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前等著結果的考生們，聞言都紛紛轉頭看向了他們二人。

        不過，王詩韻和齊坤畢竟也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縱使現在這情況瞧著似乎對他們很是不利，但瞧著樣子，他們兩個還算是十分鎮定的。

        不過那些議論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了，紛紛擾擾的，傳入耳中，保不齊叫人心頭會生出一絲絲的煩亂。

        這不，又過了一會兒，齊坤那張英俊的面龐，便有了些許的僵硬。

        不過，等到這一百名中舉之人的名單出來了之后，又過了一小會兒的時間，午門的大門就被人從里面緩緩打開了。

        隨著厚厚的正門開啟，傳出一陣厚重而醇厚的聲響。

        眾人順著聲音瞧過去，就瞧見一位總管太監裝扮的人，手中拿著拂塵，后面跟著守門侍衛和好幾個小太監，聲勢浩大地就朝他們走了過來。

        清早的陽光，斜照在這一行人的身上，襯得他們更加其氣勢萬千了。

        等到一行人走到眾人面前之后，走在最前面的蔣德便微微側身，從跟著他后面的小太監手中，接過的一道明黃圣旨。

        蔣德長期在厲玄琰身邊伺候，見慣了大場面，如今他奉了厲玄琰的旨意出來傳圣旨，自然是愈發挺直了背脊，叫自己的儀態看上去完美無瑕！

        眾人有些不明白，蔣德公公帶了這么多人出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蔣德也不多加解釋，只是將雙手一抖，干凈利落地就將手中的圣旨“嘩”的一下，當著眾人的面一下子就展開來，明黃的圣旨，在朝陽的照應之下，立即便散發出了熠熠之光，耀眼得叫人不由得覺得有些刺目。

        蔣德輕咳兩聲，清了清喉嚨，然后才又拉長了聲音，大聲道：“圣旨到——”

        見圣旨如見皇上，加上蔣德渾身透露出來的天家貴氣，午門外聚集的這些考生們，便立即聞聲跪地，紛紛叩首，恭敬有禮地齊聲道：

        “草民接旨！”

        “草民接旨！”

        蔣德聲音沉穩，響亮如鐘，一字一句，氣勢萬千：“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周之國，治世以文。今春闈取士已畢，共取士百人，入朝為官……”

        圣旨上除了再一次強調今日中舉之人名單之外，還另外點了三個人的名字。

        “……另著齊坤、王詩韻、楚乾三人，隨同總管太監蔣德，一同前往太和殿面圣。欽此！”

        蔣德語畢，眾人又是齊齊出聲：“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三叩九拜之后，大家也都站了起來，而蔣德也已經將手中的圣旨收了起來。

        面色和煦地朝人群中望了幾眼，問：“齊坤、王詩韻、楚乾，三位可否在場？”

        蔣德又這三個人的名字一一點了一遍，很快，就有三道身影從人群之中站了出來。

        齊坤今日著青山書院的衣服，青衫如翠，頭戴灰青色帽子，腰間系黑色腰帶，樣子雖然簡樸了一些，不過看著倒是一副書生模樣，瞧著倒有幾分意氣風發。

        而王詩韻今日依舊是穿著素衣，臉上不施粉黛，頭上身上的各種飾物也都很少，只作點綴之用，絲毫不夸張、更加瞧著一點都不張揚。但這打扮也算大方得體，一點也不會失了身份。

        倒是另外一個叫楚乾的，雖然也是書生打扮，但他的個子卻較齊坤相比要稍稍矮小一些。站在王詩韻身旁，兩個人倒是瞧著身形很是相似。

        不過，這個楚乾臉上卻帶著一張黑色面巾，從眼睛往下，將鼻子、嘴巴、下巴全都遮住了，叫人看不清樣子。

        不知道為何會帶這樣一張面巾？

        圣旨上雖然并未寫明要他們三人到太和殿去做什么，但其他那些考試再看到齊坤和王詩韻二人同時被選中之后，心頭一動，便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就說了一句：

        “該不會，他們三個就是此次春闈考試的三甲吧？！”

