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一個炎熱的下午，環哥兒又趁人不備，偷偷摸摸地溜進了荒齋。

        四面八方傳來蟬聲嘶力竭的叫聲，聒噪地叫人心煩意亂。

        他在葡萄架下找到了周蝶。她穿著舒適的白綢裙子，披散著雪瀑一樣的長發，坐在葡萄架下的的竹凳上發呆。她面前的竹桌上擺著兩個盤子，盤子上各放了一串水靈靈的葡萄。

        環哥兒慢慢靠近，周蝶有所感地抬起頭來看他。她的臉上早已沒有了原先那種溫柔可親的笑意。

        白色的頭發，白色的皮膚，紅色的嘴唇，紅色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倒是周蝶先開了口：“你把東西交給周潮啦？”

        “是�！�

        “讓我猜猜他的反應。啊，一定讓你大吃一驚吧？”

        “我不明白……為什么？這是為什么？”環哥兒蹙緊眉頭追問。

        “為什么？你怎么不去問他？哦，當然，你問了，他也不會說�！�

        環哥兒正想說點兒什么，卻被周蝶打斷了，周蝶繼續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仔細聽。當然，聽不明白也沒關系，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

        “記得我指給你的那個洞嗎？我說過，它是我和丫鬟一起挖的。那個丫鬟呀，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把她當妹妹看，她對我，可是忠心耿耿呢！哦，對了，她的名字叫葡萄。她的名字是我取的，因為她特別喜歡吃葡萄。當然，我也喜歡吃葡萄，我吃的時候，她在旁邊看著，偷偷咽口水。我讓她吃一點，她還不肯哩。我命令她吃幾個，她才小心翼翼地撿幾顆不新鮮的吃了。就這樣，她也很滿足，會悄悄吮手指。想想還真是可憐。可是有一天，我讓她去做事，她卻不見了！她不見了！她跑了！我哭啊哭啊，我的眼睛都哭紅了，哭腫了，哭出了血……不過，后來我發現，她沒跑，有人騙了我，她還在呢！所以，從那天開始，我陪著她，她陪著我，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周蝶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像是對環哥兒說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說到后來，她竟開始又哭又笑起來，繞著葡萄架轉圈圈，那模樣，像是在跳一支怪異的舞。

        她繞著圈子，臉上淚水漣漣。

        “好后悔啊……”

        “好后悔啊……”

        “好悲哀啊……”

        “好悲哀啊……”

        “好恨啊……”

        “好恨啊……”

        環哥兒毛骨悚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連連后退，他喃喃道：“看來，大家沒說錯，這荒齋里，果然住著一個瘋子……你就是那個瘋子！”說著，他掉頭就跑。

        他跑著，耳朵依然能聽到周蝶的聲音：“她走前吃了葡萄！你知道嗎？她吃了葡萄！她不吐籽的！所以我找到她了！她就在那兒，你看啊，你看��！哈哈哈哈哈哈……”

        環哥兒心如擂鼓，他慌慌張張地從洞里鉆了出去。不想，剛鉆出去，就被幾個牛高馬大的家丁給摁住了。他心慌意亂地抬頭，朦朧中看到父親背光對著他的身影。

        “盯了你幾天，這次可算是逮住了。原來你是從這地方進出的。張甲，一會兒帶人把這地方填了！”周潮道。

        “是！”張甲馬上答應。

        從此，環哥兒再也沒能進過荒齋。

        周潮派人把它圍得鐵桶也似，簡直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

        一天，兩天，一年，兩年……

        五年后，周蝶死了。她在葡萄再一次成熟的夏天，吊死在了葡萄架下。尸體在溫暖的夏風中晃蕩了一夜，被第二天給她送飯的丫鬟發現。

        那丫鬟被嚇得屁滾尿流，驚叫連連，她瘋瘋癲癲地跑出去大呼小叫，那些守衛不妨她突然竄出去，結果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那荒齋的瘋子死了。

        已經十七歲的環哥兒得知這個消息，手一抖，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個茶壺。他不顧秋毫的咋呼，一屁股坐在地下，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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