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有狗追我
洗完澡換上睡袍,她躺床上愉快地打了個滾。前幾晚的玉石涼席睡時間長了硌人,幸好交待捧珠換成自己一直睡的這個,果然還是它舒服。
敲門進屋,捧珠端了水果放在桌上,“今天有新疆的哈密瓜,下午冰鎮過了,小姐先嘗嘗?”
銀質的叉子,銀質的果盤,寒煙四溢的果肉,果然還是家里這種腐敗的生活比較適合她。
日常感謝金大腿!
攏了攏睡袍,隨手拿了本電影雜志放在腿上,她打算邊吃邊看,余光瞥見捧珠在拿繡棚。
“又做了一天手工?”她問。
捧珠會湘繡,小到手帕、粉撲,大到被面、帳子都不在話下。開始還只是試著給她繡個手帕什么的,后來見她用的順手,連被面、枕套都打算親自上陣。
越明珠不愿打擊她積極性。
只是從前不上學,大多數時間捧珠都圍著她轉,也就偶爾做做針線活,現在自己早出晚歸,白日里捧珠除了給她收拾屋子,只剩針線打發時間,短短幾日就整理了一堆絨線。
捧珠靦腆一笑:“嗯,我想給小姐繡個新的文具袋。”
被人這么全心全意對待她是很高興啦,但同樣是青春年華,她去上學開拓眼界,捧珠每天這么宅在家里足不出戶。
咬了一口哈密瓜,越明珠思忖得找點別的事讓她做。
想起先前樓下發生的小意外,她不經意問:“這兩天花園是不是沒怎么打理?”
捧珠擦了擦手心的汗,“孫師傅昨日出門不慎摔傷,膝蓋脫臼,找了接骨大夫來看,說得修養大半年。管家怕新園丁不懂規矩,說明日讓家里的師傅過來。”
張家傭人不全姓張,只是不會從介紹所招人,外姓基本都是張啟山外祖家安排過來做點雜活。
“那孫師傅呢?”
“管家讓人在醫館附近租了間房就近看病養傷,包了半年醫藥費和伙食費,園丁的活計等他傷愈了再說。”
弄清楚前因后果,越明珠便不再過問。
進門時她特意看了一眼張小魚,從他表情上不難猜出是生意上出了岔子,會找張日山來辦......
那就是沖著面生來的?
找一個不經常在外露臉的人來處理這件事,越明珠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看來這麻煩是來自九門內部的矛盾。
其實從金大腿離開長沙,她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張小魚到底不是張啟山,九門之中雖不以輩分論高低,但他畢竟只算金大腿下屬,又初出茅廬,資歷閱歷都差其他當家許多,打起交道來自然不如金大腿駕輕就熟。
只是會跟誰起了齟齬?
她實在不想金大腿前腳剛走后腳就有麻煩上門,按照之前捧珠跟她八卦九門其他八位當家訊息在心底一遍遍篩。
思來想去,還是半截李,水蝗和霍錦惜這幾位比較可疑。
“捧珠,三、四、七這幾位當家有沒有什么新消息?”
“有!”
捧珠對九門內部的事格外留意,不能說是了如指掌,但也對他們在外界傳聞耳熟能詳。
她掰著手指一一轉述自己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越明珠邊聽邊分析:
半截李身殘志堅,一般來說這種人或多或少有點心理疾病,按流言來看也是心狠手辣。
霍錦惜,越明珠如果是她就算有天大的不滿也絕不會挑九門初立正是需要一致對外的檔口起內訌。
那就剩水蝗老四了,多半是他跟半截李中的一個。
這兩人一個急功近利,一個生性多疑。
漢口的經歷讓她潛意識里還是更傾向于前者,就當她恨屋及烏吧。
水匪出身大都討江面營生,以她過去對黃葵的一些耳聞,能讓張小魚掛臉,還不顧及同盟身份打算暗地做手腳。
不是人口買賣,就是走私煙土。
這二者放在一起都很讓人深惡痛絕,但從利益角度后者可能性更大。煙土在本地價格不高,若是倒賣到上海、南京,就是一本萬利。
政府明文規定,販賣煙土違法。
只不過他們所謂的主持公道,是私吞,是坐地分贓,水蝗再家大業大碰上軍隊攔截也只能自認倒霉。
張小魚恐怕就是算到哪怕他們這邊主動撕破臉對方也不敢鬧大才會來找張日山。
但愿事情會如他所想的順利。
也希望這個水匪出身的四爺能長點腦子,別只著眼于一時之利,她認識的上一個水蝗下場可不怎么樣。
把這件事暫且拋到腦后,她回到最初的問題,對捧珠眨眨眼:“反正待在家里也沒事做,不如我送你去上學?”