        這人這樣一說倒是一下子就提醒了大家。

        “對啊！我就說嘛！

        青山書院的齊公子可是最負盛名之人，他怎么可能無法被選中，成為今次春闈考試的舉人！原來啊！齊公子怕是就要高中狀元了吧！”

        狀元、榜眼和探花。

        每一次春闈考試，這前三甲究竟是何人，往往都是眾人所關注的焦點之所在。

        齊坤的能耐大家都是知道的，他進入前三甲，自然是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覺得有什么不對的。

        而王詩韻呢，經過上次她和齊公子在南麓書院的那場比試，也可以說是一下子就打響了她的名氣。

        京城之中，也再無任何一個人不知曉王詩韻這個名字，而且，便是再提及的時候，也少了過去的猜測和鄙夷，更多的，還是打從心里的對王詩韻能耐的一種肯定。

        細細一想，能和齊坤公子打成平手的王詩韻，能夠進入此次春闈考試的前三甲，也不是什么奇事。

        齊坤聽到大家的這些議論，一雙透著傲然神色的目光，就往王詩韻的身上掃了掃。

        他的目光落在王詩韻身上，久久打量，一點也沒有移開目光的打算一般。

        越是看王詩韻，齊坤的耳畔，不自覺地就回響起那天他同王詩韻在南麓書院比試完之后，秦院士同他說的那番話：

        “齊坤，你自己想想，你若不是一開始大意了，覺得她比不上你，才只用潑墨做色，你當真會輸么？”

        當時他沒有聽明白，但之后他認真想了又想。

        秦院士這番話，不過是想要叫他更加著眼于自身，而不是將目光放在旁人身上。

        不管誰人同他比試，不管他的對手是誰。

        他齊坤一身的本事，只管做好他自己，將他所有的本事全都展現出來，又何懼之有？

        秦院士說得沒錯，那日他若是在作《江山圖》這一場比試之上，就用盡全力，不單單只用潑墨作色。

        他齊坤也有信心，便是王詩韻用了寶石粉末入色，瞧著樣子新鮮，他也是能用自己的真材實料贏過她的！

        所以，自從他想明白之后，他便將自己的全部精神都放回到了春闈考試之上。

        不是他齊坤自夸，是他當真對自己有信心，這次的春闈考試，他定然能夠取得一鳴驚人的好成績！

        所以，方才那一百位中舉之人的名單上，便是沒有他的名字，他也是沉得住氣的。

        只是旁人的議論之聲實在是太過難于入耳，才叫他不由得有些變了臉色。

        不過，又過了一會兒，當蔣德公公手中拿著圣旨從午門門口浩浩蕩蕩地向他們走過來時，他心頭就已經有一種感覺，那圣旨上的內容肯定與他齊坤有關系！

        果不其然，這次春闈考試的前三甲，他齊坤就已然占了一席之地！

        不過！

        齊坤又瞧了王詩韻一眼，眸底的神色便稍稍閃了閃：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王詩韻竟然也進入了前三甲！

        她還真是實力不容小覷啊！

        感覺到有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王詩韻抬頭，就對上了齊坤意味不明的眼神。

        王詩韻不知道他這眸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不過她也不想去知道，也不想花功夫去知道。

        厲玄墨幾天之前就特地跑到王家和她說過，今年的春闈考試，除了按照往常的慣例會選取前一百為舉人之外，由于今年的優秀答卷實在是太多了，便由吏部提議，經由皇上同意，額外加多了三個名額。

        將狀元、榜眼和探花三人單獨提出來，在太和殿里一一揭曉名次。

        而蔣德公公所宣讀的圣旨之上，就有她的名字。

        這可不是她自己添上去的，更不是她求了誰人，使了什么手段才得來的。

        因為，經過上次齊坤和一幫書生對王詩韻多加猜疑之后，為了不叫旁人說這次的春闈考試不公，厲玄墨特地跑到吏部，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同吏部尚書商量。

