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東屋暖炕,西屋床榻,天氣不算冷,晚上歇在西屋的拔步床上。
弘歷先上了床,側(cè)身躺在了外面,傅丹薇熄了燈盞,屋里頓時一片黑暗,只有窗欞處透著微弱的光。
傅丹薇沉默站在黑暗中,想了很多東西,卻似乎又什么都沒想。耳邊能聽到呼嘯的回聲,不知是從胸口傳來,還是太陽穴猛烈的跳動。
弘歷等了一會,沒聽到動靜,撐著手坐起身,問道:“怎么把燈全部熄了,還看得見嗎?”
傅丹薇答了一聲沒有,聲音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不知弘歷聽沒聽清,摸到床柱,從床尾爬上去。
弘歷笑了聲,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仔細磕著了。”
傅丹薇被拉上床,手忙腳亂間,差點踩到弘歷,她本能地往前一跨步,來到了床里面。
弘歷放開手,掀開了錦被:“晚上已經(jīng)很涼,你的被褥有點薄,怎么不換床厚的?”
不待傅丹薇回答,他自顧自笑道:“我倒忘記了,我向來身子熱,有我在,不會冷到你。”
傅丹薇經(jīng)歷過病痛,生死,最絕望的時候,亦莫過于此時。
哪怕安慰了自己無數(shù)次,給自己找了無數(shù)的理由,真正到了這一刻,她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控制生理性的抗拒。
曾在廚房里看到過殺魚,開腹剖肚之后,魚還會蹦跶起來,她覺著自己就像是那尾魚。
弘歷湊近,呼吸間的熱意噴在她臉上,廚子的刀背,重重敲向掙扎的魚,很快,魚徹底無法動彈。
傅丹薇跟著被敲暈了般,全身麻木,雙手搭在身邊,腳趾扣緊,繃直,手指無意識摳著被褥,眼睛睜大,望著黑暗中的某處。
弘歷的手撫上傅丹薇的腰,驀然一頓,停留片刻后,收回手躺平。
過了一陣,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怎么了?”
傅丹薇恍然回過神,茫然地啊了聲。
弘歷側(cè)轉(zhuǎn)頭,眼前一片漆黑,想到傅丹薇看不見,自嘲地笑了笑,問道:“你全身都在發(fā)抖,你在怕什么?”
傅丹薇喉嚨發(fā)緊,胡亂找了個借口:“估計是生過病,還有點虛。”
穿成這個身份,她所有的堅持與底線,顯得很矯情。
何況,眼前不是最難的處境,她太清楚不過,只是不愿意去深思。
生死事大,不僅僅是她一人,涉及到了永璉與三格格,沙濟富察氏家族。
如果永璉與她都好好活著,沙濟富察氏估計永無出頭之日。
乾隆徹底打壓宗室,更不會允許外戚權勢過大。傅清傅恒被重用的絕大原因,是因為富察氏與她的兒子們,都已經(jīng)去世了。
傅清傅恒用命替自己賺來的榮華富貴,并不是因為她這個皇后。后來他們?nèi)サ迷纾苊饬司疾录桑妹鼡Q來了滿門勛貴。
枕邊的人,不是普通的夫君,他是后世爭議巨大的帝王。
傅丹薇沒想過男女情愛,乾隆這個人沒有愛,他就是一精密的政治機器。論手腕或玩弄權術,論帝王之道,在所有的帝王中,他都能排名靠前,她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明天讓太醫(yī)來診診脈。”弘歷不容置疑地說,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伸手過來,握住傅丹薇的手,瞬間愣住。
傅丹薇的冰涼,手心全是冷汗。
弘歷翻身下床,沒有喚人進屋伺候,親自摸到火折子點亮燈盞,走回床邊,隱含焦急打量著傅丹薇,她的臉在氤氳燈光下,白得如紙,一頭細密的汗。
“丹薇。”弘歷顫聲叫了聲。
傅丹薇倉惶側(cè)過頭,“啊?”她好似沒有適應眼前的亮光,抬起手擋住了眼睛。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弘歷焦急詢問。
傅丹薇頹然放開手,無力搖搖頭:“沒有。我沒事。”她撐著手臂坐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酸痛。
努力撐著下床,“我去換身干爽里衣。”趿拉著鞋子,傅丹薇走進了凈房。
弘歷坐在床沿上,怔怔望著她消瘦的背影。
一時間,眼前的人陌生得,仿佛從未認識過。
傅丹薇打了涼水,將臉浸入其中,憋到不能呼吸時,她猛地抬起頭,扶著架子猛烈喘息。
良久之后,她總算平緩下來,取了帕子擦拭臉上的水珠。擦到一半,看到半開的門邊,弘歷斜倚在門框上,面色沉重凝望著她。
傅丹薇不由自主拽緊了帕子,試著平靜問道:“爺怎么不睡?”