金秋時節。
城外山巒起伏爭秀,點點蒼郁隱匿于紅葉枝頭,秋水潺潺,似盤踞群山峻嶺間的輕紗薄霧。
這次郊游,除司機外越明珠只帶了張日山隨行。
魚塘清碧無瑕,周圍花草團簇,是垂釣的好地方。曲冰頭戴遮陽帽身著秋裝,費勁地調整魚竿,“裘先生還好嗎?”
裘先生是她曾經的啟蒙老師,之前一直住在曲家教她和哥哥讀書,后來大哥去了大學,她也進了女中,裘先生無人可教就只能另找工作。
越明珠不久前請這位老先生來家里坐館給捧珠啟蒙。
秋日的暖陽曬得人昏昏欲睡,她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挺好的,昨晚還跟我家賬房先生小酌了一杯。”
曲冰失笑:“裘先生沒別的愛好就是愛吃酒,每晚都要小酌幾杯。”
“婉瑩在組織詩社,昨天跟我說看了大家傳閱的詩稿,想請越大才女加入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就是小有名氣的代價。
會寫文章的人都會寫幾首詩,水平嘛雖說參差不齊,但在這個年代真要說差其實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望著池塘上方游過的幾只鴨子,遺憾自己生不逢時的越明珠一時詩興大發,不假思索地在腦海中揮斥方遒:
嘎嘎嘎,鴨聲真是難聽呀。
左游一下右一下,游完可以回家啦。
沉默一秒。
她憂傷低頭,“我不擅作詩,五律還能勉強湊出來,上次擬了題目要做一首七律,結果你也看到了。”
“可你那首借古諷今的詩不缺才氣,大家都很喜歡,就是...”曲冰語塞。
就是時間不太對,敏感了些。
落日西沉,為享受野炊的快樂,也為了一掃作詩失敗的頹勢,越明珠提著籃子親自去莊園后的圃畦采摘蔬果。
打算在田園中凈化一下被世俗污染的身心,再把被她污染的蔬菜打包進廚房加餐。
張日山站著給她撐傘,低頭掃了一眼,不忍直視地撇開眼:“那是雜草。”
摘著‘芥菜’的越明珠頓了一秒,繼續采摘,義正言辭的說:“雜草怎么了,雜草也有人愛吃。”
張日山按捺不住:“你說的那個人最好是你自己。”別跟中午一樣釣了魚自己又不吃,最后還是他忍氣吞聲干掉了那兩條草魚一條鰱魚以及一條鯽魚。
油炸、清蒸、燒湯,炙烤,總之這輩子他都不想再吃魚了。
越明珠默默抬頭:“你,消失。”
“菜地里蚊蟲蛇蟻多。”
“我不怕。”
見她不趕走自己誓不罷休,張日山只能抬頭探查一遍周圍地形,反正這地方就這么大,從外圍也能縱觀全局,無所謂近不近身。
他問:“傘不要了?”
越明珠:“...不要。”
摸摸腦袋,還戴著遮陽帽呢。
收好傘,張日山見四下無人,放下心沿著小路走到菜園外守著,剛挑好站位還沒轉身就聽身后傳來一聲驚叫。
這一聲像是驚雷,張日山臉色一變,不待折返越明珠已經飛快地掠過他頭也不回地跑了,張日山下意識將后方追兵摜倒在地。
跌跌撞撞遠離菜園的越明珠手里還不忘拎著她那一籃子雜草,憤怒又委屈:“啊啊啊啊啊又是狗追我!”
張日山:“......”
沉默低頭。
一條小黃狗正夾著尾巴在他右手鉗制下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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