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芙莉和皮斯克的事情,  兜兜轉轉，還是傳入了琴酒的耳朵里。

        有關金錢交易，畢竟瞞得住一時,  瞞不過一世,  與其遮遮掩掩,  不如趁熱打鐵，先匯報上去，過了明路。

        皮斯克就是這么想的,  也和奎芙莉提過了。

        在他的美化版敘述中，一切都是意外，有記者意外拍到照片，他的身份被奎芙莉識破,  奎芙莉解決麻煩并轉交照片，雙方交流愉快,  投資屬于你情我愿……基本上沒說謊。

        既然雙方的身份都暴露了，都是可信的人,  沒有內鬼，以組織代號成員的自由度，皮斯克就給奎芙莉投一筆錢，支持同事的事業,  也不是不行。

        看啊,  組織內部是多么團結友愛,  尊老愛幼！

        琴酒……琴酒當然是不會相信這種鬼話的。

        皮斯克的解釋也只有面子上過得去。

        坐在休息室沙發上的銀發男人摁滅一支香煙，靜極思動,  撥通了電話,  他不說廢話,  直接道：“奎芙莉。”

        “我讓你協助皮斯克,  沒有讓你做多余的事。”

        此時的椎名弦恰好也在沙發上瀏覽文件，她接起手機，回復道：“我做了哪些多余的事情？琴酒前輩，可以替我解惑嗎？”

        好一副虛若懷谷、耐心請教的樣子。

        琴酒還能不知道她是裝模作樣嗎？

        他切入關鍵點：“找到照片后，為什么擅自接觸皮斯克？”

        椎名弦道：“有哪條規定不允許我接觸皮斯克嗎？”

        反正琴酒當初并未禁止兩人的接觸，只是，這不意味著允許，而是根本沒打算介紹這兩人認識。

        他考慮過皮斯克身份暴露的可能性，但奎芙莉拉人入伙的奇妙操作，是很難想到的。

        琴酒道：“你用照片威脅了皮斯克。”

        “我沒有威脅他。”

        椎名弦聲明道。

        這是原則性問題，她當然不會承認。

        作為組織的一員，在協助其他成員的任務中，借機拿住把柄威脅，肯定是很不適合的，就算有很多人在背地里這樣做，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

        但奎芙莉哪有威脅皮斯克呢？照片是記者拍的，她從始至終只是想交個朋友。

        琴酒：“……”

        他料到奎芙莉會這樣回答。

        奎芙莉和皮斯克兩人已經私下達成協議，不便追究，事情的真相如何，縱使他有所猜測，也不重要了。

        “奎芙莉。”

        琴酒唇邊揚起一點惡意的弧度，他不再糾纏皮斯克之事，而是問道，“組織的據點，你還沒有去過吧？”

        椎名弦隱約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她泰然自若，見招拆招，笑道：“怎么？難道琴酒前輩準備請我去游覽一番嗎？”

        “是啊。”

        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暗沉冰冷，“只不過，你的游玩地點，是毒氣室。”

        椎名弦：……？

        嚇唬誰呢？

        她不僅不害怕，反而有點樂了。

        這不就是宮野志保體驗過的設施嗎？

        肯定不會致死，或者造成永久性損害，至多是讓人難受。

        仔細想想，即使是真要游玩，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琴酒前輩。”

        椎名弦誠懇道，“我一直很樂意嘗試各種新鮮事物，也很愿意配合你，但——”

        她話鋒一轉，用醫生背書的口吻說道：“多發性硬化患者的體內平衡是很脆弱的，在日常生活中，需要注意飲食作息規律，保持良好心情，預防疾病復發。進入毒氣室游玩將會吸入成分不明的化學物質，對我的身體狀況造成負面影響。”

        “這個游玩項目恐怕不太適合我。”

        奎芙莉腦速快，語速也很快。

        靠在沙發上的殺手，剛巧因為從里間推門而出的伏特加稍微分了神，她就將一大段話動聽流暢地懟了出來，停頓與轉折恰到好處。

        琴酒抬眼看了伏特加一下，沒管他，而是專注于正在進行的通話。

        他打斷道：“這又是被你夸大的說法，奎芙莉。”

        這是琴酒生平第一次，不，加上吸煙那次，或許是第二次，總之，被別人用自己的身體健康進行脅迫和綁架，勸說他改變主意……真是荒誕至極的的體驗。

        可笑。

        奎芙莉以為這會有用嗎？

        “究竟會造成什么樣的負面影響，我正好也很好奇。”

        他的態度強硬，似乎根本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

        走出門的伏特加沒想到大哥正在打電話，而且還是和奎芙莉那個女人。

        他扶著門框，如打地鼠機上壞掉的地鼠，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卡在原地有些僵硬。

        “好吧。”

        椎名弦不知道琴酒身邊多了個誤入者，她隨意地說道，“假如我因為病癥發作而下肢癱瘓，那就麻煩琴酒前輩負起責任來，幫我推輪椅咯。”

        銀發男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道：“我很期待看到你所說的那幅畫面。”

