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代還宗的贅婿十七(……)
接連處理完兩個事態(tài)惡劣的殺人案、賣人案,知縣終于騰出手來處理商家玉行的案子。
他辦理的要案越多,他的升遷越快,但知縣心中升騰不起一點快意,只覺得齒冷。
“吳安,你父母親至,你還有什么話說?”知縣打起精神。
剛才,吳安一口一個塵影指使他誣陷唐母,但眾人都不是傻子。看柳下村如此做派,再想到只是審理一個案子,唐母就故意叫柳下村的人來罵塵影,替她助威,這樣的居心誰還想不到?
“我就說一個偷玉的案子,和孝不孝順有什么關(guān)系?原來是故意渾水摸魚,只等給商小姐按下不孝的帽子,之后就可以動用他們的家法了。”
“誰做了他們柳下村的媳婦,誰都被罵不孝,商小姐還是招贅,讓他們穿上了綾羅綢緞,有專門的別院給他們居住,也要被說不孝,真是供不起這尊大佛。”
隨著柳下村真面目的揭開,民眾心中的信任一旦被瓦解,就很難再蓄上。
現(xiàn)在,他們壓根不信是塵影構(gòu)陷唐母,只覺柳下村害人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
唐言的額間已經(jīng)帶了密密的汗,原本,在他的設(shè)想中,塵影和他母親打官司,一定會被戳脊梁骨,沒想到現(xiàn)在民眾都在指責(zé)他和他母親……他不由想,這種指責(zé),會不會導(dǎo)致知縣斷案的情感傾向?
唐言現(xiàn)在不敢做任何手段,只能忍住心中忐忑。
吳安眼前是老父老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面容,母親額頭上的傷口更讓他心如錐痛,他道:“大人,小人撒了謊,此事與商小姐無關(guān)。”
唐言身子一怔。
吳安便將唐母找到他,如何說給他撐腰的事全部說出來,再供出唐言教她誣告塵影的事。
末了,吳安滿臉悔恨:“小人爹娘在柳下村常受欺凌,常言遠(yuǎn)親不如近鄰,若是近鄰害人真是防不勝防。小人本已屈服,沒想到他們?yōu)榱俗屝∪怂酪绦〗悖扇巳デ么蛭业铮铧c錯手殺了我娘!”
吳安咬牙切齒:“既然柳下村已待不下去,小人也不愿一錯再錯!大人,小人犯錯甘愿受罰,柳下村一些齷齪事,小人也有耳聞,若他們招得不詳實,小人愿替大人效犬馬之勞!”
吳安是想將功補(bǔ)過,盡量少服一些苦役。
唐言死死攥住手,看向吳安娘額頭上的血痕,心里大罵,村長怎么這么糊涂!他要村長挾吳安爹娘讓他聽話,不是讓村長殺他們讓吳安狗急跳墻。
其實,唐言誤會了村長。
塵影纖長的睫毛濃密如簾,遮下眸中情緒。
她只做了兩件事:第一,故意讓人惹怒村長派去的人,比如和他擦肩而過,順走他的錢袋子,讓他心中窩火。第二,提前告訴吳安爹娘,吳安犯的錯很大,玉原石昂貴,吳安若不說出真兇,極有可能掉腦袋。
吳安爹娘不愿兒子犯險,先入為主,不聽村長派來的說客的話,想趕去衙門讓吳安說實話,而那說客本就有怒氣,柳下村又是窩里橫慣了的村風(fēng),見狀大怒,相互推搡間就動了手。
兩個老人,怎能打過一個青壯年?塵影的人早偷偷埋伏在外面,聽見動靜后及時進(jìn)屋,救下吳安爹娘。
簡單的計策,激的是人心,人的情緒向來最難控制,所以簡單如激將法,從未退出歷史舞臺。
吳安爹娘的確受了些皮肉苦,但,塵影接的是商塵影的任務(wù),她優(yōu)先考慮的是商塵影,而非其他。
在之后,吳安爹娘遷出吃人的柳下村一事,她也會相助。
知縣此時不知如何說,這柳下村出來的人都是這般德行嗎?!
