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小動物吵架,弦姐姐調停
輾轉穿過大廳和走廊, 入野輝在一間靜室前停下腳步。
他敲敲門,得到回應后,推門而入。期間, 入野輝看都沒看安室透一眼。
“老爺子。”
他開口便是一個很隨意的稱呼,“東京的人來了。”
“波本,奎芙莉……遠道而來的客人。”
赤巖,這個代號泡盛酒的成員看上去五十來歲, 頭發半白, 此刻穩坐在棋盤面前,不動如山地收攏著殘局。
老人伸出手,擺出邀請的姿勢:“要來手談一局嗎?”
而入野輝很清楚他家老爺子的秉性, 也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他自顧自地, 就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了——從這點, 也能夠反映出他與泡盛酒的親近關系。
入野輝所入座的位置, 距離幾人很近,那擁有微微鼓起肌肉的麥色手臂壓在了木制扶手上,整個人的姿態是放松的, 但一雙漆黑眼瞳專注無比,似乎隨時能夠一躍而起, 投入到一場生死相搏的戰斗中。
而對立著站在這兩人面前的波本, 他心中轉過數個猜測:下馬威?故弄玄虛?這是有什么深意?
當組織成員, 還得精通圍棋嗎?
安室透可沒聽說過有這回事。
他當即就想要發揮話術,開口婉拒。
然而在安室透說話之前, 椎名弦便腳步輕盈地越過他, 微笑道:“樂意之至。”
又對安室透道:“既然來到棋室, 怎么能不對弈呢?”
安室透神情不變, 如果不用自己出場獻丑, 那他自然有耐心等上一局棋,但……椎名小姐還會圍棋嗎?
在場幾人俱是探究地看向金瞳的年輕女子,只見她款款坐下,稍一停頓,便伸手握住若干白子,藏于手心。
椎名弦道:“赤巖先生,請吧。”
她沒有將老人稱作泡盛,而是喚出了名字。
入野輝眼神一動:小翼的姐姐,好自信!不管其圍棋水平如何,先聲奪人的氣魄卻是很足啊!
他是練武之人,講究勇氣,此時自然想到的是自信二字,而非狂妄。
……不像有的人,連應對都不敢上前應對。入野輝又暗想道。
此舉乃是圍棋比賽中的猜先:高段位者或年長者握白子不示人,低段位者出示一顆或兩顆黑子,表示猜對方手中的白子奇偶數,若是猜對,便可執黑先行。
搶先握子,這是認為自己是高段位者啊。
所以入野輝才道她自信。
赤巖見自己被小覷,也不惱怒,平和地舉起一枚黑子,示意他猜奇數。
椎名弦松開手,白子墜落桌面,正是奇數。
赤巖猜對了,因此由他執黑先行,他開局,下在了十六之四,星位。
椎名弦姿勢標準地捻起一顆白子,不多猶豫,直接落下——
十七之三,點三三!
響亮的落子聲向眾人昭示著白棋主人的果決。
而這樣一個人,絕不可能犯下落錯位置的低級錯誤!
正是因為如此,懂圍棋的赤巖和入野輝才看不明白了:這手開局,不尋常。
坐于椎名弦對面的一老一少,試探著望過去,卻不能從她那副平靜的表情中窺出半點端倪。
至于波本……很遺憾,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波本在圍棋方面的知識,并不能讓他通過一兩步棋察覺到異常。
幾人的心理交鋒,暗潮涌動,安室透又雙叒叕被排斥在外了。
“……”
觀棋不語。
棋室內無人說話,唯有黑子白子交錯落下的清脆響聲。
隨著棋盤局勢的展開,赤巖的眉頭漸漸鎖起,每走一步的思考時間也漸漸拉長……內心涌起的微妙焦躁感,讓他甚至覺得這空調房的溫度,有些偏高了!
為何會有人如此對弈?
這是聞所未聞的棋路和棋風,初見之時只覺得匪夷所思,瞧著像是新手胡亂下出的俗手。
比如剛才的點三三,合理是下法是兩翼展開后才會落在此處,任何職業棋手,都不會在開局點三三。
可這樣的奇怪下法,偏偏不落下風,原本的俗手,到了中盤階段,竟隱約環環相扣,成了神來之筆。
赤巖自知他的棋力遠不及頂尖棋手,只是在業余級別中稱王稱霸,但他平時講究的,是棋道,并不攀比勝負,此番是以棋觀人,以棋會友。
這位年輕的奎芙莉小姐,倒叫他看不透了。
此時,黑棋還未完全經營起實地,白棋就主動在中腹處發起進攻,黑棋自然不能將偌大地盤拱手相讓,便只能迎頭而上,短兵交接。
入野輝瞧著,黑棋的外勢被侵消,白棋在先前的下法雖然莫測,但現在又展示出了驚人的進攻性,是不想拖到收盤的官子階段,要在此時決出勝負了。
不……
又是數手棋過后,入野輝看著白棋已經成型的飛刀,黑棋竟是陷入四面楚歌的劣勢中。
很快,黑棋的大龍……被絞殺了!
入野輝微微一怔,老頭子,輸了啊。
赤巖也看清局勢,將黑子往邊線外的盤面一放,投子認輸,坦然道:“是我輸了。”
椎名弦不卑不亢地回應:“承讓了。”
她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這是圍棋禮儀。
而自從三人推門而入,就穩坐釣魚臺,一直沒有站起的赤巖,心甘情愿地起身,伸出手,禮節性地一握:“這位……”
他的話中,暗含詢問姓名之意。
“她是小翼的弦姐姐。”
入野輝眼神一動,仿佛隨意地插話道,“應該是叫做椎名弦吧?”
