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大廈的洗手間由于使用人數少,  清潔及時，還是相當干凈的。

        椎名弦甚至還可以分辨出這里被人過量使用了玫瑰香型消毒劑，才會有當前濃度的氣味。

        這里使用的,  大概是kao會社的那款——不同消毒劑的氣味有微妙區別,  只要刻意記憶,  其實不難分別出來。

        黑衣組織真應該感謝盡職盡責的保潔勞動者。

        正是因為有他們的付出，椎名弦才會不假思索地進入洗手間，早早地查看組織的任務。

        她平淡地擺弄起型號老式的2000年手機。

        這么小的屏幕對椎名弦來說,  太復古懷舊了，所以平時她會傾向用電腦瀏覽各種信息。

        組織發過來的任務類型在她的預料之內。

        那不是涉及到重要人物、需求詳細具體的任務,  而是相對籠統寬泛的普通情報收集。

        椎名弦完全能夠揣測到組織行事的用意。

        很簡單，舉個例子,  如果組織讓椎名弦去調查某個議員的行程蹤跡，目的性不就太強了嗎？

        一看就知道不會做好事，十有八九是要搞暗殺或派人接觸，威脅拉攏這個議員。

        假如椎名弦懷有異心，這個時候就可以反過來設下陷阱,  把前去行事的組織成員套住。

        就算她沒有異心,  這種重要的任務往往不會交給初來乍到,  能力未經證明的新人……能做好占卜師，不代表她能完成任務，隔行如隔山的情況也是有的。

        所以，這任務是組織的一次嘗試。

        它的意義，差不多就相當于應屆生的第一份工作吧。

        “調查阿比留映畫株式會社的所有者,  阿比留隆平,  厘清近期往來人員和資金來源情況……？”

        看來組織還是懂得分工的,  至少不會讓她去執行單槍匹馬闖警察廳的任務。

        這明顯是個偏向文職類的任務,  危險性不大，跟商業間諜的工作類似。

        失敗暴露的后果最多是被起訴，被扭送進局子，常規情況下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反正比工藤新一在游樂園跟蹤琴酒要安全多了。

        任務的描述挺長，下面還有一些備注事項，分述了種種情況，如果發現可疑資金就繼續追查之類的，落款是伏特加。

        但椎名弦略微一看開頭，就認出了這家藏在幕后的小型電影公司……順便一說，株式會社，就是股份有限公司的意思。

        她瀏覽各種網站，各類文字，吸納各種“無用”信息的習慣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這家公司拍攝過不少看上去是中小成本的影片，并在電影院里放送。

        椎名弦在某些影視討論網站的犄角旮旯里見過它們的身影。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電影雖然沒有大爆特爆的，但也有不少稱得上一句溫熱。

        在票房統計中有著關于它們的數據，所以椎名弦是知道的。

        在那個時候，她并沒有閑到建立一個可靠的數學模型去分析網絡評論熱度與票房的關系，只是本能地察覺到了一點違和。

        相比某些有著同樣票房數據的電影，阿比留映畫的電影似乎討論度要低一點，口碑也要差一點。

        這并不能證明什么。

        有很多票房高的電影也差評如潮。

        這年頭的電影評分網站還沒有廣為人知，稍有偏差同樣正常。

        另外，盡管阿比留映畫方面并未公布出拍攝電影和宣傳所用的具體成本，但椎名弦根據票房預估，他們公司是頗有盈利的，基本上沒有虧本的片子。

        這的確可以用運氣好，眼光好，制作水平優秀等理由解釋。

        但再加上他們被組織調查這件事，椎名弦就很難不想到某個詞。

        洗錢。

        拍攝影視劇，是經典、普通，且相對安全的洗錢手法。

        成本可以造假，和銀行假借貸，各種道具服務虛高報價再走賬，和明星簽署陰陽合同等。

        票房可以造假，用黑錢買電影票房，別人很難一一查證。借皮包公司之名，用黑錢買斷海外發行權，也說得過去。

        當然，這里會存在一定的損耗，不過畢竟是黑錢，洗錢者為了把它變成合法收入，也不得不接受。

        椎名弦前世就對r國山口組的洗錢業務有所耳聞，暴力團插手到這方面很正常。

        但這個阿比留映畫會社是哪種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考察。

        椎名弦大致有了思路。

        只要讓她抓到一點點破綻，她就把這家公司的老底都揭了。

        至于方法……

        以正常國家對外派出的情報收集者為例，他們往往會收集已公開的信息，如官方統計數據、碼頭車站運輸量、重要商品價格等，串珠成線，安全地尋找蛛絲馬跡。

        即使被發現了，也根本無法被冠以間諜的名頭。

        這是堂堂正正的上上策。

        而像cia等機構玩的那套，網絡駭入，竊聽……勉強是中策。

        賄賂套話、潛入調查、尾隨跟蹤……這些會泄露蹤跡的是下下策。

        不可否認，這樣做高效直接，但被抓到就是寄了，屬于“見小利而忘命”。

        她當然會從上上策往下試起。

        椎名弦看完所有內容，刪除了消息記錄，若有所思地走出隔間，離開前還洗了個手。

        ……

        數日后，椎名弦坐在電腦前，將所有東西編輯完畢，壓縮，附在郵件里發送出去。

        這種內容豐富的壓縮包自然不可能通過手機發送。

        現在的手機還沒有那么強大的功能。

        所以椎名弦有得到一個郵件地址用來匯報任務。

        她壓下了鼠標左鍵。

        郵件旁的標識很快變成了“已發送”。

        椎名弦熟練地刪去所有記錄，粉碎掉文件。

        她的金瞳里倒映著機器冰冷的藍光，指尖輕點桌面。

        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

        不知道她認真做出的答案，怎么樣呢？

        “怎么樣呢？”

