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朱索
臣與殿下多年未見,自當敬殿下一杯。
在場的人比封策年長的,或是相仿的,都聽得懂封策這句話。
九年前封策還不是攝政王世子,還沒有被封維舟送去平溪的時候,他們曾是長寧城里人人稱道的好兄弟。
彼時奪嫡事緊,先太子妃為生葉霖難產而逝,當今陛下那時候還沒有側妃,恰逢封夫人產子,封維舟與陛下情同手足,便將葉霖送到了封府,由封夫人一起哺育。
這兩個人,分明是如雙生子一般形影不離并肩長大的兄弟。
那時候誰又知道呢,九年以后,一個成了太子,一個成了攝政王世子,一個徒有虛名手無實權,一個名不正言不順卻翻手為云。一個搶了另一個的心上人,另一個還要當做什么也沒發生一般敬酒。
從前的陛下和攝政王,如今的太子和攝政王世子,兄弟情義,在絕對的權力面前,究竟有幾分重量,誰又能說得清楚。
紫云閣里安靜極了,仿佛掉下一枚針來也聽得清清楚楚。眾人不自覺的放緩了呼吸,只看著上座的太子。
蘇瓔悄悄伸過一只手,握住蘇堯微微冒汗的手。
蘇堯感激地看了看蘇瓔,腦袋里只來回飄著一句話:一場由糕點引發的血案……
所以太子究竟為什么要腦抽去夾她碟子里的糕點啊……
葉霖卻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舉起杯子示意一下,便揚頭一飲而盡,“世子若是想與吾敘舊,不如擇日來東宮一聚。”
就像他前些時日派來東宮刺殺的刺客一樣,東宮在他眼里,不就是一個想來便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封策冷笑了一聲,揚頭喝下手中的酒。
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熙熙攘攘地吃開了。
宴飲行到一半,便有宴舞登場了。
蘇堯很喜歡雁朝的服飾,尤其是舞姬之服,既不過分妖嬈又不過分保守,環珮叮當,賞心悅目。
為首的女子一身高腰金紅間色裙,紅綢抹胸外罩小團花對襟半袖衫,臂間挽著一條金色帔巾,額前花鈿精致,一雙美目波光盈盈,跳躍旋轉之間,直望著葉霖含笑不語。
蘇堯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一曲舞罷,待到退場之際,葉霖叫住了這個領舞,眼光含笑,問道,“你是何人?”
那紅裙女子盈盈下拜,聲音清脆,“臣女夏嘉鈺,家父禮部上書,夏彥標。”
蘇堯心涼半截。
禮部尚書,已經這個級別了,怎么還想著將自家閨女送到東宮去?蘇堯搖搖頭嘆息,真是可惜了。這么多官員栽進去,還不知道東宮是個無底洞么。
葉霖點點頭,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來,“來人,賞。”
夏嘉鈺面帶喜色,接了賞賜退了下去換衣裳,一場宮宴也漸漸吃到了末尾。
那邊延嘉殿的宮宴還沒散,紫云閣照例是先散了,公子小姐們成群結隊地在紫云閣附近走動,紫云閣依水而建,景致倒是適合春心萌動,眉目傳情。
蘇堯和蘇瓔在一處水榭坐了一會兒,聽蘇瓔又惋惜了一番她的“封哥哥”,蘇堯有點興趣缺缺。
封策這個人,總讓她感覺有些熟悉。大約是蘇瑤這具身體在作祟吧,畢竟是曾經兩情相悅的戀人么。
所以她總是不自覺地想要遠離這個人,總是覺得,這個人,很危險。
蘇瓔見她心不在焉的,那邊又有相識的人在招呼,得了蘇堯的應允,便和熟人聊在一處了。
蘇堯沒什么認識的人,也想一個人靜靜,兀自倚著欄桿看欄下水中爭食的金魚發呆。
余光掃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漸漸走近,蘇堯瞇眼看了看認出來人,也不想說話,又扭過頭去看魚了。
那人先沉不住氣,嬌笑一聲道,“久聞蘇大小姐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典型的撕X前言,一點創意都沒有。
蘇堯蹙起眉轉過頭來,淡然道,“阿瑤本無意與夏四小姐爭搶些什么,夏四小姐何必自找不痛快呢,他日入了東宮,和和睦睦相處才好。”
她倒是不在乎葉霖娶多少個側妃,只希望不要卷入那些是是非非罷了,為得一個心不知道停留在哪里的男人爭得你死我活,蘇堯打心眼里覺得不值得。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夏嘉鈺能不能入得了東宮,倒還真是兩說。
夏嘉鈺愣了一愣,不知道眼前這個蘇氏長女怎么會如此直白大膽,不懂規矩。
她能擺出這副不在乎的樣子,還不是仗著太子殿下寵她。