        他提議，這次的考試試卷，全部都用紙糊名，再經由吏部指派的專人，將所有的答卷用吏部提供的紙筆，一一謄抄一份。

        這樣一來，等到吏部官員進行閱卷之時。

        不僅看不到考生的名字，更無法從字跡以及考試留在試卷上的記號，認出哪一份試卷出自誰人之手。

        而她王詩韻的試卷，自然也是經歷了這樣的流程。

        不得不說，厲玄墨的這個提議，當真是將所有人對她的猜疑擊得粉碎！

        這樣一套程序走下來，她王詩韻還是被選入前三的名單里，又有誰人能說一句“這事里藏著貓膩”呢！

        所以，便是齊坤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縱使人群里依舊有一個兩個議論她的聲音。

        王詩韻都是直直地挺直了背脊，亭亭而立，真真是一副行得正、站得端的模樣。

        不過……

        齊坤也好，不停議論著的考生們也好，都只是將注意力放在了齊坤和王詩韻兩個人身上。

        不知怎么的，大家好像都忽略了，方才蔣德還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叫楚乾。

        如今也站在離王詩韻和齊坤不近不遠的地方，臉上帶著一張面巾，遮住了口鼻，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見他有一雙透亮的眼睛。

        按理說，能夠進入春闈考試前三甲之人，定然都是實力不俗之輩，不說一定名聲大噪、人人皆知，但至少也應該聽說過一次兩次與之相關的事情吧？

        但是！

        這個“楚乾”，到底是什么來路，是何方人士，師從何人，大家都一點也不了解。

        蔣德瞧了瞧他們三個，齊坤和王詩韻他都是見過的，唯獨楚乾他沒見過。

        加上楚乾又特意戴了面巾遮臉，蔣德不得不多問幾句，不叫旁人冒認了這個身份：“你當真是楚乾？可有什么證物么？”

        蔣德這樣一問，大家才將目光落在了楚乾的身上。

        楚乾穿著最普通的書生長衫，頭上戴了個湖藍色帽子，渾身上下也沒有什么太過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人群中，也是那種隱匿于眾人之中，不會輕易引起別人注意的那種。

        楚乾聞聲并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從自己的懷中摸出一張名帖，遞給了蔣德。

        蔣德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自然是證明他身份的記載。

        既然這三個人身份無誤，蔣德也便不再耽擱，將名帖遞還給楚乾，再將手中拂塵一掃：“既然如此，三位便同我一道入宮吧。”

        說罷，便一個轉身，直直地就朝著午門而去。

        齊坤和王詩韻依次跟在蔣德的身后，反倒是這個叫楚乾的，并沒有立即跟上去，他站在原地，微微抬了抬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午門高大森嚴的城樓。

        他的一雙明亮眼睛，更是在寫下了“紫禁城”三字的牌匾之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旁邊的人催促了他一句，他才回過神來，邁開腿，就跟了上去。

        *******

        王詩韻之前雖然也進宮多次，但每一次不是從西華門進來，就是由東華門進來，她還沒有從紫禁城的正門：午門，進來過。

        跟在蔣德身后，目不斜視地往前行，穿過午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恢弘壯闊的金水橋。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金水橋上，心里頭就想到，她的父親王阜齡還在世時，每天清早也會如她現在這般走過金水橋，經過太和門，到太和殿里參加早朝。

        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重病而離世了，她是由父親一人撫養長大的。

        可以說，父親對她真的是影響深遠。

        如今，父親去世了，但他的想法也好、心思也好、為國為民的那份愁思也好。

        都留在了她王詩韻的心里、腦里。

        此時此刻，她終于正大光明地能夠像自己的父親過去一樣，堂堂正正地穿過午門進入皇宮，踏過金水橋進入太和殿。

        在她走過金水橋最高處時，王詩韻不由得腳步稍稍頓了頓。

        她抬頭望了望一片湛藍的天空，心里念想著：

        父親，你看到了么？

        女兒終于繼承你的遺愿，堂堂正正地進入了春闈考試的前三甲，終于有資格像你過去那樣，光明正大地進入這紫禁城之中。

        你放心，女兒一定會不負你的期望，做好女兒能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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