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滂沱的大雨敲打著整座城市。
云拂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絲毫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淪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的。
今天是周末。
她本應該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的沙發(fā)上,泡一杯熱茶,看會兒馬術(shù)比賽或者財經(jīng)新聞。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大雨沖刷成一只落湯雞。
事情的起因大概要追溯到三天之前。
她的頂頭上司白樺給她發(fā)了一份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云拂漪大概地瀏覽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是一起最近頻發(fā)的緊急事故。
人口失蹤。
迄今為止,已經(jīng)有十個人在下城無故失蹤。
沒有任何目擊者或者監(jiān)控攝像看到一絲蛛絲馬跡,他們仿佛憑空蒸發(fā)了一般。
云拂漪用電容筆敲打著文件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長官,這是下城的事故,按理來說,上城的人是沒法插手的。”
倒不是云拂漪冷血,這是事實。
上城和下城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她作為一個上城的執(zhí)法官,貿(mào)然前往下城調(diào)查只會自討苦吃。
搞不好還要扯上一身腥。
“我知道。”白樺嘆了一口氣,“但是失蹤的人員名單里,執(zhí)政官候選人的幼子也在其中。”
云拂漪筆尖一頓:“……哈?”
那種金枝玉葉、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怎么會出現(xiàn)在無秩序無法律無政府的三不管地帶?
他在開玩笑吧?
白樺語氣凝重:“我沒開玩笑。”
上城正在舉行一輪新的執(zhí)政官大選,目前有兩位候選人。
執(zhí)政官的人選就從這兩位身上挑了。
——而失蹤的那位小少爺,正是那位目前票數(shù)最高的候選人的孩子。
“我們懷疑這是一起惡意競爭。”白樺說,“很有可能是另外一位候選人想要用綁架或者人口失蹤來逼迫他退出競選。”
歷年來執(zhí)政官的競選大會總是有諸多意外,下毒、暗殺、惡意造謠,人人為了權(quán)力不擇手段。
云拂漪撇嘴:“那他倒是拿出點候選人的氣勢,直接派人去和下城的人交涉啊。”
白樺恨鐵不成鋼:“你還嫌不夠亂,我的姑奶奶?你覺得下城的人可能會和上城的人和平相處,坐在一起交涉嗎?”
這個命題如果放在五十一年以前,其實是成立的。
那個時候,這座海島還沒有分裂成上城和下城,它只有一個名字。
多米尼克城。
繁榮、熱鬧、經(jīng)濟蓬勃發(fā)展的多米尼克城。
五十年前,下城曾經(jīng)爆發(fā)過一場暴亂,暴亂之中,有人引爆了那里的一座大型化工廠。
雖然得到了及時的搶救,但是那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都遭到了巨大的破壞。
那里曾經(jīng)寸草不生,沒有人肯在那里生活。
但隨著下城的環(huán)境被破壞,更多的人涌入上城生活。
上城的經(jīng)濟、物流、人口都因此欣欣向榮了起來,與此對比,下城成了一座死城。
直到二十年前,環(huán)境局的人終于監(jiān)測到下城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可以住人。
議員們宣布了這一喜訊,同時,他們允諾住在下城的人可以免除很大一部分的貸款以及稅款。
按理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便宜。
但官員和富豪肯定不會首當其沖。
因此下城的常駐居民由最底層的窮人、流浪漢、罪犯和不穩(wěn)定的危險分子構(gòu)成。
他們生活在那里,濾水器里裝著泛綠的自來水,門前的小河游動著六只眼睛的魚,庭院里的樹經(jīng)常因為長得太快而將枝丫穿破鋼筋混凝土。
再后來,居住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污染和變異物種,它們嚴重地影響了他們的正常生活,減免一大部分稅款并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
人們開始了游行和抗議。
至于上城的議員們,他們用高科技的金屬欄板分開了兩塊地方,屏蔽掉了那些污染源和噪音。
上城的人們躲在高科技的防護設(shè)備里,終其一生看見的都是人造太陽和人要天氣,他們往食物里加入人造的維生素d,假裝這件事沒有任何影響。
他們沒有選擇治理和保護,而是選擇視而不見。
他們建起了一堵無可翻越的“墻”。
這個方法倒是很好地把一部分不適合待在上城的人永遠地趕出了上城。
從那以后,不僅僅是城市被劃分為上城與下城,連人口都被劃分成三六九等。
多米尼克拋棄了下城,拋棄了下城的人們。
盛夏的時候,下城會下起黑色的酸雨;深秋的時候,下城永遠彌漫著綠色的霧氣;嚴冬的時候,下城的積雪都透著一種骯臟的灰色。
至于春天——
下城沒有春天。
云拂漪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她頓了一下:“為什么是我?”
