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八、
陳余兒聽韓林宗說到這里,笑道:“這些可都是宮闈秘事,韓將軍知之甚詳啊?”
韓林宗看她一眼道:“那是因同樣的故事差點兒就套用在我們韓氏頭上。
你自然認識我嫡母所生之子韓光世,你可知他還有一個一奶同胞的妹妹韓紀云,我們韓府四小姐可是一心要做燕王王妃的,相府何人不知燕王謀算。”
陳余兒想起長公主府那日自己未能見到面容的女子,心道:哦,原來那女子口中能助燕王一臂之力的父親就是韓相韓抱忠啊。
這燕王放棄相府千金,千方百計要與陳家扯上關系,真是太抬舉自己了。
突然心念一動,韓林宗今日如此反常,莫非也在為他家相府四小姐助力?
于是收起了笑容道:“韓將軍說了這許多話,到底想告訴我什么呢?”韓林宗緊盯天上正在盤旋的一只灰鷹,一箭射出,灰鷹墜地,回頭道:“我是想告訴陳小將軍——只要你一天未嫁入定遠侯府,燕王就不會放棄與你們陳家聯姻。
你自請賜婚又如何,在這梁京城內、皇權側旁還有誰會在乎你想嫁何人、不想嫁何人。
那日若不是燕王吐口,你以為皇上就會答應你當眾所請?
你又怎知燕王此舉不是以退為進、博你信任?”
陳余兒心道:繞了半天,不就是讓自己不要與燕王走得太近嗎,韓林宗這個庶兄對他那個嫡母妹子還真是盡心啊。
笑了笑,未再言語。
燕王這日如往常一樣,用罷早飯讓人整理好馬車,就等陳小將軍大駕光臨,可車駕已動陳余兒亦沒過來。
稍晚時車馬停駐、埋鍋造飯,燕王未等來陳小將軍只等來了陳小將軍的婢女。
綠如將陳余兒所借之書歸還,又呈遞上一張陳余兒手寫書單,恭請能替主子帶走借閱。
燕王讓李頎照書單揀選書籍,待綠如走后指示李頎:“查一查昨日發生何事?”
須臾后李頎回報:“王爺,昨日韓將軍與陳小將軍練箭時長談了半日,但因避著旁人,不知二人說些什么。”
燕王瞇了瞇眼:韓林宗?此次發兵云貴之前,自己簡直忘了這個韓抱忠的庶子。
之前韓紀云與自己糾纏不休之時亦未見他有何動靜,這是為了相府籌謀還是別有他想。
陳余兒并不像是個易受他人影響之人,這韓林宗能三言兩語就讓她又防備起自己,他倒底所為何來呢?
可惜自己好不容易打探到陳余兒搜求南中古籍,出巨資網羅這許多書意圖接近、籠絡她,二人剛剛親近就又回起點,這韓林宗頗不簡單哪。
燕王邊皺眉思索邊拿起桌上的茶,喝一口后持壺續上,又自然地將另一茶杯滿上。
放下茶壺后方才想起陳余兒并未在車上,心中好笑,淡淡吩咐李頎道:“把多余的茶具和座具都去掉吧,這陳小將軍應該不會再來了。”
不止燕王,韓林宗亦遭逢了同樣對待。
韓林宗如往常一樣抽空練箭,卻發現總能與陳余兒完美錯開。
經常是他練完箭陳余兒方來,或者是他還未去陳余兒已返。
這日韓林宗發狠,飯亦未吃就等著看陳余兒何時出來,結果這日陳小將軍干脆人影不露,箭也不練了。
韓林宗明白了,陳余兒這是擺明了不想和燕王以及自己再發生任何私下交集,自己一番言語雖消弭了陳余兒對燕王的信任,但也成功架設了她對自己的隔閡和提防,這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一路日夜兼程,終于趕到了矩州。
駐守在矩州堅守務川防線的經略使李文敏出城迎接。
這李文敏曾在北境安國公陳昂手下領兵,本來陳昂對其頗為器重,未曾想其爬到高位后治兵貪殘、結黨營私,陳昂不愿此種人留在北境,就尋個錯處發回梁京了。
回梁京后李文敏頗蹉跎了幾年,又尋個機會攀附上皇后張氏,之后還真被委以重任,到云貴駐守矩州,密切監視一干羈縻州的王侯、壘主、土司。
在云貴若干年苦心經營,李文敏本就有才干,又注重修筑城垣營壘、廣積糧帛、厲兵秣馬,讓云貴川蜀頗有起色,儼然已為西南的封疆大吏了。
但因對貴州的安田宋楊四家和川南的永寧土司盤剝過重,五家聯手造反,李文敏不敢耽擱,這才急報朝廷發兵。
臨行前與陳昂交好的諸位武將已將李文敏的一應過往給陳余兒扒個干干凈凈,陳余兒心中好奇,這個自己爹爹的第二個死對頭到底是怎么個模樣。
沒想到見面后與預想不同,并不是個尖嘴猴腮奸狡鼠輩模樣,反而器宇軒昂、言語沉穩,陳余兒心道這和那些武將對此人的傳言大不相同啊!