        語罷，他掛斷了電話，也沒有提起何時請奎芙莉去參觀毒氣室。

        這個隱蔽的落腳點內，此時便只剩下兩名一站一坐的代號成員，沉默地面面相覷。

        琴酒掃了掃伏特加，見他穿戴整齊，兩手空空，局促不安，而且在這個時間點走出臥室……是要出門？

        伏特加是資深小弟了。

        琴酒一個眼神過來，他便領會到了大哥的詢問之意。

        伏特加察言觀色，見大哥心情不錯，心知自己應該沒有打擾到正事，稍微松了口氣，老老實實答道：“我之前打了訂餐電話，整了點薯條。”

        琴酒：“……”

        琴酒平時是不約束下屬沒事打牙祭的，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聽了伏特加的話，他腦中驟然浮現出奎芙莉所說的“吸煙有害身體健康”，“吸毒氣致使疾病復發”等詞句，而奎芙莉說話時輕快的音色，也仿佛就近在耳邊。

        他看著膀大腰圓的伏特加，“垃圾食品”這個詞，很快不甘示弱地沖進了腦海。

        “伏特加。”

        琴酒忽然說道，“注意你的體脂率。”

        伏特加聞言，不敢反駁，只能諾諾應聲，夾起尾巴做人，低頭出門，去取他整來的薯條。

        沉浸在薯條的咸香味道中，伏特加一邊走，一邊動著腦瓜，大哥今天不對勁啊，怎么還關心起他的體脂率了呢？

        這不像大哥！

        不像大哥，那，像誰呢？

        嗯……

        伏特加陷入了沉思。

        ……

        許多天后，早春二月，萬物萌發。

        正在家中悠閑處理工作文件的椎名弦突然被琴酒一通電話叫下了樓。

        “琴酒前輩。”

        她坐入了保時捷的后排座位，舒舒服服獨占大片位置，望著車窗外新生的嫩芽，閑著也是閑著，便開始無事生非，“你每次找我，都這么突然。”

        琴酒前輩，從來就不懂得什么叫提前預約。

        椎名弦悠悠問道：“你就沒有考慮過，萬一我沒時間呢？”

        副駕駛位的銀發男人頭也不回，道：“你今天沒時間？”

        語氣里含有很強的質疑之意。

        椎名弦很快答道：“有時間。”

        琴酒：“……”

        一時間，無人說話。

        伏特加眼觀鼻鼻觀心，悶頭開車。

        沉默了片刻后，椎名弦又沒事人一般，淺笑問道：“琴酒前輩，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

        這話便問到點子上了，伏特加察覺到車廂內的氣溫有所回升。

        琴酒勾起嘴角，那角度在側面的伏特加看來，有些猙獰：“去毒氣室。”

        椎名弦淺笑不改，時隔這么久后，才把毒氣室的舊事重提……其中或許別有用意吧。

        她柔柔問道：“你已經準備好為我推輪椅了嗎？”

        “輪椅……你不需要。”

        琴酒笑了一聲，似有些不屑，“我在毒氣室外為你準備了擔架和急救人員。”

        伏特加開著車，心中暗道奇怪，大哥和奎芙莉，為何討論起理應劍拔弩張、令人膽寒的話題，會如此興致勃勃？

        這兩人中，必有一個人存在大問題啊！

        椎名弦微笑道：“重點不是輪椅或者擔架，而是琴酒前輩為我推輪椅。”

        琴酒反問：“你認為組織會沒有電動輪椅嗎？”

        椎名弦從善如流：“那么，在輪椅電量耗盡的情況下？”

        琴酒從根源上否定了這種情況：“我會建議殘疾人不要出門。”

        椎名弦又問道：“在電動輪椅上，可以加裝重機槍嗎？”

        她知道，這種改裝在m國是可以的，那不是電動輪椅，而是武裝輪椅。

        琴酒：“……”

        奎芙莉是故意的。

        琴酒望著車內后視鏡，忽然想到，假如他和奎芙莉一起坐在后排，此時的自己，或許會伸手扼住奎芙莉的脖頸，禁止她繼續發言。

        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三人抵達了所謂的據點，位置有些偏僻。

        從外觀上看，它是一個貌不驚人的普通建筑，正門是緊緊關閉的，只能從非常隱蔽的側門使用指紋進入。

        它樓層不高，占地面積也不大，唯有進入之后，才能發現其中的別有洞天。

        這里有地下室，并且地下室的占地面積要遠遠超過地表面積。

        椎名弦一路上沒見到其他組織成員，就如同闖了空門似的，一路暢通無阻地下到了地下室最底層。

        她頗為好奇地打量著這里的環境。

        地下的房間，溫度陰寒，純黑色墻壁和同色地磚，走道狹窄，燈光暗淡，在視覺上，天花板也給人一種被往下壓低的感覺……這顯然都是設計出來，保證壓抑恐怖氛圍的。

        奎芙莉對此適應良好。

        如果這里骯臟不堪，血肉亂飛，那她才會一分鐘都不想待，現在干干凈凈的，確實能當做景點觀賞。

        轉了幾個彎后，琴酒和伏特加在一扇金屬大門前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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