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鳳凰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她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但也知道，葉言秋皮膚下不停竄動著的小點，拼命肆虐的小點，就是她和樓爺放進葉言秋體內的蠱蟲。

        它們不知為何，忽然間都像是瘋了！

        樓爺卻勾唇冷笑，還能是為何，這天下間能無聲無息操控蠱蟲的，除了染祁還能有誰！

        方才染祁讓出官道讓他們離開，呵！

        原來早就有打算！

        藍鳳凰看著葉言秋疼得越來越厲害，一雙手瘋了一般，不停在身上抓、撓、扣，像是想要活生生地將那些蠱蟲從體內給揪出來！

        葉言秋是他們好不容易試煉成功之人，可不能就這樣輕易讓她給死了啊。

        樓爺眉目一凝，從馬車一個角落里翻出一個不起眼的小匣子。

        打開匣子，里面空空蕩蕩，只放了一個小小的錦囊，錦囊是用最簡單的粗布制成的，看上去十分簡易，一點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可是，藍鳳凰一看是這錦囊，整個人卻是一愣。

        “主子，你確定要用噬心蠱？”

        噬心，噬心。

        噬骨灼心。

        一旦噬心蠱進入人體內，那不出一刻鐘的時間，便會將人體內的五臟六腑吞噬干凈。

        但正因為噬心蠱太過霸道，它遇到其他蠱蟲的時候，便會先行攻擊其他蠱蟲，將它們都吞噬掉才肯罷休。

        主子這是要用噬心蠱，來和葉言秋體內被染祁控制的蠱蟲相抗衡？以毒攻毒？

        樓爺沒有說話，只打開錦囊，倒出了里面一只細小的蟲子。

        那蟲子十分干枯，一動不動，像是死物一般。

        樓爺一把將葉言秋拉過來，掀開她右手的衣袖，她手腕上之前留下的疤痕，到現在都沒有結痂。

        樓爺絲毫沒有遲疑地，用手在葉言秋的傷口上一劃，血腥味瞬間就在馬車里蔓延開來。

        就像是一個訊號一般，那只枯黃如同死物一般的蟲子，一嗅到血腥，立刻就跳了起來！像是嗜血的猛獸，猛地一下就撲向了葉言秋手腕上的傷口。

        然后便鉆進了葉言秋的皮肉，順著筋骨，飛快地就朝葉言秋體內其他的蠱蟲飛奔而去！

        葉言秋哪里經受得住這樣的折磨。

        挨了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整個便徹底暈死了過去。

        因為時間不等人，樓爺他們一到枯靈派，樓爺便抱著葉言秋朝著枯靈派后山禁地而去。

        要將葉言秋體內被激發的噬心蠱取出來，必須要用到禁地之中的龍甲散。

        葉言秋被用來試煉禁術，藍鳳凰是不能同幾位長老說的；主子要去禁地，也是不能與人言的。

        天、地、玄、黃四位長老揪著她問個不停，她只能不停搖頭：“尊主的心思，鳳凰怎么猜得到，尊主也不會告訴鳳凰。幾位長老不若先叫大家回去好了。”

        說罷，藍鳳凰便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先去了一趟丹室，將樓爺需要的丹藥都取了一份，才往后山禁地趕去。

        枯靈派后山禁地之中，有一間已經有數十年未有人來的院子，玉清小筑。

        其實這所謂的禁地，原本就是枯靈派的一部分。

        而且，要知道，這玉清小筑本是枯靈派中地勢最險要，卻又最鐘林毓秀之地！

        只是，數十年前，枯靈派中一位醉心于試煉古老禁術的長老，在玉清小筑里練蠱練得走火入魔，將莊子里其他所有人全都殺了。

        當時枯靈派的尊主將這事處理了之后，而后掌管玉清小筑的人，也都接二連三的走火入魔，瘋癲異常。

        枯靈派上上下下這么多人，都覺得這玉清小筑邪門得很，才將此地設為禁地，再不許門中弟子踏入半步！

        但樓爺卻從來不信什么鬼魅邪物。

        玉清小筑里面其實留下了許多長老們收集來的秘術古籍，如今他們在葉言秋身上試煉的這一種能控制人心，將一個人的心神磨滅，讓她全然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蠱術，就是在玉清小筑的書房里找到的。

