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偉大的事業(yè)奮斗？

        臥底算不上是偉大的事業(yè),  而組織爪牙就更稱不上偉大了。

        望著只說出一句話便閉口不言的金瞳女子，水無憐奈稍有猶豫，便下定決心,  問道：“然后呢？”

        她知道身為階下囚的自己,  沒有端著架子的資本。

        ……此時,  水無憐奈的心中甚至還產(chǎn)生了一點奇怪的想法，竟認(rèn)為遇見眼前的奎芙莉，已經(jīng)是最好的情況了。

        “這同時是一項危險的事業(yè)。”奎芙莉微微含笑，陳述著事實，“為了保護(hù)親人，你不得不一直和他保持距離。”

        然后,  適度扭曲：“最近，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  你只能請人,  將本堂瑛祐帶回組織之中保護(hù)。”

        “事急從權(quán)，請他回來的方式有些粗暴，也是可以理解的。”

        形勢比人強(qiáng),  水無憐奈移開眼神,  削弱話語中的攻擊性,  她道：“除了組織之外，還能有什么‘有心人’？”

        “這是你能問的問題，卻不是他能問的問題。”

        奎芙莉唇角翹起，“如果你愿意,  你甚至可以告訴他,  那些有心人是r國公安。”

        如無必要,  勿增實體。

        這是最簡單的解釋,  也是最難被拆穿的解釋……以本堂瑛祐現(xiàn)在的處境,  確實沒有辦法了解更多信息，別人說什么，就只能接受什么。

        水無憐奈放松起不能動彈的手指：按照奎芙莉的說法，瑛祐是以同伴親人身份被帶回，而不是以組織叛徒的身份被帶回，那么他的生活環(huán)境確實不用太擔(dān)心。

        “他不會完全相信你們的。”

        水無憐奈漸漸抬起頭。

        “所以，在一切的最后，還是需要你出面和他解釋啊。”

        奎芙莉微笑著轉(zhuǎn)動著手中的一個小瓶子，沒有嚴(yán)厲威脅，卻能達(dá)成相似的效果，“水無小姐，你應(yīng)該知道要說些什么吧。”

        水無憐奈再度抿唇，以沉默表示默認(rèn)。

        腳步聲響起，椎名弦按壓瓶頂，將質(zhì)地清爽且散發(fā)香氣的液體擠倒于臥底小姐的手上。

        水無憐奈在避開之前，意識到了這是什么東西。

        “只是免洗消毒凝膠而已。”

        椎名弦不甚在意地將瓶子塞給她，卡在手臂手肘的縫隙間。

        水無憐奈：“……”

        禁閉室內(nèi)，缺乏進(jìn)行個人衛(wèi)生清理的條件，這是她不得不承認(rèn)的事實。

        生活條件如此艱苦，哪有不食嗟來之食的清高？

        這僅僅是懷柔策略……水無憐奈思考片刻，還是沒有故作姿態(tài)地拒絕。

        在她看來，只要自己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就算對好處全盤接受也無傷大雅。

        “還是像上次一樣。”

        椎名弦施施然坐回原位，“先觀看視頻，在此之后，會有人向你詢問并處理cia相關(guān)事宜。”

        “是否要配合他們，取決于你。”

        “我的建議是，可以閉嘴，但不要說謊——組織會驗證你言論的真實性。”

        水無憐奈呼出一口氣，從上次的情況看，對方態(tài)度堅決，看視頻一事恐怕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可——

        “無論cia的其他機(jī)構(gòu)在世界各地做出什么樣的事情，都同我沒有關(guān)系。”

        女特工擺出冷血無情的模樣，“我已經(jīng)愿意配合你們，不需要再做出這樣浪費(fèi)時間的事情。”

        “我說過了，不要過度解讀。”

        奎芙莉彎彎眉毛，友善道，“我只是想請你陪我度過一段愉快的休閑時間，視頻的內(nèi)容，如果你不想知道，也可以不去看，不去聽。”

        她說得很寬容，可這實際上卻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沒有誰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感官。