白樺咳嗽了一聲:“那什么……你不是出生在下城的么……咳咳,我想,你對那里比較熟悉,由你來插手處理這起事故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還有一句話,白樺沒說出來。
云拂漪是在下城生活了十二年之后才被鄒玉帶來上城的,雖然這些年以來,她從下城帶過來的脾氣、習慣什么的都改不少,但還是有不少上城的居民會投訴她:沒有微笑、不夠熱情、做事不講規(guī)矩,太過隨性(最后一條是她的同事訴苦)
要不是他明里暗里地保著她,估計她這個執(zhí)法官都干不長。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居然是一個好處。
所有的執(zhí)法官都不愿意去下城找人,云拂漪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
云拂漪冷笑一聲。
狗屁的合適不過!
她雖然確實出生在下城,但是很早就搬來了上城,之后定居在上城的十幾年里,她再沒有回去過。
白樺知道她不是個好脾氣的主,于是再度咳嗽道:“這樣吧,期間的一切費用由我報銷,另外,給你加兩倍……三倍工資?”
云拂漪一口咬定:“五倍。”
“好好好,五倍就五倍。”
云拂漪:“……”
她原本只是隨口講價,畢竟她的工資本來就很豐厚。
誰知道白樺這個鐵公雞居然答應得如此爽快,不妙啊。
事實證明,果然很不妙。
三天后的云拂漪成功憑借著偽造的身份證件潛入了下城,成為了金雀花酒吧里的一位調(diào)酒師。
酒吧里魚龍混雜,到處都是紅燈區(qū)來的妓女、賞金獵人、黑市商販和小混混。
云拂漪一邊擦著手里的雞尾酒杯,一邊還要應付對面那個大胸美女給自己拋媚眼。
她懷疑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雖然她現(xiàn)在的確穿著牛仔外套穿著鑲釘皮靴,發(fā)型也迎合下城風格改成了挑染的半馬尾,身上掛了十幾件的鈦鋼首飾。
但這應該并不影響她原本的生理性別才對。
直到那個大胸女人走了過來,雙手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盯著她:“美女,我的價格很便宜,三十分鐘五十塊怎么樣?”
……居然還是個男人。
云拂漪擦杯子的手頓了一下。
依照她過往的經(jīng)驗來看,這男人搞不好是紅燈區(qū)的,她還是離遠點好。
“美女,你怎么不說話呀?”這個男人笑瞇瞇地撐著下巴看她,“或者我再給你打個折扣,怎么樣?”
云拂漪悶聲道:“請不要打擾我的工作,客人。”
離開下城太久,她快要忘了該如何打發(fā)這些小流氓。
“哎呀,這就生氣啦?”他笑了起來,“正經(jīng)小姐,我覺得你不像是下城的人。”
那雙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無意地打著圈圈。
“下城人可不會這么正經(jīng)。”
云拂漪:“……”
真是離了大譜。
她在上城的時候被人說不像是上城人,她在下城的時候被人說不像下城人。
那她能是哪里的人?
從一萬里以外的公海上長出來的單細胞生物,在短短二十四年完成了從無脊椎生物到有脊椎生物的進化嗎?
于是她只好改變策略:“最近身體不舒服,沒有那種閑情逸致。”
誰知道他盯著她,笑容不變:“我就知道,你果然不是下城人。”
下城當然也有正經(jīng)人,但是為了別人的一句質(zhì)疑就假裝不正經(jīng),這簡直就是在欲蓋彌彰。
云拂漪:“……”
操,居然還搞釣魚執(zhí)法。
她咳了一聲,說話故意帶了點下城的口音:“我當然是下城人,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先……女士,你如果不想喝酒,就別打擾我做生意。”
她本來想稱他先生,末了還是改口了。
男人瞇了瞇眼睛:“你這么漂亮,我當然要捧你的生意——來一杯螺絲鉆。”
云拂漪一邊往杯子里倒橙汁一邊想:她暴露了嗎?沒有吧。所以他為什么偏偏盯著她不放?
“別誤會啊,‘正經(jīng)小姐’,我在逗你玩兒呢。”男人笑道,“你看看你,真沒意思。”
他接過那杯螺絲鉆,一飲而盡,隨后將一張紙幣拍在吧臺上,往包廂走了。
這下輪到云拂漪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從這個男人接近自己的那一刻,她就覺得很不對勁。
但具體是哪里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妝容、服飾、說話、發(fā)型……到底是哪里……
等等!
云拂漪豁然開朗,這女人在接過酒杯的手指上有一個紋身!
雖然只是很短的那一剎,但云拂漪卻記得那個紋身是一個類似于鳥或者別的什么禽類動物的圖案。
而這個圖案,剛好和文件里的一些細微的線索對上了!
