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蘿只感覺到自己心頭一跳，正想說她才不是小娘子，就聽得掌柜又笑呵呵的轉向樓九爺，說：“這位大相公，不若你也多瞧瞧，看看你家小娘子還喜歡什么樣式的花燈？”

        一句小娘子，又一句大相公。

        顧青蘿一張粉面當即紅成一片，連連擺手，就要爭辯，可手才剛剛抬起來，就被樓九爺一只大手猛地覆了上來，緊緊地就將她的手給抓住了。

        “你，你……”顧青蘿想要掙脫開。

        但樓九爺卻用力將她給抓緊，不過，他注意好了力度，絲毫都沒有叫她覺得不舒服的。

        樓九爺面容含笑，朝著掌柜說：“這只兔子花燈就夠了，多了也拿不了，多謝掌柜的了。”說罷，多放了幾個銅板在柜臺上，帶著顧青蘿就往集市的另一邊走去。

        等到走遠了，顧青蘿才抽回了自己的手，面上帶著幾分薄怒，又像是有幾分羞赧，“你，你剛剛做什么！”何故要在眾人面前那樣抓住她的手，簡直太不應該了！

        但樓九爺卻并不在意，臉上淡淡的笑容始終沒有消散，他只說：“我若是不這樣，你猜這里的人會怎么看待你我的關系？”

        本來瓊州就是一個小地方，來來往往的都是熟人，他們忽然出現在瓊州，就已經很打眼了，便是方才他們一路走過來，多少人都忍不住側頭看著他們。

        當然了，這里面自然有他同顧青蘿都容貌秀美，本就打眼，但更為重要的還是他們都是生面孔。

        生面孔便意味著外來人，瓊州本就少有人來，忽然冒出來一個兩個生面孔，當地的百姓自然會忍不住多想，他們來瓊州到底是什么目的，會不會給瓊州帶來損害？

        而他們又是一男一女，若不以尋常夫妻這樣的身份對外，只會愈發叫人覺得奇怪了。

        到時候，想要弄清楚狀況的人越來越多，自然會打攪到他們平靜的生活，樓九爺轉過頭看向她：“你不是說，在瓊州你會覺得很舒心么，為了安安靜靜、平平穩穩的，剛剛那樣的舉動就是必須的。”

        顧青蘿搖搖頭，但又忍不住點頭，他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但又像是不是這個理。

        要隱秘身份，不想讓人注意，多的是法子吧！偏偏就要用這種，讓她莫名會覺得難堪的法子，還真是……

        “好了，”樓九爺走著又從路邊買了些當地的小吃食，他將包了小吃的油紙包塞到顧青蘿的手上，“你嘗嘗味道。”絲毫不想同她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微微帶著幾分霸道之氣，像是這件事情就已經這樣定下來了一樣。

        不過，就算顧青蘿心里覺得不舒坦，不愿意現在也沒有辦法了。

        剛剛在賣花燈的掌柜那兒，樓九爺的回應已經讓這些人覺得他們就是一對外出游玩的年輕夫妻，若是她再刻意保持與他的距離，反倒會讓人奇怪。

        顧青蘿心里沉了一口氣，說不出來自己這心底到底是覺得高興還是不高興，但透過油紙，她聞到還冒著熱氣的食物香味，也不再瞧他，只低下頭小心將油紙給剝開，見到里面熱氣騰騰的小食，拿起一個就往嘴里塞。

        “小心燙。”樓九爺話還沒說完呢，顧青蘿就已經塞了一個下去，熱浪滾燙，燙得顧青蘿口齒含糊，話都說不出來，咽下去也不是，不咽下去也不是。

        “吐出來！別燙著舌頭了！”樓九爺趕緊伸手就要親自幫她要將嘴里的小食給掏出來。

        顧青蘿哪里肯，這樣曖昧又私密的舉止，她可沒這個膽子，搖著頭就要往后退吧，可誰知這么一著急，沒注意到，腳下又踩到了不知哪家小孩丟在地上的彈珠子，身形一個不穩，整個人都要往后仰。

        樓九爺眼疾手快，直接將手繞過顧青蘿的后腰，穩穩將她整個人給接住，然后，手上輕輕用力，毫不費力的就將顧青蘿的身體給帶了起來。

        “哎喲，我說你們這小相公、小娘子的，走路可看著點啊！這樣晃來晃去的，撞到老人家可怎么得了！”