夏嘉鈺這么想著,面上勉強綻開一個笑容,“蘇大小姐說什么,嘉鈺不懂……聽說蘇大小姐棋藝甚高,嘉鈺不過是想與蘇大小姐切磋一番罷了。”
蘇堯沉沉地嘆了口氣,她剛才還有點同情這個夏嘉鈺來著,覺著挺好一個姑娘就要折在東宮了,可現在心里卻有點厭惡,這姑娘還真是,執著啊……
“阿瑤實在才疏學淺,棋藝不精,如何與夏四小姐相比。”
蘇堯倒是真的會下棋,還下得不錯,可這個夏嘉鈺一看就不是為下棋而來,承認自己不如人又不能缺塊兒肉,還免去一番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一股倦意涌上心頭,蘇堯打了個哈欠,也不再理會夏嘉鈺,倚著欄桿便閉上了眼睛。
夏嘉鈺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此時見她不搭理自己,余光掃到一抹紅白相間的人影,唇邊綻開一個笑容來。她今日特意揀了紅色來穿,果然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注意。
思考間那人已經走到了近前,夏嘉鈺施了個大禮,嬌聲問了安,卻只得到葉霖心不在焉的一個“嗯”。
夏嘉鈺不解,抬起頭來,就看見葉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旁邊倚坐在欄桿處瞇著眼睛好像已經睡著的人身上。
她從來沒見過太子殿下目光如此溫柔地看過誰。
葉霖抬手輕輕推了推蘇堯,后者很快睜開了眼睛。
一見是葉霖,蘇堯打了一個激靈站了起來。他怎么無處不在啊,真是找不到一個能好好歇歇的地方了。
她身體不好,真的很累啊。
葉霖見她醒了,只溫言道,“在此處睡著怕是要著涼,想再染風寒么?”
蘇堯猛地搖搖頭,蘇瑤這小身子骨怎么經得起重感的折騰……她也不是故意睡在這兒,只是實在有些困倦,一時沒忍住罷了……
還沒開口問他又過來干嘛,手便被牽了起來,葉霖抬手將手中一個五色編織的手環系在了蘇堯纖細蒼白的手腕上。
一旁的夏嘉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子殿下竟然……親手給蘇瑤系了朱索……
蘇堯當然不知道這個東西叫做朱索,對她來說就是個五彩繩嘛,端午節要戴的五彩繩而已。因此只是感嘆一下葉霖的細心,并沒注意到夏嘉鈺的反應。
“有勞殿下費心了。”蘇堯抬手晃晃手腕,欣賞了一番,別說,這古代的東西,有的時候比現代還要做工精致呢。
葉霖只是抿嘴笑了一笑,她還不知道這是什么,不知道朱索是將她鎖在他身邊再也不離開的信物,她收了,就再也不能離開他了……
夏嘉鈺在一旁瞪大眼睛,恃寵而驕無法無天到這地步太子殿下居然還在笑……
葉霖此時終于注意到這個礙眼的女人,只掃了一眼,漫不經心道,“你還有何事么?”
夏嘉鈺搖搖頭,趕緊尋了個由頭遁走了,她終于明白過來,挑釁蘇堯,是一件蠢事。
蘇堯看著她紅衣妖嬈的背影,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葉霖抬眼去看她微微蹙起的眉毛。
她是在……吃醋么?不,不會的,她根本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即便如此,他卻仍忍不住想要去解釋,不想她有一絲誤會,“吾既為太子,總是要有些手段……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蘇堯搖搖頭,道,“殿下是東宮,將來要繼承大統,納妃之事順理成章,阿瑤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反正她不打算陪這個太子殿下睡覺,那太子殿下找幾個陪他睡覺的又有什么呢?他找多少個蘇堯都不介意。
人家葉霖早說了,娶她,是有其他考量的。
葉霖卻不知道她心里的這番想法,聽她毫不在乎的口氣,心中總有幾分沒底。他不能容許一點閃失。失去以后他才明白,他不想要佳麗三千,他只想要她一個。一個就夠了。
“這些年科舉舞弊之事屢禁不止,查來查去沒有結果,夏彥標是禮部尚書,若是想肅清科場,恐怕也只能從他入手。今日見他有意獻媚東宮,可見并非是攝政王的人,吾才想……”
葉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了眼前的女子標志性的挑眉動作。
和前世一樣,她總能輕易明白他的意思。
蘇堯想,原來夏嘉鈺果然是進不了東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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