起初,拿到這樁人口失蹤案的云拂漪毫無頭緒。
十個人毫無共同點,年齡、身份、性別沒有一處是交叉重疊的。
執(zhí)政官候選人的兒子也在其中,這也證明了這一點:畢竟下城的人和上城的人幾乎沒有交集。
這位小少爺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而下城的人口多由貧民、流浪漢、不法分子、黑市商販和一些灰色地帶的交易機構(gòu)人員組成。
云泥之別。
最后,云拂漪在逐一排查了所有的失蹤人口之后發(fā)現(xiàn),有一些人的脖子或者鎖骨上會有一個類似于小鳥的紋身圖案。
照片上看著并不清晰,并且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紋身,所以不能作為強有力的證據(jù)線索。
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紋身不只存在于脖頸周圍,大概是被他們紋到了別的地方,所以證件照才沒有拍出來。
這是一個線索。
云拂漪垂下眼睫,繼續(xù)擦杯子,但目光卻不動聲色地瞥向了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
是包廂。
云拂漪不動聲色,只是撩起頭發(fā),摁著通訊鍵對耳麥那頭的小趙說。
“幫我盯住剛剛來搭訕的那個男人。”
小趙是新來的實習生,目前正被云拂漪手把手地帶著。
這次任務,他也主要負責接應和輔助云拂漪的調(diào)查。
他聽到云拂漪的發(fā)言,大驚失色:“長官,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和她約會了嗎?”
這犧牲也太大了吧!
云拂漪:“……并不是,我只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
“好的,明白。”
小趙立刻舉起了高倍望遠鏡,萬幸,所有包間的窗簾早就被云拂漪以清洗的理由拆下來了。
云拂漪又給幾個客人調(diào)了酒后,耳麥那頭再度傳來了小趙的聲音。
“長官,你猜得沒錯,他們看起來快要打起來了!”
什么東西?
云拂漪聞言,心里咯噔了一聲:“你確定嗎?”
“我看到了槍械,長官。”
云拂漪深吸了一口氣。
在她沒有從這個男人身上挖出線索之前,他絕對不能死。
她立刻用手撐著吧臺翻了過去,僅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敲開了包廂的門。
當然,她沒忘了維持自己的人設(shè):“我是來送酒的,客人們。”
無數(shù)雙懷疑的目光看了過來:“我們沒要過酒。”
云拂漪面不改色:“這是酒吧贈送的,開包間的客人都有贈品。”
她端著一打淡味啤酒走了進去,同時環(huán)顧著四周。
包間內(nèi)至少有七八個壯漢,看樣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角色,他們臉色鐵青,顯然是先前一觸即發(fā)的氛圍被云拂漪給打斷了。
她瞟了一眼他們的腰間,都別著限制級武器。
最中間的沙發(fā)上坐著先前見過的那個化裝成大胸美女的男人。
他曲起一條腿,另一條腿晃蕩著,手肘抵著沙發(fā)扶手,托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她。
“嗨,正經(jīng)小姐,你又來啦。”
……真是辣眼睛。
云拂漪假裝沒有聽到她的打招呼,她迅速地把貼片式竊聽器留在了茶幾底下,放下酒瓶之后立刻走人。
此地不宜久留。
在她退出包間后的五分鐘里,沒有人說話。
五分鐘后,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程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叫做程昶的男人輕輕地笑了:“我哪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知道我的妹妹去哪里了。”
“她當然是被選中成為‘游戲’的參與者了,你該為此感到榮幸。”
游戲?
云拂漪立刻集中了精力。
“可你明明知道這場游戲會讓她死!我知道那些游戲的參與者都是什么下場!”程昶咬著牙,“你們最好立刻放了她!”
“你應該知道,游戲的參與者都是自愿加入的,我們沒法強迫她,又怎么能放了她?她從成為參與者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無法退出了。”
領(lǐng)頭的那個男人壓低了聲音。
“不僅是你,還有她。”
驀地,他的聲音驀地在竊聽器的那一頭放大了。
“這是什么?”
居然被發(fā)現(xiàn)了。
云拂漪短暫地皺了一下眉,因為這是上城最新出的新裝備,沒有特定的掃描儀器,無論肉眼還是機械都沒法立刻找到它。
——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云拂漪就放棄了思考,轉(zhuǎn)而立刻接通了小趙的通訊,簡明意賅。
“撤!”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房間里沖出來七八個壯漢。
“她在哪里?她在那里!”
小趙擔心地問:“長官,你還好嗎?需要我申請支援嗎?”
“不用,你跑你的。”
云拂漪說完,鎮(zhèn)定地關(guān)掉通訊,以免讓實習生聽到什么不宜場景,然后嚇得立刻辭職。
緊接著,她掏出打火機,點燃后砸進了吧臺。
在下城,自有一套下城做事的規(guī)矩。
……簡單來說,就是不講規(guī)矩。
“著火了——”
人群騷動了起來。
云拂漪趁亂沖出酒吧的時候還沒忘了回頭提醒他們:“對不起,緊急滅火裝置按鈕在左手邊第三個!”
她沒跑多久,傾盆大雨就倒了下來。
今天真是諸事不宜,冰火兩重天。
云拂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在心底把白樺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正打算找個避雨的地方,下一秒,一輛掉漆的警車截住了她的去路。
真的假的,下城這種三不管的地方居然還有警車?
“女士,你涉嫌在金雀花酒吧放火,你的同伙已經(jīng)招認,并指控了你的罪行。你有權(quán)利保持沉默……”
云拂漪:“哈?”
云拂漪:“我哪里來的同伙?”
對方沉默了半晌,才道。
“女士,雖然你先前逃跑的姿態(tài)很狼狽,但你現(xiàn)在為同伙兩肋插刀的樣子真的很帥。”
云拂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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