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聽完整個事情，真的不好說是誰對誰錯。

　　古雷脾氣暴躁，多次動手，雖然確實不知道黃富貴脖子里卡著刀片，可最終的結果就是，人死了。

　　黃富貴，屢教不改，惡心至極，咎由自取。那一樁樁、一件件，任誰碰上了，都會被逼得爆發的。

　　再說黃富貴的家屬，不知道是聽了誰的挑唆，活著時候不管不問，死了之后開始借題發揮了。

　　“師傅......可是你說那時候管理不嚴，安防設施缺失，那這監控應該也不是每處都有吧？這件事情完全可以是黃富貴自己吞刀片自殺造成的呀。”王睿思維清晰，抓住了整個事件里面的漏洞，看著吳云問道。



　　王睿說的隱晦，但我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時候監管場所條件落后，應該不像現在這樣監控全覆蓋。那死了一個人渣，完全沒必要搭上一個民警吧？前來調查的人，是怎么知道事情真相的呢？

　　吳云還是盯著地板，我們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不停得揉搓著手里的煙蒂，不停的揉。

　　吳云久久不說話，秦勇卻開口說道：“哎，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大家目光轉向了秦勇，不明白他現在發的什么感慨。

　　秦勇看看吳云，又看看我們，苦笑了一下才說道：“講吧講吧，既然都講到這份上了，還有什么好隱瞞的。這件事情上，我們都有責任。”

　　“調查組介入的時候，大家都慌了神，我們勞教所，運行十多年了，出過的各種事情不在少數，可像這樣上綱上線，放在臺面上處理的，還是頭一次。”

　　“你們是沒經歷過，調查組一來，就把古雷帶走了，說是隔離審查，實際就是軟禁。在單位里從頭到尾開始查問題，把每個人都找去談話訊問，甚至還找勞教人員去問話。那時候的管理，哪里禁得起查，全都是問題。”

　　“可調查組也暗示過，主要是查過失致死勞教人員的問題，至于其他的，他們需要向上級匯報才知道怎么處理。”

　　“其實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告訴我們，不配合調查，不交待真相平息這一波事件，雨城勞教所就不會有安寧的日子了。大家都怕了，不敢有絲毫隱瞞，原原本本就把問題交待了”



　　“那時候的宋所長，還只是所政管理科的科長，一身正氣，嫉惡如仇。他不在基層，他哪里知道事情的細節，只聽到只言片語，說古雷打死了勞教人員。就力主懲治嚴重失職瀆職的古雷。配合著調查組，一起把這個事情給辦了。”

　　“宋所長.....他也只是做了他覺得對的事情。”楊光濤有些不自然的插話道。

　　吳云抬起頭看了楊光濤一眼，說道：“對呀，宋所長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沒人怪得了他。該被責怪的人，應該是我們。明明是我們的招供，讓調查組乃至全所都知道了真相。明明我就是責任大隊長，但卻不敢站出來承擔一份責任.....”

　　吳云的聲音到后面甚至有些顫抖。

　　他曾經選擇了利己。

　　“后來雷子被開除了公職，等待審判，被保釋在外，不用待在看守所。事情一直拖了很久，都沒有宣判，可能是有什么人在從中周旋，不想讓民警隊伍寒了心。”

　　“可是那段日子才是最痛苦的，一向豪氣灑脫的雷子，像是變了個人，周圍的人都對他議論紛紛，只知道他打死了人，是個殺人犯。就連他老婆也怕他，天天躲著他，最后還跟他離了婚。我們也因為要避嫌，都不敢主動去接觸雷子。”

　　“那種感覺，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痛苦。以前他是個警察，現在走在大街上，別人說這個人是暴力狂，殺人犯！他天天喝酒，天天喝酒，等了兩年，才等到審判。”

　　“在此之前，支撐著他活下來的信念，可能就是事情能出現轉機，審判的結果不是這樣冰冷無情。”

　　“可最終，當法官宣判他的罪行的時候，他泣不成聲，失職瀆職！監禁十年！”



　　“我不知道他進去的那一年里，到底經歷了什么，一個警察，淪為了罪犯。但僅僅一年之后，他自殺的消息就傳來了。那一天剛好是勞教廢除，雨城勞教農場轉型成為強制隔離戒毒所的時候，腳下的這片土地還是荒山，剛發了批文，要修建第五強制隔離戒毒所。”

　　“可單位里，沒有一個人為即將要搬離大山，要搬進新家而高興的！”

　　吳云說到最后，嗓子已經沙啞的變了聲音。

　　他說不下去了，不僅僅是因為嗓子。痛苦的捂著腦袋，揪著自己的頭發。

　　我真的無法想象這樣的情況，想象不出來吳云他們當時的心情，一起工作生活10多年的伙伴，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自己。

　　秦勇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吳云面前，拍拍他抱著腦袋的手，安慰道：“行了，老吳，我們都是黃土埋到胸口的人了，有些事情總要讓他過去的。”

　　說完也不等吳云反應，自顧自的就往外走。

　　楊光濤也起身要走，他現在的內心一定也很矛盾，哪有心思安慰別人。

　　“師傅......”看著大家陸陸續續都出去了，我有些無措，和王睿交換了一下眼神，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吳云還是低著頭，抬起一只手，沖我們搖了搖，“你們也走吧，快回去休息。”



　　我還想說點安慰的話，卻被王睿拉住了，對我使了個眼神，讓我跟他走。

　　我猶猶豫豫，還是跟著王睿往外走。

　　“王睿、景晧......”吳云突然出聲叫住了我們，緩緩抬起頭說道：“這聲師傅我認，但你們記住，要跟著楊光濤學，別像我這樣。走吧。”

　　說完又沖我們擺擺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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