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寶國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他身后已經沒有需要打電話的戒毒人員了。

　　妻子的冷淡讓他難過，沒有親人來觀看他的表演，讓他心傷，但最讓他煎熬的，還是家里現在的情況。

　　他選擇逃避的現實，總有人要去面對。那些本該他扛起的擔子，卻壓在了兩位老人，和同樣痛失愛子，來不及傷心的妻子身上。

　　坐在值班室里，同步聽完整個通話的我們，情緒也好不到哪里去。

　　“楊哥，馬寶國家這樣的情況，我們要幫他邀請親人嗎？”我憂心忡忡，害怕馬寶國剛剛燃起的斗志，又被一盆冷水潑滅。

　　楊光濤沉吟半響，才微微嘆息著說道：“有的問題牽扯很深，并不是我們簡簡單單做點什么，就能改變的。馬寶國該為他曾經的錯誤買單，我們能做的，只有盡量幫他修復親情關系。”

　　“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馬寶國的情況，生怕他會走向極端。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楊光濤擺擺手制止了。

　　“不是每一份情緒，都需要被面面俱到的。他們也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體恤戒毒人員是好事，但過分關心，只會亂了自己的分寸。”楊光濤回過頭看著我說道。

　　“再說了，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力所能及的范疇。他們的事情，更多的還是需要他們自己解決。”



　　我點點頭，不再言語。

　　很快邀請家屬的名單，就匯總到了我的手里。三十幾個人，卻只有一半的人，成功邀請了家屬。在一通電話后，就敲定了具體時間。

　　剩下的一半人，要么還沒有得到家人的肯定答復，要么就是像馬寶國那樣，被無情拒絕。還有諸如何興成的兩三個人，更是選擇了直接放棄這次機會。

　　楊光濤拿著手里的名單，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

　　“整隊集合，做做思想工作，穩定一下軍心。”楊光濤對我說道。

　　看樣子是有備而來的。

　　我將戒毒人員集中到宿舍區的過道里，看著一個個神態各異，有的喜笑顏開，互相談論著；有的垂頭喪氣，心事重重的樣子。

　　“大家上報的名單，我已經看到了。”楊光濤穿過隔離門，對著列隊的戒毒人員就直接說道。

　　“我看只有一部分人，邀請了家屬。更多的同學，則是吃了閉門羹。”

　　“我覺得有必要，將這件事情，一分為二的給大家說道說道。”楊光濤邊說邊踱步，一副很隨意的樣子。



　　“先說說邀請到了家屬的這部分人。你們有沒有換一個角度，想想家人對你們的關心和包容？”楊光濤說著，將目光投向那幾個一臉得意的戒毒人員身上。

　　被楊光濤的目光掃過，那幾個人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快速地收斂起笑臉。

　　“你們吸食毒品，傷害身體，危害社會。可你們的家人，對你們從來都是不離不棄。”

　　“有的同學一個月收到家里幾百上千的匯款，哪怕我們一遍遍向家屬強調，你們在這里管吃管住管看病，每個月消費都有上限。可家屬還是怕你們吃不好餓瘦了，穿不暖凍病了，沒有身體乳，會皮膚開裂！”

　　“你們問問自己，自己沒有失去自由之前，在社會上貪圖享樂，在毒霧里飄飄欲仙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想過家人的冷暖？有沒有考慮過子女的未來？”

　　“大年三十，誰不想團團圓圓，熱熱乎乎坐在家里，和三親四戚吃一桌團圓飯？可你們一通電話，家人想都不想，就愿意奔波勞累，來到戒毒所看你們。”

　　“各位，誰的感情，都不會是無限的，我希望大家知道珍惜，也要知道感恩。拿出你們的戒治態度來，在當下，在未來，要對得起家人，更要對得起自己。”

　　楊光濤用娓娓道來的語氣，引著戒毒人員反思自己，讓他們想一想，為什么家屬會愿意來看他們。

　　幾句話下來，隊列里本就不多的幾張有生氣的臉，也全都垮了下去。氣氛統一成了凝重和悲傷。

　　我有些著急的注視著楊光濤，不明白他所說的穩定軍心，是怎么個穩定法。



　　我本就擔心那部分沒有邀請到家屬的戒毒人員，會受到情緒的影響，而無心排練，影響演出。

　　現在可好了，楊光濤幾句話下來，把大家的情緒都搞那么凝重了，那接下來我的隊伍，還怎么帶。

　　楊光濤不疾不徐，慢慢悠悠地在隊伍前左右踱步，短暫的停頓，讓戒毒人員消化一下他剛剛所講的內容。

　　“再來說說沒有邀請到家屬，甚至直接棄權的這部分同學。”楊光濤在隊列前站定，目光朝馬寶國、何興成等人掃過去。

　　“我知道大家的心情，痛苦、愧疚、失望、怨恨，甚至是惱怒。”楊光濤一字一頓，不大的聲音，卻像千斤重的鐵錘，捶打在每一個失落者的心里。

　　“可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家人真的從來沒有給過你們機會嗎？”

　　“又或者是，他們也能夠像吸毒時的你們一樣，不管不顧，恣意妄為嗎？一日三餐，柴米油鹽，他們可不能像你們一樣，每天有固定供應的三餐，春節還能開個晚會。”

　　“為什么我說要根據你們自己的實際情況來邀請家人，就是希望你們也能學會為別人考慮一下。”

　　楊光濤的表情漸漸變得冷冽起來，將手背到了身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相信很多人，早就料到了，會被家屬拒絕，會吃閉門羹。我看有好幾個人，就直接放棄了。”



　　“可這些，都不是我想看到的。很多人方才的電話，我都旁聽了，看似是邀請，倒不如說是通知。你們只是通知家屬，有這么一個事情。”

　　“我多希望聽到你們在電話里，多問問家里的情況。臨近春節了，年貨備了沒？工作忙不忙？準備在哪家吃年夜飯......”

　　“你們只著急說自己的事情，換個角度去理解，就是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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