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霽被陸長明近乎綁架一般塞進車里，完全不給任何拒絕的機會，油門一踩，驅車來到全國連鎖知名火鍋店：河里撈。

        這會兒還沒有到飯點，平日里排隊都要半個小時起步的火鍋店人并不算特別多。

        但也不少。

        池霽踏入火鍋店之后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堂，內心還是本能的抗拒這樣的用餐場合。

        奇了怪了，一個可以稱得上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來這種地方吃飯不會引起什么騷亂嗎？

        為什么陸長明吃飯不找一些清凈的地方，比如環境幽雅也沒什么人的餐廳。

        反而故意往這種連包間都很稀有，大部分時候只能堂食，每桌人的間距不超過兩米，人均消費不超過一百五的火鍋店里鉆？

        池霽習慣安靜一點的用餐環境，也不喜歡和人進行無意義的交流。

        對于這種服務員從進門開始就過度熱情的火鍋店，他一向敬而遠之。

        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陸長明了，但對方始終活躍在大眾的視野，哪怕是身在米國都經常可以看到有關于他的消息。

        這種知名度實在讓池霽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慌。

        他不是沒有在機場見過粉絲接機的瘋狂場面，光是想想陸長明被人認出來之后一群人一擁而上咋咋呼呼的要簽名，拍照的時候極大的可能性把自己也塞進取景框發在網上，池霽就頭皮發麻。

        但眼睜睜的看著陸長明走在前面對輕輕好客的服務員小姐姐點頭致意，在對方禮貌詢問用餐人數之后脫口而出“你好兩位”隨即大搖大擺的踏入店內，池霽也不好不給他面子，即使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被趕上架的鴨子依舊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謝天謝地，陸長明選擇的是最角落靠墻的位置，并且背對著其他桌坐下了。

        池霽觀察了一下店內良好的衛生環境，束手束腳的在陸長明對面的沙發坐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問陸長明為什么一定要來這里吃飯手里就被塞進了一個ipad。

        帶著口罩的服務員小姐姐在池霽身側微微鞠躬，使用熱情洋溢如同大年初一拜年的語氣說道。

        “先生你好歡迎光臨，這里點餐，您可以先點鍋底再點菜品，我們這邊安排后廚盡快給您上哦！”

        “謝謝……”

        池霽不尷不尬的拿著ipad，看著上面顏色和種類都各不相同完全在自己知識盲區的火鍋底料，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如果旁邊的服務員沒有離這么近，他恐怕會拿出手機現場百度[第一次吃火鍋如何假裝成經常吃的樣子]。

        “你能吃辣嗎？”陸長明手撐著頭笑瞇瞇的望著池霽，似乎是察覺到他有些茫然，及時開口道，“這邊牛油鍋不錯，能吃辣的話可以嘗試一下，我們可以點個鴛鴦鍋另一邊放番茄湯底，經典搭配。”

        話音落后，池霽如逢大赦，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嗯。”

        服務員笑容滿面：“可以的，先生您添加這兩個鍋底提交就可以了。”

        池霽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下頭觀察了一下ipad上面的信息，很快發現上面都是單個的鍋底，并沒有任何組合的鴛鴦鍋搭配。

        排除這是點餐軟件bug，看到牛油和番茄兩個鍋底后面的“+”號之后，池霽嘗試著分別點了一下，然后留意到右下角類似購物車的位置出現了一個“2”之后點擊了一下提交兩個大字。

        界面彈出提交成功窗口，隨即就自動彈出了琳瑯滿目的餐品，肉類、菌類和蔬菜各自分類，每一個種類后面都有一個“+”，沒有其他花樣了。

        很好，就這么整。

        蒙對了。

        池霽如同成功押中考題一般發自內心的松了一口氣。

        只是點個菜而已，這步步驚心的危機感是哪兒來的？

        對面的陸長明將池霽這一系列的小動作以及最后小小的嘆氣全都盡收眼底，眸中釀出滿滿的笑意，他知道池霽會拘束，于是轉頭禮貌的對服務員說道：“剩下的我們自己點就可以了，去照看別桌的客人吧。”

        “好的，陸先生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叫我。”

        待到服務員走遠，陸長明脫掉外套卷起來丟到一邊，隨行自如的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樣，自顧自拿起桌邊的水壺倒了杯熱推到池霽面前。

        “想吃什么直接點吧，我請客。這邊菜量不大，我食量還行，不用擔心吃不完。”

        望著種類繁多的菜品，池霽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想念米國快餐店簡單粗暴的套餐了。