        “就是就是，這外面來的小相公和小娘子也真是的，當著咱們這么多人的面，還這樣摟摟抱抱在一團，真是瞧得老婆子我的面頰都忍不住發燙了。”

        “……”

        集市上的百姓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顧青蘿簡直羞得快哭出來了。

        但樓九爺卻像是根本不在意一般，不管那些人說了什么，只是先確保顧青蘿穩穩站住了，再親手替她將嘴里的東西給取出來，“都說了讓你小心點，別著急。”

        那樣溫柔的聲音，那樣和緩的動作。

        再加上他本就絕美的一張臉，瞧著這周圍的大媽一愣一愣的，霎時間看傻了眼，心里忍不住就想，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相公么！居然這樣好，這可不就是她們做夢都想要的丈夫么！

        “你這小娘子，命可真是好啊！”

        “你家相公待你這般溫柔，平日里，恐怕什么事情都不讓你操心吧！”

        大娘大嬸們說著，又看了看自己的男人，肥頭大耳糙老爺們兒，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顧青蘿舌頭被燙得說不出話，想否認吧，就是沒法子說，急得長大了嘴，眼睛里都有眼淚花子在打轉兒，急急地掐了樓九爺一下，想讓他說句話。

        但，他又會說什么呢？

        他看也不看周圍的人，只將目光完完全全落在顧青蘿一個人身上，笑著抓緊了她的手，略微帶著幾分寵溺的語氣，“走吧，帶你去大夫那兒瞧瞧，可千萬別留下傷了。”

        說著，樓九爺大手將顧青蘿一牽，就往醫館的方向走去。

        待他們走遠之后，后面的圍觀百姓還忍不住議說幾句——

        “瞧瞧，瞧瞧！其他地方的小相公和小娘子同咱們瓊州的人還真就是不一樣的。”

        “可不是么？模樣好看，瞧著就讓人覺得歡喜不說，還偏偏性子又好，往后再遇到了，可得再多瞧幾眼！”

        “張大娘，您可就別多看幾眼了吧！我怕到時候你看得多了，只會覺得自己屋子里頭那個難看得很！入不了你的眼了！”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出聲，整條街都熱鬧了起來。

        到了醫館，大夫給顧青蘿看了看，也不打緊，那小食雖然有些燙，但也沒有真的將人給燙傷了，“這里有些藥膏，你們拿回去每隔三個時辰就涂一次，幾天就會好了。”

        “多謝大夫。”樓九爺朝大夫道謝，但顧青蘿卻一直沒個好臉色。

        她望著他，眼睛里夾著幾分埋怨，今天說是出來集市走走，讓她散散心，這下好了，她肚子里憋了一通氣不說，現下傷了舌頭連話也說不了幾句。

        但樓九爺卻不知為何，顧青蘿越是瞪他，他臉上的笑容越是半分都不減。

        他想替她上藥，顧青蘿不肯。

        可樓九爺堅持，顧青蘿也沒有法子，樓九爺半蹲在她面前，按照大夫所說的方法，一點點小心為她涂藥膏，忽然就說：“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好。”

        “……”

        顧青蘿身子一僵。

        她現在這個樣子很好，這句話叫她有些聽不明白了，難不成她原來的樣子不好么？

        而且，現在和原來，在他的心里到底什么是現在，什么又是過去呢？

        她不能說話，自然不能問他。

        樓九爺像是知道她心里有疑問一般，又說：“你過去住在瓊州，還沒有離開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個樣子。”同云錦在瓊州的集市上逛來逛去，買些好吃的小食，然后也會冒冒失失的將自己給燙著，見旁邊瞧見的人多了，會覺得自己丟了臉，急得直跺腳。

        那個時候的顧青蘿，他所看到的顧青蘿，才是真真正正無憂無慮的顧青蘿。

        每一天都活得開開心心，沒有擔憂，沒有責任，更沒有壓力。

        不像她見到那個人之后……

        “咔咔咔！”

        樓九爺想到了什么，拿著藥膏的手猛地不可控制地就加重了力氣，一點點，一寸寸的捏緊，就連方才溫和的神情也瞬間變得凝固了起來。

        顧青蘿瞧著他這個樣子覺得有些害怕。

        像是平靜無波的大海，霎時間風起云涌，要將整個天地都吞噬了一般！

        跟她平日里瞧見的樓九爺，認識的樓九爺大相徑庭，這樣的冰冷與駭人，叫她心頭忍不住就生出了一股害怕，身子微微顫了顫，忍不住就想往后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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