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仰天大笑，低頭時，笑容不見，眼神狠厲讓趙嬰齊不寒而栗。“你和周達則一樣讓人討厭。來人！”

        剛出去的人又都進來了，其中兩個粗暴地拉起趙嬰齊往外走，趙嬰齊往后掙，其中一個對著趙嬰齊左右開弓，嘴里還罵罵咧咧。這兩下力氣大，趙嬰齊鼻子嘴里都有血出來，眼前也有金星閃現，她輕聲哼哼，身子軟軟下滑。經過唐立巖身邊，他一把揪住她的頭發，趙嬰齊被迫仰起頭。唐立巖用一根手指擦擦趙嬰齊鼻子嘴角的血抹她衣服上：“送我房間吧？我先用完再帶走。”抓住趙嬰齊的人看了看李尋歡，李尋歡笑：“忘了你好這口。”

        那兩個人拎著趙嬰齊朝樓上去。唐立巖對李尋歡說：“你再賞她點東西吃。”

        李尋歡指指唐立巖：“你呀，也是，你對他的恨意只會比我多。”說著，他從旁邊衣架上的口袋掏出兩粒藥丸，投入唐立巖倒好的酒杯里，唐立巖晃了幾晃，交給另一個人說：“讓她喝了。”

        唐立巖和李尋歡依著樓梯，聽著樓上的動靜。李尋歡說：“我一直信不過你，今天我信了，信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的恨。”趙嬰齊劇的咳嗽聲傳來，想來是灌藥嗆住了。李尋歡囑咐一句：“悠著點，她還有用呢。”

        唐立巖解著衣服，拾級而上：“放心。”

        送趙嬰齊上來的人并沒有下去。“讓你們飽飽耳福。”唐立巖掩住門。幾人會心一笑。不一會兒房間里傳出來不可描述的聲音。

        很久后，里面說，進來吧。推開門后，唐立巖在穿衣服，床上衣衫還算齊整的趙嬰齊臉色緋紅似乎暈厥了，本來幾人還想著再飽飽眼福呢。

        與此同時，周達則載著李尋歡要的人在來的路上，這是掌握著李尋歡犯罪證據的一個關鍵人。趙仲年頂著巨大的壓力讓周達則帶他出來，誰都知道這個人一旦出去，兇多吉少。偏偏本人不信這個邪。戴著手銬腳鐐還一臉得意地搖頭晃腦。

        “張超，你再想想，李尋歡為什么偏偏換你出去？我們抓了那么多人，為什么點名帶你？”

        “因為我什么都說呀，李哥說，只要我什么都不說，他就能把我撈出去。”

        周達則笑：“這么信任他？有沒有可能是你知道得太多呢？”

        “道理我們反復給你講過了，你不信，很正常，如果是你錯了，我們對了呢？”

        “我跟李哥很久了。你們挑撥不了我們。”

        “有我久嗎？我家的院子里一片水泥地上還留著他的腳印，相冊里還放著我們光屁股游泳的照片，我媽現在還記得他最喜歡吃紅燒肉。論認識長短，了解多少，還是感情深淺，沒人比得過我。”

        周達則見張超不說話了，接著說：“你這個李哥給自己的朋友戴綠帽子，你可知道？”

        “你少污蔑他，是個男人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周達則停下車，吸口煙，慢吞吞地說:“他的女兒我養了六年。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女兒是他的。”

        張超品出味后，沒再說話，周達則也重新上路，不再說什么。

        趙嬰齊被拖下去后，李尋歡吩咐說：“動作快點，人要到了。”他又對著眼睛微亮一下的趙嬰齊哂笑：“別抱希望，他今天帶不走你。我這里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正在樓梯的唐立巖腳步停了一下，接著慢慢踱步下來，整理著身上的槍械，又在靴子里插了把匕首：“我今天可以大干一場了吧？”

        “盡情發揮。”

        傳說中的尋歡園就在眼前了，張超突然問：“你為什么告訴我？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周達則翻出手機里楚楚的照片：“我告訴你，是因為死人最守秘密。現在你想不去也不能了，我要用你來換我愛人的命。”

