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截土豆串
次日,癱倒一地的清越弟子與村民尚還昏睡著,楚孟之倒是揉著酸疼的后頸,先起了身,他四處張望,便瞧見陸珂溟負手立在不遠處,周身晨霧繚繞,背影竟有些說不出的動人。
楚蒙之愣愣瞧了片刻,方才道了聲,“師父”
陸珂溟回首,“酒醒了?”
楚孟之看著睡得七仰八叉的人,苦惱地撓了撓頭,“弟子昨夜也沒喝多少啊,怎睡得這般沉。”
陸珂溟淡聲道:“村中酒烈,既醒了,便去梳洗一番!
楚孟之垂首看著自己臟兮兮的衣衫,又望向明顯一夜沒睡的陸珂溟,懂事道:“師父,您先去休息吧,這由弟子替您看著!
“無妨!
“有妨,”楚孟之見陸珂溟不為所動,以為是自己此刻過于狼狽無甚說服力,便立時站得直直的,“弟子會看護好他們的,您放心便是。”
陸珂溟見他如此,便也不再堅持,“等他們醒來收拾好之后,你們便與山匪一同幫村民重置房屋良田!
楚孟之忙一口應下。
陸珂溟便沿著小路走著,他不愿回客棧,也不愿再應付村民,便想同前夜一般,隨意尋棵樹休息片刻。
周民村因村民不多,山中植被大多沒有人行痕跡,壹暮歡騰地上下飛著,那血腥的紅在清淺日光的中和下,淡化了煞氣,彎轉間倒似個嬌俏可人的閨閣少女,與江湖人人聞風喪膽的至毒之物毫無關系。
陸珂溟不知走至何處,便聽得前方隱約有些水流聲,原是一處小小的山泉,水不知從何而下,在這匯集成了一往水潭,而再走近看,陸珂溟便瞧見了顧衍。
顧衍在凈手。
點水掠過掌心而下,未在上面留下絲毫水痕——
那是雙相當好看的手,不似尋常男子般粗糙,也不似女子般柔嫩,而是恰到好處的骨骼分明,清透白皙。
顧衍早發現了陸珂溟,卻還是慢條斯理地洗著,他洗得很仔細,像是每一寸都不愿放過,終于,他拿出方巾,將水擦凈,“他們都醒了?”
“尚未,我命楚孟之先守在那!
這是陸珂溟第一次沒在顧衍前自稱“貧道”,陸珂溟自己沒意識到,顧衍卻側眸看了過去,沉默了會方道:“那道長這是要去何處?”
陸珂溟這才收回目光,“隨意走走!
顧衍打量他片刻,而后走近,“道長一夜不曾進食,可要去在下那屋一同用膳?”
陸珂溟搖首,“不用,多謝。”
顧衍又客套了幾句,也不再多做挽留,陸珂溟看著顧衍遠去的背影,神色有些晦暗,短短一日,他已對傳聞中的天席首席鑄劍師有了徹底的改觀。
顧衍,無疑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
-
山林的另一邊,昏迷的人已陸續醒來,他們對昨夜的險情毫不知情,是以清醒片刻,便各回各家。
陸珂溟找了個僻靜之處休憩幾個時辰便起了身,此時已是未時,晨霧散去,樹間蟬鳴陣陣,空氣也熱了幾分。
陸珂凕行至村里,便見山匪已在江磊的威逼下同村民一起重置起了房屋,村民生性純良,倒也沒趁著這個當口刁難一番山匪,氣氛一時之間倒也算融洽,而清越派弟子們則各個除鞋除襪,嘻嘻哈哈地下了地。
陸珂溟:“”
在炎熱的日光下凌亂了會,陸珂溟這才接受田間的那群“泥娃娃”便是他這段時日朝夕可見的弟子,瞧那陣勢,也不知他們到底是在幫忙還是在玩泥巴。
周林然見陸珂溟站在一旁,忙笑著迎了上來,“道長來了!
陸珂溟頷首算是回應。
周林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笑得很慈祥,“周某本是讓他們在客棧中休息的,不想他們各個嚷著要幫忙!
“應該的!标戠驿榭蜌饣氐,而他身為以鋤強扶弱聞名江湖的南無長老,自不可在一旁指點江山無所作為,是以,陸珂溟便問了一句足以讓他悔至晚上的話——
“村長可還有何事需要幫忙?”
而后,一個從不知農活為何物的江湖第一殺手,頂著一張苦大仇深剛睡醒的臉,下地了。
周林然是請陸珂凕幫忙收土豆。
陸珂凕一身青白道袍,鞋襪也沒脫,長身玉立,眉宇微蹙。他定定站在原處,仿佛已入無人之境,旁人只道南無道長境界高深,在這黃土之上都可修習,殊不知他手拿著鋤頭,實在是手足無措,不知從何收起。
陸珂凕目光在茫茫黃土坡上四處游蕩——
他在偷師。
在他身旁的是楚孟之,楚孟之應該是所有弟子中最認真的一個,他沒想到楚孟之雖未一介柔弱書生,對農務竟是極為熟練。
只見楚孟之將鋤頭舉過肩,又一下鏟入土中,再運勁將鋤頭一翻,土豆連同著土塊便挖了出來,他將土扒開,手中立時出現數個圓潤可愛的土豆,他滿意地笑開嘴,少年的笑意最是暖人心,叫土坡邊上的小姑娘都紅了臉,但他卻未有所覺。
楚孟之興致勃勃將土豆放回框中,正待繼續,卻察覺到自家師父的目光,他直起身,擦了把額頭的汗,與陸珂凕對視片刻,不禁疑惑道:“師父!您怎么還不開始?太陽下山就不好收了!”