        藍鳳凰到了玉清小筑的時候，發現葉言秋身邊流了一大灘血。

        心頭一緊，藍鳳凰腳步就加快了許多，難不成，主子沒能將葉言秋給救下了，她就這么死了？

        但等到藍鳳凰走近了，才看到，葉言秋雖然躺在那一大灘血水里面，但她的神情已經舒緩了不少，沒有了之前的那么痛苦和掙扎。

        而且，那血水之中，藍鳳凰看到吸飽了血的噬心蠱蟲已然變得十分巨大。

        從方才的豌豆大小，直接變成了現在的三寸大小。

        “主子。”

        藍鳳凰心有戚戚地走了過去，遞了一方錦帕給樓爺，讓他擦手用。

        樓爺雖然接過了錦帕，卻并沒有用來擦拭自己沾染了血水的雙手。

        他手心里有一小粒珠子，用錦帕擦干凈之后，樓爺將那小小的珠子丟給了藍鳳凰：“你看這是什么？”

        藍鳳凰定睛一看，整張臉頓時一片慘白，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發抖起來：“主子，這……這不是……不是過去的妙玄長老的……”

        “你也認出來了，”

        樓爺目光凝了凝。

        這怎么不是妙玄那個老東西的避毒珠。

        他就說，葉言秋的武功并不十分高超，年紀也不大，怎么他和藍鳳凰之前選了這么多人，都沒有一個人經受得住古籍秘術，偏偏葉言秋這么個黃毛丫頭就經受得住。

        而且，在他用蠱蟲控制住葉言秋之后，她竟然還能恢復意識，也是他們從未想過之事。

        若不是今日染祁鬧了這么一出，他將噬心蠱蟲放進葉言秋的體內，他怕是永遠都不知道，這個黃毛丫頭體內，竟然有妙玄那個老東西的避毒珠。

        “主子，這么會呢！妙玄長老不是早就和圣女一同消失了么？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這葉言秋不過十六七歲，怎么可能跟妙玄長老有交集？”

        樓爺唇邊勾起笑意，森然的雙瞳里閃著幽幽的光亮：“這才有趣不是么？”

        樓爺說著，目光又落回到了還在昏迷之中的葉言秋身上。

        他還只當這個丫頭，能幫他引來顧青蘿，卻沒想到，這個丫頭背后竟然能牽扯出這么多事情。

        當真是有趣極了！

        “上次我讓你傳消息回京城，傳了么？”樓爺這才慢慢用錦帕，一根一根地擦著手上的血跡。

        藍鳳凰朝樓爺抱拳，說：“主子，鳳凰已經飛鴿傳書回去了。算算時間，差不多便是這幾天，葉言秋被抓的線索就能被京城的人所發現了。”

        “很好。”樓爺慢慢地點點頭，“待會兒，你再傳一封信去京城，將葉言秋體內的蠱術透露一星半點出去。”

        他雖不清楚，秒玄這個老頭將避毒珠放進葉言秋的體內究竟是為了什么，但他都得想辦法將那個老頭給逼出來。

        “可是……”藍鳳凰有些猶豫，“主子，若是我們將這消息傳出去，天玄派那邊不是也會知道了么？還有染祁教主，她若是知道了——”

        “呵！”

        樓爺輕笑幾聲，一個回眸，詭秘的雙眼就落在了藍鳳凰的身上：“你當染祁還不知道？”

        藍鳳凰一怔。

        樓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藍鳳凰這才反應過來，對啊，染祁為何好好的忽然就用鬼蟲術控制葉言秋體內的蠱蟲。

        葉言秋不過一個小丫頭，哪里值得她染祁用這樣的手段。

        她肯定是發現了。

        “主子，那……”藍鳳凰很是擔心，枯靈派喜歡研習各種蠱術，在南疆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但這次樓爺選的蠱術，到底是禁術。

        染祁教主若是和皇室中人說了些什么，可是會引起眾人的紛紛議論！

        但是，樓爺卻一點也沒有緊張的神色。

        樓爺擦干凈了自己的雙手，輕飄飄地就將那錦帕丟進了血水里，“她染祁看穿了禁術，又怎么看不穿葉言秋體內的避毒珠。比起我，恐怕還是她染祁更想知道秒玄那個老頭現在藏在什么地方吧。”

        藍鳳凰抿了抿唇，“主子，秒玄長老真的還活著么？”

