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回〗
雍熙天子聽了小八王的一番話,打算重新回金殿審理英雄擂一案。二番登殿,這時候可是不早了,按目下的鐘點兒得在下午的四點多了,好在是陰歷三月末,太陽還老高,要照往常,這個點兒早就下班回家了,今天不同。回到金殿上再一看陣勢可就不一樣了,忠良老臣和潘家私黨都來到殿前。忠臣都有誰呀?像什么護國軍師苗崇善、左班丞相宋琪、右班丞相李昉、大理寺正卿王延齡、開封府府尹呂蒙正,還有汝南王鄭印、靠山王呼延贊……等等等等吧,該來的是一個不落。奸臣這邊也有不少人,像什么兵部大司馬田重進、兵部侍郎傅鼎臣、御史大夫韓連、南臺御史黃玉、西臺御史劉定……奸黨人也不少,還有一些個開國的功臣也在暗中和老賊勾結,這一班國公爺都是老賊給提拔起來的將領,和潘洪是一條心。
皇上一落座,還不好意思開口,示意小八王,可以把令公父子宣上殿來了,咱們再審一審。八王明白,代主宣旨:“有請文德殿待茶的楊氏滿門上殿!”黃門官傳下口諭,工夫不大,令公一家兒人來到殿前,紛紛跪倒請罪。武鄉(xiāng)侯老相爺趙普也給攙回來了,還跟二帝生著氣呢,抬頭看天,不肯跪倒,皇上也不跟老頭兒擰著,叫太監(jiān)搬來一把椅子給老相爺,老頭兒氣哼哼在上邊一坐,心說你把我們又給帶回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處置。皇上再看六郎和七郎——嗨!怎么還加著綁繩呢,下旨暫去綁縛,有金瓜武士來給把綁繩去掉,還跪在丹墀之前。雍熙天子清了清嗓子,“眾位愛卿,百日英雄擂臺到今天就算是了結了,有楊令公第七子楊延嗣上臺打擂,打死了三國舅潘豹。楊令公六子楊延昭為救其弟,跳樓殺街,又打死打傷禁軍兵卒數十名。弟兄二人身擔罪責,常言道‘王子犯法,皆與庶民同罪’,雖然說楊家子弟對我大宋朝功高齊日月,六郎君還是本朝的郡馬,當年弟兄二人更是在高涼山前救駕,立下奇功。然朕治天下,素來以公允為則,功過分明,各行賞罰。六郎延昭和七郎延嗣身犯國法,理當判定刑罰,只是此二人乃是我朝難得的將才,一個槍法出眾,一個能挽強弓,勇猛無敵。今日本該施刑,念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德芳攔法場,將此弟兄二人救下。現在各位愛卿都到啦,朕想聽一聽,應當如何處置此二人為妥?”嘿,皇上這個話一出,朝堂之上可就亂嘍,百官各自商討,爭論不休。老賊潘洪已經急眼了,“吾皇萬歲萬萬歲!您得為老臣我做主啊!令公全家乃是昨日方才從河東回轉京城,萬歲請想,昨日回京,今日一早就能夠前來打擂,哪能如此湊巧?依老臣之見,以往掃北大業(yè)都是他楊家擔任三軍司命,此次帥印旁落,他們瞧著眼紅啊,分明是令公父子對老臣父子心存嫉恨,有意爭功又不便明著來,故此趁著最后一日前來奪印!萬歲,不服老臣父子掛帥,就是不服您的圣裁,老臣告他楊繼業(yè)縱子行兇,證據確鑿,還有什么可以重新議決的……還請圣上明鑒!”二帝一聽,喲,潘太師說得沒錯啊,昨天剛回來,也不說好好歇歇乏,今日一早就來打擂,定有預謀啊,要不然怎么會那么巧呢?哎,您看,這潘仁美還真就是會說話,他知道這二帝心里的病根兒在哪兒!如果說這楊七郎打擂來,打死潘豹還是沒打死潘豹,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個截然不同。七郎要是自己游玩來天齊廟,一時地興起上臺奪印,這個動不了二帝的心。可要說是頭天您才回來,今日兒個您就上臺打擂,還要打死我的三國舅?這二帝心里直翻騰,這是令公楊繼業(yè)成心的嗎?帥印應當是你楊家的這是沒錯,我也知道我這么降旨是不對,該掛帥的是你,而不是我的老丈人,可是我錯就錯了,你干嗎要這么做?那么你假裝說要回鄉(xiāng)祭祖,好像是要躲開三國舅擺擂臺的日子……你這都是假的呀?嗯……楊家的老七性子直,我問問他。