陸珂凕抿了抿唇,自覺適才已偷師偷了個七七八八,他對劍術向來過目不忘,劍與鋤頭又有多大分別,正所謂武學一事,一通百通,他自信滿滿,雙手蓄起真氣,一鋤頭便砍了下去。
“”
長久的死寂。
像是沒感受到周遭弟子都停了動作,朝他投來古怪的目光,陸珂凕將鋤頭從土里扯了出來。
“………”
鋤頭上,土豆像糖葫蘆一般,掛了一路。
土豆是收出來了,各個皆只剩半截兒而已。
不知誰傳來一聲悶笑,而后是弟子們一連串的大笑。
弟子們議論道:“師父竟然不會做農活嗎……”
“原來師父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雖然不該,但真的好好笑,哈哈哈,笑完再跟師父請罪,哈哈哈哈……”
陸珂凕臉都黑了,楚孟之瞧著他陰沉沉的神色,倒是扛著自己的鋤頭想朝他跑來,“師父,弟子不笑話你,弟子教你!
“”
楚孟之說得很仔細,陸珂溟面子上卻有些掛不住——
因為,他聽不懂。
如何觀察根莖?為何要將尚未成熟的土豆用磙子壓倒?如何清除田間殘留枝葉?
楚孟之滔滔不絕半天,陸珂溟聽得不明就里,干脆打斷道:“土豆也收得差不多了,為師去瞧瞧里屋可有何需要幫忙的!
楚孟之看著剛剛收了一角的田,“啊?”
陸珂溟轉身就走。
他一邊腹誹臨陣脫逃的自己,一邊鎮定自若地回到木筐邊上,正要將在鋤頭上死死扒著的半截土豆丟進去,身側卻探出一只手,那白皙的手指輕輕一夾,將可憐的土豆從鋤頭上扯了下來。
陸珂凕抬首,便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顧衍道:“道長,好生氣派啊!
陸珂凕知他話中帶著嘲諷,冷哼道:“有本事你上!
顧衍將土豆扔回筐里,悠悠道:“在下不會,是以不去添亂,不似道長,無端折損了這么多土豆!
“你!”
陸珂凕終于怒了,將鋤頭一扔,轉身便走,邊走邊悔,這大太陽的為什么要出來干農活,干了還要被嘲笑,真是閑得慌。
顧衍跟上去,好聲道:“道長要去往何處?可要一同喝酒?魯大娘釀的翠竹青口味醇厚甘冽,倒同城中所釀甚是不同。”
“……不喝!”
“不喝?莫非道長除了不擅農務,還不會喝酒?”
“”
陸珂凕眸中蓄起殺意,他倏然停步,偏首看著顧衍,森森道:“顧先生是無事可做了?”
迎著日光,顧衍這次瞧清楚了,在陸珂凕的眸中,那抹流轉著的幽藍,像是月光下的寒冰,晚夜里的冷泉,他不由瞇了瞇眼,盯了片刻,方意味不明地笑了。
陸珂凕蹙了蹙眉,轉身走了,顧衍倒沒再跟上來。
-
短短兩日,荒破的村莊已恢復些往日的生氣,村民們面上也不再是愁云慘淡。
陸珂溟見此,便尋來周林然,言明打算明日便回清越派,這幾日陸珂溟胸前時常隱隱作痛,回清越派之事的確是不能再拖,至于往后一段時日,陸珂溟會命部分清越派弟子留在此地看守一段時日,若再有何異樣,他們也好及時稟報。
臨行前的晚上,陸珂溟一人佇立在河畔,身后有腳步傳來,是江磊。
江磊在身后沉默半晌,終于開口道:“道長,晚輩打算過幾日便離開清越山!
陸珂溟未回身,只淡淡問道:“你若是走了,不怕那幫山匪又繼續作惡?”
江磊搖了搖頭,“晚輩已告誡過他們,加之有清越派坐鎮,想來不會再犯,”他想了片刻,又繼續道:“且他們本也是村中鄉民,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行錯了路,這幾日他們同村民們一直在一塊,性子已平和不少!
陸珂溟道:“其實便算你不說,貧道也會喚你離開,那幫殺手不知為何而來,你在這待著,對周家村始終是個隱患。”
江磊神色凝重,抿了抿唇,“此番確實是晚輩思慮不周,險些釀成大禍,日后晚輩定當三思而行,”他朝陸珂溟深深作了一揖,“這幾日,多謝道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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