        都二十多年了，南疆派了那么多人到處尋找秒玄長老和圣女的消息，多少能人異士，硬是一點消息和線索都找不到。

        若不是這次誤打誤撞，他們怕是連這避毒珠都發現不了。

        所以，是秒玄長老藏得好，還是，他其實已經不在了呢？

        樓爺將藍鳳凰手中的避毒珠拿了回來，放在兩指之間慢慢地摩挲著。

        他的目光淡然：“是死是活，總得有個結果。”

        失蹤？

        樓爺輕輕一笑，也就是騙騙無知之人罷了。

        便是染祁不也背著他們，不停地派人前往大周、厭火、北燕，就是為了找到秒玄的影子么？

        “唔……唔……”

        昏迷在血泊之中的葉言秋，慢慢恢復了意識。

        她覺得自己渾身都痛，像是被人拆卸開來了一般。

        噬心蠱將她體內的其它蠱蟲全都吞噬干凈，連帶著秘術也失去了作用。

        她現在身體太虛弱，而且避毒珠也被取了出來。

        若是，這個時候再強行重新施蠱，只會要了葉言秋的性命。

        樓爺掃了藍鳳凰一眼：“你將她帶下去，好好看管。等過段時間，再重新施蠱。”

        藍鳳凰點頭：“是！”

        立馬便上前，將葉言秋架了起來，直直就帶進了玉清小筑里面空著的房間里。

        葉言秋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意識也極其渙散。

        她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雙眼，只看到自己身處在一處陌生的屋子里，里面的裝飾也都是她很少見過的東西。

        虛弱的目光再往四下掃了掃，就看到窗外有一顆長滿了火紅樹葉的參天大樹。

        那樹上的葉子，像是從血水里浸泡出來的一般，紅得叫人心頭不停地發顫！

        *******

        千里之外

        紫禁城內

        睡夢中的顧青蘿猛地一個坐起，喘著粗氣，腦子里，全是不知為何，忽然出現在夢中的紅葉！

        “怎么了？”

        厲玄琰看看外面的天色，現在還早，才剛剛破曉。

        他伸手為她擦掉額頭上的汗珠，神情微微有些緊張：“這幾天，你怎么老是做噩夢？不是都讓云錦為你準備了調理的藥膳了么？怎么一點用都沒有？”

        自從李神醫走了之后，因為顧青蘿懷有帝裔，厲玄琰便在長樂宮住下了。

        他除了上朝之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長樂宮中陪著她。

        正是因為陪得多了，才越發發現，她怎么一直睡不踏實！

        顧青蘿搖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雖說身懷六甲之人多夢是正常的，但她這心底里總是覺得不踏實，心神總是慌的。

        顧青蘿掀開床幔，朝著門外喚了幾聲“云錦，云錦”。

        在門口守著的云錦立刻就進來了。

        云錦一瞧顧青蘿的臉色，眉頭就自然而然地一蹙，“娘娘有發夢了？”

        說罷，云錦趕緊上前，扶住顧青蘿的手腕，為她診脈。

        可，診了這么多天了，還是沒有什么特別的異常，就是簡單的心神慌亂。

        這也都是正常的現象。

        云錦想了想，才問：“娘娘，你在夢里可夢到了什么？”

        師傅和她說過，多夢之人的夢境，雖然并不一定是真實的，但或多或少可以從中了解一二，知曉多夢之人心頭究竟是牽掛著什么。

        知道娘娘心中所想，她再想辦法應對，應該會好過直接開安神凝氣的藥。

        顧青蘿又搖了搖頭。

        其實她剛才的夢并不可怕。

        而且，她也記不大清了，不是什么連貫的事情，更沒有夢到什么人。

        她只記得一片片的紅葉，像血水浸染過的紅葉！

        “紅葉？娘娘夢中所見，可是楓葉？”云錦問。

        顧青蘿搖頭，“不是楓葉。那葉子很小，一片片只有銅錢大小，一簇簇的，和楓葉一點也不相同。”

        “銅錢大小的紅色葉子……”

        云錦抿著唇，這種說法，她記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見到過，但是這一時半會地，她又想不起來。

        “好了好了，就是一個夢，別想了。”

        厲玄琰見青蘿眉頭緊皺，他不愿她這個時候了，還過多的傷身用腦，拿起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轉開話題道：

        “今日是初三，你可以出宮去見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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