不過很快陳余兒就領教了李文敏的為人。
李文敏一直實行堅壁清野的對策,五家反叛軍馬正忙著籌措糧草,暫時無暇顧及燕王大軍壓境。
再加上燕王所領平叛之軍長途勞頓,需要就地好好休整,進城這日李文敏便早早備下酒宴,為燕王一行洗塵。
酒宴上陳余兒明顯看出了李文敏對三人的分別。
李文敏對燕王是恭敬有加,酒敬了一輪又一輪,對韓林宗和自己是客客氣氣但不大搭理。
陳余兒倒是理解,李文敏拜爹爹所賜被踢回梁京,自是恨透了陳家之人。
而聽說李文敏不僅與爹爹不睦,與那韓相亦有嫌隙,對這韓相的庶子當然不可能待見。
韓林宗本就是心性甚高之人,自來與燕王就不熟,近些日陳余兒也淡淡對他,今日又看到李文敏這般上下其手、兩樣嘴臉,干脆入席不久就稱病告退了。
陳余兒可不想走,心想好不容易吃到云貴菜式,又有松茸又有菌子,又有奇花又有異果的,還均能花樣入饌,自是要好好品嘗一番。
我管他李經略是冷臉還是熱臉呢,只要這菜是熱的就成。
燕王好不容易從一輪輪觥籌交錯中抽空望過去,見陳余兒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雖無人敬酒也一杯杯喝得頗有興頭,偶爾與身邊婢女綠如說笑兩句,眉眼彎彎,很像那日在燕王府內見到水獺黑豆的樣子。
不禁想,這陳小將軍還真是在哪都能安之若素。
陳余兒見菜已上齊,沒什么盼頭了。李文敏還在率部下與燕王熱烈周旋,眾人均無暇顧及她,便悄悄離席并順走了一大瓶酒。
出來走到花園中被風一吹才發現,這矩州的米酒后勁當真大得很,好在自己酒量不差,不然還不被撂倒了。
與綠如行到花園深處的一個涼亭之上,陳余兒對綠如說:“這酒喝起來雖甘甜,我看酒勁不比咱北境的套馬桿差。”
綠如略略有些擔心:“小姐,已喝了不少了,路上本就奔波,回房休息吧。”
陳余兒搖頭道:“哎,好不容易下了車馬,正好看看這矩州的星星。”,抬頭一看,矩州群山圍繞又多云霧,哪里有星星。便改口道:“吹一吹這矩州的風,過幾日沙場廝殺哪里有這閑暇。”
綠如見勸不動便道:“那我去給小姐取件外衣,等我回來可真需回房了。”
陳余兒笑瞇瞇道:“去吧去吧,你回來我就不喝了。”
綠如走后陳余兒感受著西南潮濕的霧氣,看著遠處火把通明中周圍黝黑的山影,感嘆此地處處與北境不同。
濃濃夜色中思鄉之情突然鋪天蓋地地罩了過來,哥哥嫂嫂和爹爹此時在干什么呢?
身后突然響起腳步聲,陳余兒沒有回頭,嘆氣道:“你又何須去這么快,就讓我再喝一會兒酒,再想一想北境不好嗎?”
回頭一看,卻是燕王。
陳余兒左看右看,燕王身邊并沒有侍衛相隨,正糾結是不是該找個借口趕緊離開,燕王已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燕王也和她一樣看著眼前濃濃夜色,突然道:“北境很好嗎?”
陳余兒已多日未與他照面,側面望去見他面容沉靜、眼睛卻異常亮,雖喝了不少酒,但舉手投足仍然是懶洋洋的矜貴氣派,心想這燕王長得委實好看。
陳余兒回道:“那看如何說,對皇上和王爺而言,北境只是我陳家須守住的子民和疆土;對梁京人而言,北境就是塊蠻荒之地,而且匈奴襲擾、不得安寧;但對我而言,北境千好萬好,是梁京、是皇城,是無論哪里也比不上的地方。”
燕王好半天沒說話,突然沒頭沒腦又問了一句:“陳小將軍今生有何志向?”
陳余兒深深懷疑,這燕王雖然看起來沒事,但或許已經醉了,撇嘴回了一句:“反正不是做王妃。”
燕王聽后朗聲大笑、眉目舒展,陳余兒見這笑容簡直明艷不可方物,心道如這燕王是個女子還得了,竟美成這個樣子,不忿他嘲笑自己,反問:“燕王今生又有何志向?”
燕王聽后還真是認真想了想,目光黯淡道:“也不是做王爺。”
陳余兒想起韓林宗所說燕王十歲之時所遭變故,想象不出當時尚在稚齡的燕王是如何度過深山中的一個月的。
又想到,他機關算盡想為自己母族尋一個堅實的靠山,身為皇子身家性命還需未來岳丈護持,再看看他酒后水光瀲滟的雙眼,竟有點兒可憐起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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