基本的秩序。

        但凡對道途有點追求，在宗門內也有點門路的金丹修士，都會千方百計地避免被派駐外門，所以，常年留守外門的，往往是同階中各方面相對弱的修士。

        這些修士在修道上沒了指望，但能在外門當土皇帝。只要滿足了內門的指令，她們做什么都沒人管。

        比如，以前金氏強制性賣《經典導引》時，外門金丹應該也收了好處，根本不會管，甚至從旁輔助。那時候，從教習金若塵到宛葉城內的書坊與衛戍都為金氏服務。

        外門總有著各種匪夷所思的事。考慮到這一點，外門損失很多門人卻不清查也不算突兀了。只要好處給夠，只要來頭夠大，那么，在外門做什么都行。

        能弄走這么多練氣，且能收買外門金丹的，也只可能是金丹吧？

        王念只有筑基初期。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王念知道，她的師母和師姐們對外門的混亂不是一無所知，但她們只重視內門及周邊的世家，對外門的態度就是順其自然。

        王念的出現讓施泊認識到外門也不能放過，所以，她派了幾個門客駐守外門。但是，也僅限于此。施泊沒有改變現狀。

        所以，王念不可能從師門求援，她只能靠自己。

        不過，問題也不大。王念肯定沒辦法和金丹斗，但她要做的本來也不是斗金丹。

        王念必須要做的是救出周謙和孟香君。同時，她要查明事情經過，回稟師門。如果牽涉邪修，那么不管是外門和內門都不可能袖手旁觀了。

        雖然有金丹修士牽頭做這些事，但具體的事務她們大概會交給手下。只要王念能夠找到兩人并搜集情報就行了，她不一定就會直面金丹。

        而且，就算直面金丹，又如何呢？

        這是靈修門，殺施掌門真傳一定會遭到施掌門報復。

        就算對方執意要殺王念滅口，王念也可以逃命。施掌門賜下的手鐲正是為了防備這種情況。

        雖然危險存在，但是，王念也有充分的保障。

        這件事，她還是要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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