        椎名弦很好奇這位紅方臥底的善惡觀和意志力。

        所以她只是想做一個小小的實驗，一個有益無害的實驗。

        “對了。”

        椎名弦微微一笑，“水無小姐，你想吃點什么嗎？”

        看視頻的時候，嘴巴閑下來，總要吃點東西的吧？

        雖然接下來要放映的，不是下飯的視頻，但對于食物嚴(yán)重攝入不足的臥底小姐，不管是什么東西，都能吃得下去吧？

        水無憐奈：“……”

        雙手被綁成這個樣子，她沒有辦法吃東西，也做不到?jīng)]臉沒皮地反問“那你喂我？”或者毫無形象尊嚴(yán)地埋頭進(jìn)食——這種進(jìn)食方法會讓她聯(lián)想到狗。

        所以只有報之以冷漠。

        椎名弦捏起一包袋裝牛奶，控制力極強(qiáng)的她沒有露出任何會冒犯到對方的嘲笑或傲慢表情。

        畢竟她也不是什么魔鬼。

        若是讓臥底小姐懇求才肯喂食，就會真的變成囚禁調(diào)教的糟糕版本了。

        認(rèn)真地說，把水無憐奈調(diào)教成聽話的樣子，不是不可能，但能看到監(jiān)控的琴酒不會給椎名弦這個以權(quán)謀私，拉幫結(jié)派的機(jī)會。

        她只是假借策反勸服之名接觸水無憐奈，時間有限且行動受限，要做什么說什么，都必須隱晦……所以最后的效果會很難說。

        用剪刀順著指示線剪開袋口，以平常的姿態(tài)遞過去。

        不管心里怎樣想，椎名弦卻是眼神關(guān)懷，語氣真摯地勸說：“過度節(jié)食會影響未來的上鏡效果，多少是吃一點吧？”

        ——這話說的，就跟勸說減肥的好閨蜜似的。

        縱然水無憐奈知道奎芙莉是組織的大人物，不會是善類，但這動聽的話語和走心的演技，還是讓她產(chǎn)生轉(zhuǎn)瞬即逝的錯覺：她有沒有可能是真的在關(guān)心我？會不會是其他機(jī)構(gòu)派入組織的臥底？

        秉持著好處全收，不能虧待自己身體的想法，水無憐奈最終矛盾地張開口，叼住了牛奶袋。

        椎名弦達(dá)成目的，收回手，再次啟動了投影儀。

        這次視頻的主角不是cia。

        是m國和被欺騙的馬紹爾群島島民。

        視頻起始于馬紹爾群島的美麗自然風(fēng)光與獨(dú)特的人文風(fēng)情，二戰(zhàn)中的種種遭遇且不論，直接拉到戰(zhàn)后，島民們擁抱了和平，男漁女織，一派欣欣向榮，其中豐饒的比基尼島得到了最多的鏡頭。