二帝就問七郎:“延嗣小卿家,朕來問你,你究竟因為什么要到天齊廟的擂臺上去與潘豹爭奪先鋒印?”楊七郎正活動膀子呢,聽皇上問自己,呵呵一樂,“萬歲爺喲,您要問我為什么去打擂臺,我可就跟您實話實說啦!去年的臘月十八,我爹上朝回家,跟我們弟兄有話要說,就說是朝堂之上受人欺壓,告訴我們兄弟,你們誰也不許去打擂,誰要是去了,輸了便罷,贏了的要在潘太師麾下聽令去做先鋒官啦,我娘講話,我們兩家兒有‘河東地一箭之仇’——當年在臥龍坡前,我射過他一箭,就射在他脖頸上,合著這個仇還是我小時候兒給結的。那我想啊,誰都能去,我是不能去了,萬一我到了他的帳下,還不得給穿上好幾雙小鞋兒啊?還是我娘絕,怕我們管不住自己,干脆,跟您告了假,都回老家去了。要說是我爹媽有意攛掇我來打擂,他老太師可是冤枉我爹媽了,誰知道您這招賢擂的準日子哪?跟您說,這里邊兒根本就沒他們倆什么事兒!”這個話一說出來,殿上的人都給逗樂了,這個可真是大實話,皇上也給逗樂了,“哦,那么不是你父王和母親的主使,你來打擂臺,可是有人……暗中主使啊?”七郎也不撒謊:“當然有人啦!我們在老家每天上山打獵,下場比武練槍,日子過得可好了,都不想回來啦!突然有這么一天,唉,我三叔呼延千歲來啦,他哄騙我爹我媽,告訴他們戰(zhàn)事吃緊,趕緊回京等待調用,我們就緊趕慢趕著跑回來了。等到了京城了,三叔可就跟我悄悄地說實話了,他說啊,朝中有位苗先生……”呼延贊在旁邊兒拿眼睛直瞪他,七郎假裝沒看見,苗崇善在旁邊兒覺得挺可樂,這個孩子是太憨實了,沖著七郎一豎大拇哥,那意思是你就照實說,反正這事早晚也得叫皇上明白明白。七郎就接著說:“嗯,還有一位宋丞相,開封府的呂狀元,”呂蒙正一樂,“傻小子,還狀元呢?別提這茬兒了!”“還有鄭王爺、高王爺,這么說吧,忠臣良將,都聚在一堂啦!”把潘洪給氣的,合著我們這些人就都不是忠臣良將啦?有你這么分的嗎?“我三叔就說了,這些個人聚在一起啊,這么一合計,不對呀!潘洪老小子……”皇上一瞪眼,“嗯!延嗣,金殿之上不得無禮!”七郎一指呼延贊,“這可是他說的!”得,把令公逗樂了,我這個憨老七,不會說瞎話,把你們做的那些事都抖落出來也好,省的就我一家兒人跟這兒受罪,你們也來來這個,一塊兒晾晾。
七郎說:“三叔可說了,說潘洪這老小子……他平日里從來都是光占便宜不吃虧的主兒啊,今日兒個怎么要為國捐軀啦?這個事可有點懸乎,老先生和老王爺們呀就琢磨他,哎,叫幾位給琢磨出來了!”說到這兒,拿眼睛一掃殿上的各位大人,全都是鴉雀無聲,都不敢吭聲——這話眼看就要說到褃節(jié)兒上了,“萬歲,您琢磨出來了沒有哇?”皇上一愣,我哪兒琢磨得過這老幾位啊?有什么深的淺的也不跟我說了,跟我隔了心了,“延嗣,有什么話你就直說,朕我是公事繁忙,我可琢磨不出來。”七郎也不管這幾位大人怎么使眼色,接茬兒照實處捅,“往淺了說,他潘太師和國舅爺,一位是帥,一位是將,爺兒倆一塊兒帶兵,那叫什么?那叫大權在握……”二帝心想,也沒別的,就是這個,開始我就明白太師的意思,可是只要潘豹能把北國的大軍抵擋回去,叫我老丈人多得倆錢兒,多提拔提拔自己的親信,這也算不了什么。“那要往深里說呢?萬歲爺,我問問您,史書上有幾位大奸雄,遠有王莽、曹操,還有一位跟我們家一個姓兒的叫楊堅,滅周興隋;近的,有那位石駙馬篡唐立晉。