“等你。”弘歷走了進來,背靠案幾,反手撐在上面,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說道:“你怎么了?”
聽到他再次提及先前的問題,傅丹薇知道敷衍不過去,眼眸微垂,半真半假說道:“我心情不大好,想到永璉馬上要搬出去,舍不得。”
弘歷盯著傅丹薇,神色莫名,片刻后笑了起來:“永璉是男兒,哪能成日跟在母親身邊。你就是操心太過,永璉得等到上學堂的時候才搬,還得近兩年呢。哪怕他搬了,白天上學,晚上歇在自己的院子,平時得閑的時候,還是可以回來陪你。”
傅丹薇勉強笑了笑,弘歷戲謔地說道:“就算你不開口,我都要令他每天回來給你請安,陪著你一起用飯。你教養(yǎng)孩子的方式很好,與兩兄妹一起吃飯時,我真正體會到了何為天倫之樂。”
“丹薇。”弘歷再次叫她,傅丹薇其實很不喜歡他這樣叫她,寧愿他叫她無名的富察氏。
好過荒誕的親密感。
“夜里冷,早些換好衣衫回來歇息。”弘歷的聲音不高不低,因為夜間,給現(xiàn)實批了層溫情脈脈的面紗。
傅丹薇說了聲好,弘歷朝她溫柔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換上干爽的里衣,好似穿上了層盔甲,傅丹薇不需要再打氣,走出凈房回到臥房。
弘歷留了一盞小小的宮燈,站在床邊看著她笑:“快過來,這盞燈不用去管,留著吧。”
傅丹薇走過去,弘歷讓她先上床,他跟著上來,順手合攏了床帳,擠到了她身邊,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你的手汗倒沒有了,只還是很涼,我替你捂一會。”
弘歷的手掌帶著薄繭,手掌寬厚,傅丹薇的手纖細小巧,被他放在掌心揉搓。
手掌升溫,發(fā)熱,傅丹薇無端想到了煎魚。
魚放進油鍋里的時候,會呲啦一聲,煎一會之后,小心翼翼翻過來,再煎另一面。
傅丹薇的盔甲被脫掉,她如被放進了油鍋的魚。弘歷的喘息濃重,油溫上升,她已經(jīng)麻木,只隨著油鍋翻滾。
煎熟之后,倒一勺黃酒,沿著鍋邊淋下去,又是一陣呲啦,魚肉的香氣混合著酒香四溢。
弘歷在低吼:“丹薇,丹薇”俯身下來,將她緊緊擁住,貼著她的耳朵滿足長嘆,呢喃低語:“我這些天都在想著你,做夢都想,想天天陪著你,看你與永璉三格格在一起歡笑,吵鬧。”
傅丹薇本來波瀾不驚的心,此時終是有了些情緒,露出譏諷的笑容。
確認生命中的荒誕感絕不可能是一個終點,而恰恰是一個開始。(注)
弘歷居然很深情。
弘歷略微遺憾地說道:“時辰太晚,不然我可以給你賦詩一首。”
傅丹薇默默披上衣衫下床洗漱,不然她真的會忍不住殺了他。
乾隆的詩!!!
(https://www.dzxsw.cc/book/58138872/3083163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