        周達則扶著張超下了車，兩人剛進大門，張超突然說：“8714，記住這個數。”

        “什么？”

        驟然間張超向后倒地，胸口滲出血來。周達則腳下的草地在一聲響后，拱起一塊草皮，飛濺的泥土掃到了他的褲管。

        他伸開雙臂，然后轉了身，停留片刻，又轉了回來。他再往前走，就沒有阻攔了。在門廳又被收了一次身，到了地下車庫才算見到正主。

        李尋歡說：“多少年了，你都沒有主動約過我，包括這一次也是我約的你。這地點也好，信號都沒有。”

        “單獨見你一面有生命危險。”周達則感慨道。

        李尋歡笑一聲說：“沒用的人，對我有威脅的人不必留著。”

        “那，芷依呢？引誘她染上毒癮的是你？”

        “是呀，用毒品比講道理更能控制一個人。”

        “你可真下得去手，你們曾經”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結婚第二年的八月份。”

        “嗯，不算太早。”說著他笑笑，“這么多年，滋味如何？”

        “不太好也不太壞。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李尋歡笑笑：“現在放在心上的是我這里這個了？”

        趙嬰齊被推了進來，周達則第一眼幾乎沒有認出來，頭發凌亂地遮著臉，露出的鼻子嘴都帶著干血，眼睛惺忪迷亂。胳膊腿都被繩子纏著固定在椅子上。看到周達則的那刻，趙嬰齊淚涕橫流。

        周達則走近她，蹲下去，摸摸她的胳膊腿，又扳著她的下巴左右看看，小心地摟她入懷：“別怕了，我來了。”

        趙嬰齊伏在他脖子里嚶嚶哭泣著。唐立巖出現在他身后：“達則，傷好了嗎？練練，看教給你的忘了多少？”

        李尋歡指著一眾人說：“都學著點，千載難逢。”周達則活動活動還未康復的胳膊，輕聲對趙嬰齊說：“閉上眼睛。聽話。”眼淚擋著她的視線，不閉她也看不到什么。

        “放心吧，趙嬰齊，他們算是半斤對八兩。”李尋歡挑眉看了眼周達則。在零星的笑聲里，周達則只是握緊了拳說：“我遵守承諾，不攜帶武器，只身前來，那咱們就是私人恩怨，無論發生什么事，也僅限于你李尋歡，你唐立巖和我周達則。與其他人沒有關系。”

        “你覺得你今天能走出去了嗎？你不能出去的話，看她那癡情樣，你覺得她會出去嗎？別說廢話，打贏我再說。”唐立巖拉開架勢。

        周達則回頭看眼趙嬰齊，在他的注視下，她閉上了眼睛。隨后沉悶的擊打□□的聲響傳來。有人倒地隨后站起，有人在發出短促的吃痛聲，她想睜開眼睛，又不忍眼睜睜看著周達則挨打。他頭上的傷口是愈合了，但那里頭發缺失，留下了一道白色頭皮，而胳膊上的傷，前天碰到了還疼到冒冷汗。

        “唐立巖，你今天有點虛，是剛才在女人身上用力過猛還是舍不下師徒情呀？”李尋歡笑問。

        放浪的笑聲響著，周達則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卸下唐立巖一把槍用盡力氣踹向唐立巖，唐立巖倒下向后滑去，剛好在趙嬰齊腳邊停下。就在這眨眼間，唐立巖抽出刀劃開趙嬰齊身上的繩子，猛蹬一下椅子：“跑！”椅子上滑輪飛速滾動著向樓梯口撞去。

        周達則就地一翻滾和唐立巖同用一根柱子作掩體，背靠背槍口對外。

        李尋歡憤怒的聲音傳過來：“唐立巖，你這條喂不熟的狗！”

        唐立巖自嘲道：“達則，這話你給他還回去。”

        周達則說：“他聽懂人話了嗎？對面有一個咱們的人，小心誤傷。”