        另一邊，接收到郵件的伏特加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解壓了文件，跳過作為證據的詳細附件，直接去看主要的綜述文檔。

        此時，天真的伏特加并未注意到，這個文檔的大小也是以“mb”為單位的，前面的數字還不小。

        他大略一看，排版整齊，條理清晰，深入淺出……等下，好像不是那么地深入淺出！

        為什么里面還有統計建模的相關內容？

        這真的是情報收集報告，而不是大學的專業課程論文嗎？還是老師說滿八千字就行，結果卷王學生交了一萬八千字的那種論文。

        伏特加產生了一點懷疑，憨厚的臉上寫滿不解。

        他抓了抓頭皮，又確認了一遍文檔名和發件人，才重新起來。

        好在椎名弦只是適度地耍弄一下者，并沒有真的把報告做得晦澀難懂。

        她就是把數據和分析過程，“簡單”地列出來，別人能不能看懂不關她的事情。

        反正后面還有清晰明了的結論以及關鍵性的實證。

        要是看不懂，就老老實實認慫，承認自己看不懂，乖乖地跳到后面吧。

        常年做小弟的伏特加，很擅長認慫。

        他把文檔往下拉，終于看到了更加常規的內容。

        這家阿比留映畫會社，背后隱藏著一個叫做“百鬼幫”的幕后支持者，那是個總部位于千葉縣的暴力團體，具體證據見附件。

        擁有人阿比留隆平和該幫派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他們的目的確實是洗錢。

        而百鬼幫的錢是非法收入，大多來自于非法賭場和違禁品交易——這方面未必是重點內容，椎名弦查個大概就收手了，她才沒必要去以身涉險，弄得明明白白呢。

        再說說近期往來人員。

        由于椎名弦不知道組織到底想針對誰，所以基本上每個都略微查過，再塞進報告里假裝自己很努力細心。

        實際上，百鬼幫不止通過阿比留映畫洗錢，還有著別的洗錢渠道。

        在所有的洗錢方法里，拍攝影視劇是資金回籠較慢的一種，唯獨勝在安全，難抓到把柄。

        稍有余裕的百鬼幫也會面向外部人員，提供洗錢的業務——瞧瞧，現在的暴力團體都懂得資源合理配置了。

        這項業務的收費可不低，所以客戶群體有著少而精的特點。

        要說近期的客戶，主要有三位。

        第一位是r國大藏省的高官，行使了貪污的傳統藝能，撈了不少福澤諭吉，當然要轉移并洗白。

        第二位也是有意思，他是一名會計檢查院的官員。

        這個部門是干什么的呢？就是負責政府機關財政審查的，和反腐監察息息相關。

        他有一筆不義之財，需要洗白。

        如果他是收了上面那位大藏省高官的賄賂，再被介紹來這里洗錢，倒是都閉合起來了，還能成為一個好玩的政治笑話——只可惜，關于這筆不義之財的來源，尚未有具體的線索，很可能是現金交易。

        第三位客戶同樣值得細品。

        他是一位來自于士富銀行的高管。

        按理說，來自銀行業的家伙，有太多渠道能夠洗錢，何必舍近求遠地來找暴力團體呢？

        為什么要如此著急呢？

        椎名弦那個時候聯系到前世的事跡，稍微發散思維，心里有了猜測，并且來了興趣。

        她再一看，發現新聞上還沒有透露出與此相關的信息和風聲，就順手把這道附加題給做了，說不定還能加分呢。

        椎名弦收集了第二勸業銀行、士富銀行、r國業興銀行2的近期信息，然后資料詳實、合情合理地論證推理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結論是，這三家銀行有著靠近協同的趨勢，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大動作，往小了說，是公司之間開展多項業務的廣泛合作，往大了說，可能會合并重組成一個金融集團。

        她站在高處俯瞰全局，以宏觀視角敘述了這一切。

        就當伏特加頭昏腦漲、不明覺厲地看下去時，椎名弦又話鋒一轉，輕描淡寫地說起了阿比留映畫和第三位可疑客戶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前后敘事格局的驟然跌落，讓伏特加奇異地產生了一種悵然若失的落差感……這感覺就類似于網友激情四射地指點國際形勢，出門后發現油條漲價五毛錢。

        只見椎名弦在文檔里寫道，這位士富銀行的高管，可能是擔心銀行調整合并時清查賬務，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洗錢。

        她這轉折的話一寫，仿佛之前詳細論證三大銀行的靠攏趨勢與合并可能，就是為了解釋這位小小高管的洗錢動機！

        至于嗎？這位高管是何德何能�。�

        即使伏特加對椎名弦的“銀行合并論”半信半疑，可他還是忍不住感慨：這他媽不是殺雞用牛刀嗎？

        伏特加對著文檔，噎住了。

        他本打算把文檔內容提煉總結一下，再告知大哥的。

        但伏特加現在覺得，他自己實在不知道該省略掉哪里，做不了主。

        還是原模原樣地交給大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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