難怪古語有云,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孟母尚且三遷……足可見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之大。
外面的民眾也嘖嘖道:“故意讓人陷害商小姐,這是沒能殺掉賣掉她,就想了另外的吃人方式?”
“之前還罵商小姐是娼妓,恐怕就是想毀了商小姐名聲,讓她乖乖聽話。”
一聲聲言語就像刀,刺到唐母和唐言的心口,唐言心口憋悶得慌,若是尋常流言,恐怕他不會在意。
偏偏這些話好似能剝繭,明明他覺得有些過了,又好似都有跡可循,扒開了他的心,讓唐言覺得臉熱,他惱羞成怒,偏不敢發(fā)作。
知縣冷叱:“證據(jù)確鑿,你二人還不認(rèn)罪?”
唐母嚇得身子一軟,知縣命人從唐言衣服中,拿出屬于吳安母親的那方帕子,更是物證。
唐母見抵賴不得,三魂嚇跑了兩魂,她怕官,不知怎么和官辯解,就想從她最熟悉的領(lǐng)域入手。
她涕泗橫流又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怨恨,看向塵影:“是我做的,可那點子?xùn)|西才多少錢,不值當(dāng)什么。你就看在我是老人的份上,也不要和我計較啊!”
商父沉了臉色,就要替女兒說話。
塵影卻微微側(cè)身,她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但眉眼沉靜如玉。原來的商塵影最自責(zé)的就是連累了父母,她更想自己獨當(dāng)一面,而非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塵影平靜道:“你既然覺得不值當(dāng)什么,想要我不計較,又為什么大費周章想要陷害我?讓我吃官司?”
“我……”唐母張口,反駁不了,有一種人理虧后想的不是改正,反而更怨恨戳破了自己理虧的人,唐母就是這種人。
塵影眼見她的吊三角眼中彌漫憤恨,也不怒,美麗的臉如暈雪光:“你縱人偷竊、侵占商家銀錢是一回事,威脅人差點害得別人死去又是另一回事,你犯的是國法,與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商家銀錢的事,我也不會不計較,原由無他,若我們商家輕縱了你,你將來再害別人可怎么辦?”
“柳下村就是一個例子,起初是賣人,后來是殺人,再后來呢?國有國法。”
塵影的輕言慢語,卻差點把唐母氣得個倒仰。她小心眼就小心眼,扯什么為國為民?這樣,好像商塵影還多么有道理一樣。
唐母嘔得半死,她卻完全忘了,塵影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曾經(jīng)一點點事,唐母、唐言都要給商塵影壓下一頂不孝的帽子,動輒用大道理壓人吃啞巴虧,現(xiàn)在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輪到她被“道理”所吃時,看她的表情好像很不開心。
在唐母不想講道理,想講感情時,人群中陡然爆出一陣歡呼聲。
“好!這等惡人,輕縱她才是害了大家!”
“說起來,這商家雖和柳下村的人結(jié)成了親家,但是商家和柳下村可不一樣!這次宋丫丫的棺材,也是商老爺給的銀錢,之前商老爺也為咱們做了不少好事,修河堤,修水壩……”
塵影和商父對視一眼。
這也是她和商父之前商討的,今日商父要不要出面,出面,有可能會引起別人的警覺,覺得這事可能有商家的操縱。
最終,塵影仍然建議商父出面。姻親關(guān)系向來危險,必須和柳下村惡劣的形象割席,之后商家的生意才不會受到負(fù)面影響。至于別人懷疑今日的事有商家的操縱,被拐賣的女子和父母、宋丫丫的哥哥,他們都知道商家?guī)土怂麄儭I碳液退麄冇蓄愃频脑庥觯伺e不過是自救。
唐母的手腕腳腕很快被帶上鐐銬。
她證據(jù)確鑿,抵賴不得,今日來衙門一趟,唐母不只挨了一巴掌,還被咬了耳朵。現(xiàn)在鐐銬加身,別人還為此歡呼。
唐母這輩子都沒下過獄,她已經(jīng)沒法辯解,只不斷地重復(fù)著:“不孝、不孝、不孝……”
衙役們壓根不理她,他們奉命辦事,她罪有應(yīng)得,也能扯上不孝?她以為用不孝就能挾制天下人?誰慣得她?其實,唐母只是怕了,下意識用熟悉的話讓自己好過點。
另一副鐐銬是給唐言準(zhǔn)備的,唐言親自去威脅吳安,自然也逃不掉。
然而,唐母見到自己的寶貝疙瘩要被抓,惡毒的眼內(nèi)好像多了光澤,她爆發(fā)出力氣:“官老爺!不關(guān)言兒的事!”