        他看了半天完全不知道應該點些什么，于是干脆放棄，拿起ipad伸手遞給面前似乎經常來的陸長明。

        “你點吧，我沒忌口，也沒什么特別喜歡吃的。”

        “嗯，行。”

        陸長明倒是也沒有進行不必要的推辭和很客氣，很爽快的接過ipad，邊點邊說。

        “這家火鍋不錯，很多好吃的，不過一次性點完的話我們兩個估計吃不完，先點一部分吧，剩下的等下次再來帶你吃。”

        聽到還有下次，池霽連夜買飛機票跑回米國的心都有了。

        看得出陸長明確實經常光顧，花里胡哨那么多菜品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點完了。

        提交訂單之后，他將ipad隨手放在桌邊，抬眸凝望著池霽，食指輕敲著桌面緩緩道：“說說吧，當年為什么不辭而別。”

        因為是被陸長明直接從會議上拉走的，池霽還穿著頗為正式的高級定制西裝四件套。

        當察覺到自己這種著裝在火鍋店里面有些吸引眼球的時候，池霽擔心陸長明因此被發現，于是將外套脫下來只留一件襯衣，含糊其辭的回答道：“決定來的很突然，沒來得及和任何人說。”

        聽到這番話，陸長明長嘆一口氣，表情似是有些無可奈何，雖然說著發牢騷的話，語氣中卻完全沒有沾染上任何怨氣，反而有些縱容的意味。

        “好吧……可苦了我了。我一直擔心是自己把你嚇跑，故意躲著不見我來著，最開始那段時間每天怨天尤人難受的要死，連飯都吃不下。”

        聞言，池霽低垂下目光，纖長的睫毛遮擋住視線，陷入沉默。

        中學的時候他因投票選舉被迫成為校草，在學校也算是風云人物。但因為本身不喜歡和人接觸，即使有很多人接近，依舊總是獨來獨往。

        在那段并不算美好的回憶里，最濃墨重彩且帶有溫度的一筆，只有陸長明了。

        時隔這么多年，池霽依然記得許多和陸長明有關的細節，連相遇的來龍去脈都記得清楚。

        原因無他，只因為陸長明這個人太特別了。

        他有讓人印象深刻的能力。

        即使他當年并沒有現在這么有名，穿不起高奢名牌也開不起邁巴赫，卻依舊璀璨明亮，如同天上的太陽，光彩照人。

        當年那些同學肯定還記得他，也肯定因為和這樣的人在同一所學校上過課而覺得幸運。

        反之，自己如今在別人回憶里，可能就只有“池家那個鳩占鵲巢的精致贗品少爺”這么一個關鍵字了。

        也或許，根本什么都不剩下。

        六年前最后一次和陸長明見面，是在畢業季告別會之后，本低他一屆卻跳級追上來的陸長明問他準備報考哪一所學校。

        最后不知怎么的，熱情的詢問變成了一場對當時的他來說突兀且荒誕的告白。

        那年六月，校園里的夾竹桃爭相開放，兩個少年身在其中，一個直爽熱烈，一個手足無措，心跳劇烈到和耳膜同步鼓動。

        那一個吻，只差一點點就落下來了。

        這些年來遠在米國，每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池霽都會忍不住去想。

        如果那天他沒有躲開那個吻。

        如果那天回到家的時候池少爺沒有鬧，沒有壓垮他的心理防線。

        那么結局是不是會和現在不一樣？

        池霽不知道陸長明特地來找自己是不是為了索要一個解釋，無論是與不是，自己都欠對方一個說法。

        他很久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動了動唇，干巴巴的擠出三個字。

        “對不起。”

        “說什么對不起啊，我又沒有在怪你。”陸長明仿若滿不在乎一般輕松的笑了笑，不緊不慢的把玩著手里的玻璃杯，“要走要留都是你的選擇，沒必要和誰報備。我那點煩惱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小心肝，我尊重你的選擇。”

        這話本來還挺感人的，將池霽心中的陳年積郁打散不少。

        但“小心肝”這個稱呼冒出來之后，就整個開始不對勁了。

        池霽目光飄忽在四周轉悠了一圈確定沒有人聽見，收回視線咬了咬唇，下意識微微皺眉，紅著耳廓壓低聲音說道：“你別這么叫我……”

        陸長明將玻璃杯輕叩在桌面上，勾著唇角，笑得坦蕩，“私底下叫一叫沒什么吧？”

        池霽滿頭黑線：“你不久前在會議上也這么叫我。”

        陸長明無辜：“剛重逢，我激動了。”

        池霽：“畢業典禮上，我好心彈琴給你伴奏，你當著全校的面也這么叫我。”

        陸長明：“我激動了。”

        池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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