        這個咱們幾乎讓唐立巖熱淚盈眶，當初趙仲年也是用了這樣一個詞，誑得他做起了臥底。他罵罵咧咧一句：“這些狗娘養得，真難對付。你左我右，小心別被包了餃子。”

        趙嬰齊在撞上墻之前，掙脫了束縛，手啪拍到墻上，椅子停了下來。她奔向樓梯，有人從樓梯上緩步下來，槍口對準了她。她一步一步后退著，突然，撲哧一聲，墻上獻血四濺，樓梯上的人向她倒來，她猛側身躲了過去，而倒在樓梯上的人已經不動了。她喊不出聲，腿腳發軟，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她回頭看看周達則，子彈打在他頭邊的柱子上，一小片白灰霧氣遮住了他的臉，他在嘶吼：“別回頭，快跑！”

        身后的槍聲不絕于耳，趙嬰齊奔出地面，用盡全身力氣向前奔跑，她要喊人來，來救他們。李尋歡當然不會把全部人力布置在底下，有個瞄準鏡一直在盯著奔跑中的趙嬰齊。她當然也不會想到，那個上一秒瞄準她的人，下一秒就被人一槍爆了頭。她所看到的是一輛輛呼嘯而來的警車，一隊隊持槍彎腰快步無聲疾走的全副武裝的警察，以及排開眾人大步朝他走來的趙仲年，她看不到的地方，狙擊手已經占據了有利位置。

        “二叔，救救他們！”

        有人過來扶走趙嬰齊，不看到周達則出來，她是不會走的，趙仲年自然拗不過她，讓人給她穿了件防彈衣。趙嬰齊這會兒才有感覺，全身原來一直在顫抖，聲音也有顫音，眼前的東西都有模糊的邊緣，畫面也失了真。她后悔了，不應該丟下周達則自己跑出來。可她當時想著不拖他們的后腿，更或許是心底潛意識地貪生怕死。她后知后覺，愧悔不已，甚至有想再偷偷潛進去的想法。

        趙嬰齊安全的同時，周達則負傷了，子彈掃過他的胳膊，內傷及骨頭，但也沖走一道溝。唐立巖說：“火力又都沖人家去了，這根柱子也藏不了兩個人，他救了咱們，咱們也不能不講究，我往樓梯那沖，吸引火力，你掩護。”

        “我有防彈衣，我吸引火力。”周達則換上彈夾要沖出去。唐立巖按著他的肩頭跳了出去。

        周達則打了幾發子彈，那邊沒了聲響。回頭看唐立巖，他捂著肚子倒在了樓梯上，沖他微微搖頭。上方支援已經趕到，剛一露頭，被一排響聲擊退，濺起的碎片又給唐立巖臉上添了幾處傷。

        周達則當機立斷：“李尋歡，我出去，你放過其他人。”

        “扔掉槍。”李尋歡的聲音從柱子斜對面的柱子后傳來。

        周達則把槍扔過去。“你現在讓唐立巖走。”

        “你出來，他走。”

        唐立巖已經發不出聲，搖頭更像是在點頭，周達則一咬牙走了出去。不出意外，響聲過后，他單腿跪在了地上。他回頭看，唐立巖已被支援的人拉走了。他放下心來。“李尋歡，我給你說個秘密，本來這世上有兩個人知道的，你的人剛才把他打死了。如果我不說，就沒人告訴你啦。我知道你下一槍瞄準的不是我的腿。”

        “你說吧。你編出花來吧。”李尋歡笑，“今天，要么你死在這，要么我過一段死在別處，這一輩子咱們都是最后一面啦。”

        “楚楚喊爸爸的時候，你應該答應的。”

        那邊很久沒有聲響，突然李尋歡長吼一聲：“不！……”

        他趔趄著站了出來，但也隨即倒下了，支援人員破開了門。

        煙塵彌漫里，周達則找到李尋歡，他的眼睛已不能聚焦，口腔里冒著帶泡沫的鮮血，像在往外吐血，也像在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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