唐母聲聲凄厲:“是我騙了言兒!我騙他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是那個賤人想害我,言兒信了我的話,才有了后來的事。他不是讓人誣陷那個賤人,他是被我騙了。他去柳下村,也只是怕那賤人買通別人陷害我,言兒是無辜的!”
唐母這樣一個害怕“官兒”的人,眼下居然直直看著知縣。衙役想拖她走,她趴在地上,手指緊緊摳在地面,摳出斑斑血跡。
塵影眼看著,只能說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是唐言會真領(lǐng)唐母的情?
她心想,恐怕不會。唐言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之前靠母親磋磨妻子,母親沖鋒陷陣給他獲得好處,也習(xí)慣了從妻子身上賺取利益,一個吸別人血吸慣了的人,他早習(xí)慣遇事躲在背后,心安理得享受優(yōu)待,哪里還會真感恩呢?
哪怕曾經(jīng)唐言官拜宰相,那也是他一路順風(fēng),有些性格上的致命缺陷,只有逆境才能顯現(xiàn)出來。
唐言不敢碰那冰冷的鐐銬,他還年輕,一旦碰了那個東西,之后就翻不了身了。
他還沒做官,還沒成就一番事業(yè),他想說是……
知縣皺眉:“罪可不能亂認(rèn),你可知原本你只用服苦役三年,若再加上另一項罪名,你至少要服十年苦役。”修陵寢、修橋鋪路都需要苦勞力。
他看向唐言:“你母親今年高壽?十年,可不是小數(shù)目。”
唐言身子一顫,他抬眸,唐母殷殷看著他,對別人怨毒的雙眼對他卻好似有無盡的慈愛。
唐言緊緊咬著牙:“是……母親騙了我,我不知情。”
他說完,就連看也不敢看唐母一眼,母親不會怪他的,母親說了很多次,他是唐家的頂梁柱,未來唐家得靠他,如果他也去服苦役,唐家就完了!他是為了唐家,也是為了母親的心愿。
唐言緊緊低著頭。
唐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本來該開心,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好像劃過了什么東西,鼻子也有些酸。
她最恨的還是塵影,喃喃著:“不孝,拿進(jìn)家門的女人不孝……”
別人都搖搖頭,真諷刺,讓她多服刑幾年的兒子孝,兒媳給她錦衣玉食反而不孝,多么愚蠢惡毒。
難怪商小姐要和離。
最終,唐母被關(guān)進(jìn)了大牢,她的罪證是吳安的指證,曾在別的商鋪花過的日升昌銀票……等待她的是長達(dá)十?dāng)?shù)年的苦役生涯,在那里,沒人會被她的“孝道”壓制,鞭子烙鐵就是王法。
唐言因為唐母力保,加上他沒有直接傷人,除了一方帕子外沒有其余物證,被知縣罰了“輕信他人”關(guān)押十五天。
這次審案結(jié)束,塵影離開公堂,與唐言擦肩而過時,她看見唐言眼里晦暗扭曲的恨意。
塵影并不懼怕,碧色長裙如玉,又像明凈的碧湖,毫不留戀地離開。
她還未坐上軟轎,一個面生的玄衣男子就在商家車馬前,道:“我家主人請貴府少東家前去一敘。”
他腰間佩的是衙門的刀,底下踩的是一雙官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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