萬歲,您說說,這些個人都是怎么謀奸叛國的呀?”喲,楊七郎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他可不會,是剛才在偏殿時呂蒙正偷偷教給他的。皇上一聽,你別再往下說了,再說就到我哥哥了!可是這心里頭咯噔一下子,嗯……想來想去,二帝并不太當真,為什么?因為潘洪跟他是死黨,當年他自己做晉王之時,潘洪把女兒嫁給他,悉心為他出謀劃策,怎么趁著雪夜弒兄奪位,怎么靠封功臣籠絡人心,這些都是潘洪的主意。所以二帝心里從來都不會懷疑潘仁美有二心,他認為,潘太師才是忠心耿耿地保著自己,而監(jiān)國五王只忠于自己的哥哥,他們保的是大宋江山,而不是自己,所以他素來親潘遠楊,就是這么來的。潘洪一聽,這可是要命的話,連忙跪在丹墀前,“萬歲呀!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老臣請命掛帥真正是要建功立業(yè),絕無此大逆不道之心,這是污蔑臣子,求萬歲詳查謠首,嚴懲不貸!”二帝說:“老太師,先別忙說這個,您也不必多慮,朕從未疑心于你啊。延嗣,你接著說,那么幾位大人打算怎么辦呢?”七郎是接茬兒照實說,就把自己怎么跟呼延王爺商量的辦法,打算怎么去攔路劫潘豹,怎么聽的書,都說潘豹怎么欺壓良善,自己怎么誤的點兒,怎么去擂臺上打潘豹,最后因為什么力劈潘豹,全都說了一遍,一點兒也不摻假。
二帝聽完,把臉繃著,潘豹怎么弄虛作弊,他并不生氣,怎么呢,他還覺得那也沒什么。但是一聽到苗崇善、宋琪和幾家開國老臣密謀倒潘,他心里就煩,這就叫結黨啊,你們老幾位一天到晚老湊到一塊兒算計這個、算計那個……說開了就是一句話,我的人都不成,只有我哥哥的人才成呢,是不是?可你們都是我提拔上來的哇!你,呂蒙正,你是我登基之后點的頭一科的殿試狀元郎啊!你不應當天天地跟這些老人兒混一塊兒哇,你更不該有事沒事都老是跟著我的皇侄跑前跑后啊!嗯……雍熙天子有心要說這么幾句,又一琢磨,且慢!該辦什么事兒的時候就說什么事兒,現在說的是潘豹被七郎打死一案,多牽扯也無益,等對著機會,我再慢慢收拾這幾位,“好,老太師,楊延嗣所說你可聽明白了嗎?指使他上臺打擂的人并不是令公,而是另有其人。你狀告令公一訟,朕看也就到此了結了吧,令公忠誠守諾,今天讓您受委屈了。”“誠惶誠恐……啊,是微臣我教子不嚴!”“不,令公,老愛卿,朕我的本意也不是要真?zhèn)男悦皇窍胝埬诜▓雠憬壎选牛嘞拢娢粣矍溥是各抒己見,咱們議議應當如何處置楊延昭和楊延嗣。”皇上既然這么問,這就等于是說要饒了這兩位的死罪,你們得有人出來編一編理由,什么免死金牌、金書鐵券的就不要再說了,那是我哥哥給你們的,在我這兒不算數兒,你們看看還有什么能給這哥兒倆開罪的話。八王看呂蒙正,呂蒙正正想說話,叫汝南王鄭印搶先出班,“萬歲,為臣奉旨監(jiān)擂,竟然被潘豹蒙蔽不察,作弊營私,乃是為臣之誤,還請萬歲您降罪!可是這會兒在金殿之上先擱著這個,為臣我要替兩位小將軍鳴一句不平。按您的圣旨所頒,擂臺之上打死打傷,不依罪處,人家沒罪。我是監(jiān)擂本官,楊延嗣在擂臺之上打死國舅,乃是奉旨應擂,他下得臺來就應當接任擂主,接茬兒為國家招納賢能才對。可是潘太師不顧法度圣威,一沒有您的圣旨,二沒有殿帥的軍令,擅自調動禁軍,圍剿天齊廟,聲稱要捉拿反賊,鎖拿要犯,應擂獲勝的英雄反倒成了國家的反叛,萬歲,我問您哪,要這樣下去,誰還敢再遵照您的圣旨行事?誰還敢來咱這兒投身報效?楊七郎和六郎拒捕殺街是實,但潘太師濫用職權也是實,如不抓捕七郎,他們哥兒倆干嗎要與禁軍廝殺哪?如要治罪,為臣以為,老太師應與他們哥兒倆同罪!”