他似乎在提示著什么。
椎名弦觀察著這兩人,只見那一瞬間,赤巖確實停頓下來,似乎是在思考,但被很快收斂。
“輝。”
赤巖出言道,他假裝嚴厲,警告入野輝的沒大沒小。
他又道:“……椎名小姐,你有時間復盤此局嗎?”
輸方若是要求復盤,勝者于情于理都不該拒絕。
椎名弦點頭應下,示意赤巖先生入座簡談。
今天這一局,她贏在出奇制勝,沒什么值得驕傲的。
勝過赤巖先生的,不是她,而是未來的阿爾法狗,是諸多人工智能發展出的新定式,ai們改變了人類對于點三三等諸多下法的理解與認知。
在未來,某些普通棋力棋手之間的勝負,已經淪為了無聊的比拼,端看誰能記住和運用更多的ai新定式,功利性很強。
椎名弦看過、玩過、學過很多花里胡哨、雜七雜八的東西,所以現在也能說上幾句。
說到一半,赤巖忽然叫住入野輝:“輝,空調房里干燥,你去給客人們倒杯水。”
小麥膚色的年輕人懶懶應了一聲:“啊,知道了。”
他去到飲水機旁,排出四個紙杯,逐一倒上大半杯水,又順手抄起一個托盤,將四杯水置于托盤之上。
此后,只用了一只手,就穩穩地把水端了過來。
入野輝先是走到椎名弦身邊,在她取下一杯并禮貌道謝后,又走到赤巖身側,主動放下一杯。
最后,入野輝朝著安室透走去,停在他身前。
終于,無所事事,坐到現在的安室透有了一絲存在感……誰讓他不會下棋呢!
兩個男人短暫對視,漆黑色與紫灰色的瞳孔中俱是沒有友好之意。
安室透視線下移,冷靜端詳托盤中的兩個紙杯,杯中水質清澈,并無懸濁物。
他暗中思忖:泡盛酒不至于讓下屬無緣無故下毒,水是從大飲水機里倒出的,沒有機會動手腳,而且椎名小姐是第一個四選一的……再退一步說,這水,也可以拿了不喝。
問題不大!
想著,安室透便伸出手去取,那敷衍的道謝辭令已經醞釀完畢,呼之欲出。
卻不成想,這一切都是與空氣斗智斗勇。
入野輝根本就沒打算給他喝水!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入野輝腳下方向一轉,裝作沒有看到安室透般,目不斜視地往側面的吧臺走去。
入野輝將托盤往桌上一撂,人往高腳椅上一坐,端起一杯水,一飲而盡,又端起剩下的那杯水,淺飲一口。
他眉毛一挑:“我喝兩杯。”
安室透:“……”以犯罪組織成員的眼光看,這無害的挑釁不痛不癢,挺幼稚的。
不過,先前的針對和敵視,果然不是錯覺。
安室透做出不以為意的模樣,讓入野輝的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看向棋盤前的老人,詢問道:“泡盛酒,你的下屬,上完大學了嗎?”
這是學歷攻擊!
赤巖老人放下紙杯:“他只是個在我這里做事的小鬼,年輕氣盛,希望你們不要和他計較。”
倒是護短,只說入野輝年輕,沒說他做錯了。
“哦?”
安室透假笑,“這樣年輕氣盛的人,也要待在這里,參與我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嗎?”
入野輝還是不看他,只靈巧地用手指轉動托盤,不言不語,一副油鹽不進的叛逆樣。
赤巖呵呵一笑:“這小子是有分寸的,不會耽誤我們的正事。”
他轉而看向另一個人:“椎名小姐,你覺得呢?讓我們先把這局棋復盤完,再討論海鷗幫的事情吧。”
安室透聞言,也保持笑容地看過來。
椎名弦:“……”
原本下棋下得好好的,你們又吵起來了?
椎名弦掃視了他們一眼,很快做出了決定。
不好意思了,安室先生,你現在不重要。
換言之,即使椎名弦不站在安室透這邊,他的友好度和立場也不會變化——這家伙本就沒生氣,八成只是為了符合波本人設,借題發揮。
椎名弦喝了口水,輕輕放下紙杯,發出一點響聲,悠悠道:“這位輝君……他這么做,也許是有理由的吧。”
因為不知姓氏,所以按照赤巖先生透露的那個“輝”字,稱他為“輝君”。
入野輝一笑,忽然提醒道:“我是入野輝。”
“理由嘛……”他漫不經心地搪塞,“是因為我剛才太渴了,不喝兩杯水就要渴死了。”
入野輝相當會拱火。
“不懂事的臭小子。”赤巖板起臉罵了一句,“別管他。”
安室透則擺出不置可否的態度,順著臺階下去,揭過此事。
這個小插曲一過,談棋的興致就淡了。
赤巖是一點就通的人,他提了幾個關鍵點,看明白椎名弦的新套路,話題便結束了。
言歸正傳,三名代號成員和一名基層成員終于聊起海鷗幫的事情。
雖然波本和奎芙莉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隱藏任務,但他們表面上單純只談海鷗幫。
談論海鷗幫的人數和活動地點,談論他們有什么武器,再進一步談論,要如何讓泡盛酒手下的基層成員配合調查和行動,具體細節如何落實等等。
雙方充分交換了意見,達成了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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