        ——和當(dāng)年的琉球一樣，這是被托管給m國的太平洋島嶼。

        只是雙方有著不同的際遇，琉球被非法移交給了r國并淪為駐軍地，馬紹爾群島則是雀屏中選，成為了核試驗場地。

        當(dāng)然，這是非法且廉價的。

        喊著“要和島民友好互助”的m國借走了比基尼島，而島民并不知道會被借走多久，也不知道試驗的后果，就被遷離了家鄉(xiāng)。

        很多人望著大海，盼望回家。

        期間，肆無忌憚的的核試驗污染了島民賴以為生的土壤和海洋，飄落的放射性塵埃使周邊無數(shù)人罹患癌癥，深陷痛苦。

        終于，1968年，m國總統(tǒng)面帶笑容，不負(fù)責(zé)地宣布好消息：他們歸還島嶼，比基尼島民可以回家了。

        然而核污染物并未達(dá)到安全的數(shù)值，要怎么居住呢？

        公然宣布這樣的消息，非蠢既壞。

        明明知道這一切會造成什么后果的m國是后者。

        他們放任島民返鄉(xiāng)，還時不時派研究人員前往記錄在輻射影響下的人體數(shù)據(jù)。

        島民患病，婦女流產(chǎn)，嬰兒畸形，他們的痛苦，和m國老爺有什么關(guān)系？老爺只是獲得了人體實驗數(shù)據(jù)。

        這不是一件能夠悄悄做成的小事。

        但上到總統(tǒng)，下到核安全官員，能說得上話的人中，竟然沒有一個堅決反對的，倒真是上下一條心。

        生活在輿論管控之下，又深受父親影響的水無憐奈哪里看過這種旗幟鮮明的視頻，又何曾直觀清晰地了解過馬紹爾島民的遭遇？

        在這個時代，只有一些“有心人”才會銘記這樣的事情。

        打定主意不愿受視頻干擾的水無憐奈，被動地聽到了以上內(nèi)容，漸漸用余光看進(jìn)了視頻。

        她很想否定，但無法否定鐵證如山的事實。

        這就是發(fā)生過的事情，拿組織與之相比，大概也是小巫見大巫。

        這個世界上，唯有畜生才能認(rèn)同m國在馬紹爾群島的作為。

        水無憐奈不是畜生。

        她能夠忍辱負(fù)重潛入組織，接受一些偷取機(jī)密，暗殺要員的小奸小惡，但傷害如此多的無辜民眾，就挑戰(zhàn)到她的接受限度了。

        水無憐奈繃住臉，沒有做出任何表情。

        可她的內(nèi)心不可能沒有波動。

        視頻中發(fā)生的一切，在有良知者眼里是多么令人作嘔。

        這就是父親為之效忠的國家？世界燈塔，維護(hù)秩序與和平的m國？

        如果將視頻中恃強(qiáng)凌弱，利用島民的無知，造成無限痛苦的小人和她的父親聯(lián)系在一起，連父親為子女犧牲的偉岸形象都會崩塌的。

        幸好，這是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

        幸好，她對m國也沒有多么強(qiáng)烈的忠誠與信仰，她更關(guān)心家人的安危。

        水無憐奈只能這樣想。

        以及……幸好不是讓父親和她來執(zhí)行類似無恥的任務(wù)。

        幸好她是潛入組織，一個犯罪組織。

        但很快，水無憐奈又想到上次的虐囚視頻。

        難道說，cia的某些成員，需要虐待囚犯，以此訓(xùn)練審訊技巧嗎？

        這似乎比傷害無辜民眾要更容易令人接受……可其中的性虐待，同樣挑戰(zhàn)底線。

        幸好，外勤臥底的工作不是這些。

        數(shù)個念頭于水無憐奈腦中轉(zhuǎn)過，合格的職業(yè)素養(yǎng)使她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

        殊不知，光是良知尚存這一點，就注定了水無憐奈無法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cia。

        沉默之間，一塊巧克力被遞到了水無憐奈唇邊。

        她知道自己在被投喂，這是除去父母外的第一次，被別人如此照料。

        組織成員的糖衣炮彈……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水無憐奈原本是打算偏開頭的，但她細(xì)細(xì)觀察奎芙莉的動作和表情，對方并沒有羞辱玩弄她的意思。

        同時，饑餓的身體也在催促她改變想法。

        女特工還是張開了口。

        隨后，清水和漱口水又被接連塞到嘴邊。

        水無憐奈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首先，她確實渴了。其次，在無法刷牙的情況下，使用漱口水比沒有強(qiáng)。

        這位奎芙莉小姐思慮得十分周到。

        將漱口水含在口中，鼓動兩腮使之與牙齒、口腔充分接觸，向來喜潔的她感覺舒服多了。

        片刻后，水無憐奈繞開奎芙莉，把使用過的漱口水吐在垃圾桶中。

        她的舉動很小心，沒有使臟物濺到身邊的人。

        ——不能得罪奎芙莉。

        ——不能恩將仇報。

        潛意識中的兩個理由，很順利地說服了水無憐奈，讓她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女特工平靜地站起身。

        莫名其妙，但確實很簡單的觀影時間結(jié)束了，她必須得思考接下來要如何應(yīng)對那些審訊者。

        “下次再見。”

        椎名弦送她離開。

        這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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