鄭印這番話講出來,忠良老臣們紛紛點頭稱是,是這么回事呀,你老賊不圍捕打擂之人,他們哥兒倆憑什么殺街逃奔呢?二帝也猶豫,雖然覺得這個話有理,可是你這個小鄭印一天到晚老和這幫子老人兒們混在一處,明里是敬著我這個叔叔,可實底里你也是不服我啊!再者說,我這話是給你們亮出來,你們可以想轍給楊家兄弟求情兒,可不是說叫你們再去抓老太師的錯處,他死了兒子了!一時的惱怒失態(tài),忘記了國法王章這也是有的,何況說等什么殿帥的將令啊,他是掌朝太師,他越權也是自上而下地越權了。還是掃看底下,這是告訴潘家一黨,你們也出來一個呀。哎,南臺御史黃玉,書中暗表這是潘仁美的妻弟,也控背躬身出班,“萬歲,為臣有本啟奏!”“噢,黃愛卿有何本奏?”“為臣奉旨在天齊廟為應擂的舉子標名掛號,這位楊七將軍前來掛號,并未使用真實名姓,乃化名而來。無有里正的保憑,是鄭千歲給出的保憑,也是鄭千歲強令為臣給他發(fā)下號牌兒,臣以為……千歲身為監(jiān)擂官,此行于法不合。此事兵部傅大人就在當場,可以給微臣我做證,這里有鄭王千歲出具的虛假保憑一份,還請萬歲您龍目御鑒。”小太監(jiān)給拿過來送上龍書案,二帝這么一瞧,年月日、筆跡、印信都很清楚,一瞥小鄭印,“鄭印,此事可是實啊?實物在此,你還有何辯解?潘豹營私舞弊,你們這個就不叫營私舞弊了嗎?豈有此理!”鄭印一時編不出詞兒來,“萬歲,這個事是我做的,那就應當責罰于我,與旁人無關。黃大人,潘豹強拉看客上臺,你們倆虛造保憑有多少?又有多少英雄豪杰,就因為有真本事,你們不讓人家上臺,耗在京城,斷了人家的報效之路。這些個樁樁件件,你們做的還少嗎?”黃玉趕緊給皇上磕頭,“哎呀萬歲!鄭王千歲這可是血口噴人哪,為臣盡忠職守,從無此事,請萬歲替為臣做主,洗干凈這不白之冤哪!”“呸!黃玉!你還有臉喊冤?看我不把你個奸賊……”說著話,氣得鄭印上前就要動手。皇上一拍龍膽,“嘟!大膽鄭印!你還敢在大慶殿上行兇不成!鎮(zhèn)殿將軍何在?速速將汝南王與我拿下!”
鎮(zhèn)殿將軍都誰呢?最初四位就是潘仁美的四個兒子:潘龍、潘虎、潘豹、潘強。前文書說過,二帝金簪刺死了自己的大哥,害怕得直哆嗦,想要下詔登基,可是怕沒人保著自己,還沒登基坐殿呢,先封下了四位鎮(zhèn)殿將軍,就是自己這四個小舅子。如今潘豹死了,四個鎮(zhèn)殿將軍少一個,就剩仨啦,哥兒仨甩著膀子就過來了,要抓鄭印,那能叫他們仨抓住嗎?抖開袍袖,鄭印一拳一腳外加一嚇唬:一拳,潘龍的門牙掉了兩顆,打這兒起潘龍說話就漏風了;一腳,潘虎的腿給踹折了,后來找大夫接骨,大夫的兒子正好就是叫潘豹給拽上臺去打成殘廢的,大夫正恨著他們家人哪,成心給接錯了茬兒口,打這兒起潘虎走路、站立都不順溜了,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老這么晃悠著。一嚇唬呢?鄭印把那哥兒倆打了,再一看潘強,跟個大煙鬼似的,都瘦成半把骨頭了,還在那逞能呢。一跺腳,地面直顫悠,嚇得潘強腿兒一軟,刳通跪在就地。把潘洪給氣的,嗨,實在是丟人現眼!
皇上更急了,好你個鄭印,你這是要造反呀!“來人呀!快宣殿前武士上殿,將這個叛逆之臣拿下!”這個金殿上可就亂嘍,呼啦,奸臣都趕緊抱頭躲閃,躥到殿角,忠良老臣擁到當間兒,來勸解鄭印,就這么一瞬間,兩邊兒是忠奸立判。可惜,二帝雍熙天子并不看這些。就見殿前執(zhí)金吾將軍上殿,要來捉拿鄭印。正在這個時候就聽見殿下有人高聲喝喊:“且慢!朝堂之上豈是鼠輩簪竊擾亂之地!都給我一旁站立,待老臣我擎錘見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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