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處內外都布有陣法，凡人不僅進不來，連門都看不到。”管理員言之鑿鑿。

        “誒誒？”木晴風在江樓和管理員之間來回看看，發出疑問，“陣法就不能出錯嗎？”

        “絕無可能，布陣的是個厲害家伙，我從沒見過他失手。”管理員嘴上說著類似夸贊的話，卻嘴角下撇，明顯是嫌惡的意思。

        “比你還厲害？”木晴風好奇道。

        管理員不情愿地承認：“我不如他。”

        “那確實很厲害，”木晴風頷首，“肯定是個大大妖了。”

        “……”管理員噎了一下，斜木晴風一眼，“用不著你來認可。”

        江樓抿抿唇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我全家都是普通人。”

        “我管不著，你不是普通人就夠了。”管理員不甚在意，見江樓還不信，伸手在空中抓兩下，抓出一塊灰不溜秋的石頭朝著他拋去，“接著。”

        木晴風嚇了一跳，伸手去攔，卻眼睜睜看著那石頭繞過自己直奔江樓面門而去，速度奇快，甚至發出了“嗤嗤”破空聲。

        躲避已然來不及，江樓下意識抬手，在距離自己鼻尖不過五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石頭。

        木晴風連忙拉過江樓的手，上看下看：“沒事吧？”

        江樓搖頭，這石頭入手沉甸甸的，應當比普通石頭密度稍微高點，卻也沒別的特殊之處了。

        “行了，扔回來吧。”

        江樓冷著臉將石頭朝管理員丟了回去。

        管理員沒去接，任由石頭飛到他面前，而后直直落到他正前方的桌面上。

        “咔嚓”一聲脆響，木桌瞬間斷成兩截。石塊勢頭不減，繼續下落，把上世紀八十年代風格的地板磚砸出黑洞洞的凹痕。過了一兩秒，蜘蛛網般的裂紋才迅速蔓延開來，一路擴散到木晴風和江樓腳下。

        如果這里不是一樓，江樓毫不懷疑地板會塌陷下去。

        木晴風十分捧場：“哇！”

        管理員揶揄的聲音傳來：“從弱水河底挖來的石頭，這么一小塊就重逾千斤，普通凡人能這么輕松地接下又拋起？我看不出你小子的品種，但你絕對不是凡人。”

        江樓表情空白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力氣比同齡人大，但這些年來也僅僅體現在可以幫班里多拎幾桶純凈水上。

        “這樣說來——”木晴風率先反應過來，聲音中滿是了卻一樁心事的釋然，“我算不出你的姻緣，是因為你不是凡人，我還真沒給別的精怪算過姻緣呢……不過沒子嗣應該是算對了，聽師父說不少精怪都繁衍艱難。”

        江樓已經放棄糾正木晴風再次抓錯的重點，畢竟他自己的第一反應是——上周應該徒手把木晴風搬回家，這樣還能省下好幾十元的運費。

        管理員說：“安北市的超自然生物或早或晚都要來我這里登記。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躲過去的，但只要進了這個門，就沒一個能逃掉入世費。填吧，今天不把表填完就不能走。”

        被連番震驚到接近麻木的大腦反而讓江樓更能冷靜下來。

        總之，要先從這個不安全的地方離開。

        江樓沉默著開始填表，除了姓名性別年齡，其他欄他幾乎都空下了。

        一個在人類社會土生土長的生物要怎么描述自己何時何地開了靈智？十幾年前，某某市第一幼兒園？

        索性管理員看起來并不在意那些空白，他需要的信息可比凡人界推銷房產的騷擾電話少多了。

        照例等著入世費金額浮現，管理員幾乎笑出聲：“又來一個五百萬，你們兩個都挺值錢啊。”

        全身上下除了手機最貴衣物是一雙打折價四百九十九元的運動鞋的江樓：“……”

        管理員看出江樓的懷疑，再次強調：“我說了，管理處從不出錯，說你值你就值。數額高是好事啊，這年頭越是富人欠的越多，你看平頭老百姓哪有被限制消費的機會。”

        江樓：“……好事？”

        江樓：“你把入世費等同于欠債。”

        管理員不理他：“你們也不用太害怕，不過五百萬，一年還一點，不到一百年也就還完了。而且不影響凡人界的征信，沒有利息，不設期限，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還完之前存不下錢來……”

        木晴風此時突然開口，打斷了管理員的滔滔不絕：“能不能把他的入世費也算到我身上啊？”

        江樓詫異地望向木晴風：“你……”

        木晴風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如果不是我要來登記，你也不會來這里。都說債多不壓身，再來點蒸餅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影響。”

        現在看來除了姻緣，他之前給江樓看相看出的財運八成也不準了，哪有財運亨通的人出趟門就背上一身債的。

        “沒聽過要幫其他妖付費的，”管理員不耐道，“你們倆就是想一起交錢對吧？整那么復雜干嘛。”

        他點點面前并排飄著的表格，兩張紙瞬間融為一張，下方的數字也從兩個五百萬合成了一千萬。

        “等等等等，”木晴風幾乎要跳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一人五百萬和兩人一千萬聽起來沒什么差別，但有本質上的不同，木晴風本想盡量不影響對他有恩的江樓，如今卻越欠越多，直接要被綁在一起還債了。

        管理員對木晴風的異議不予理會，他打了個響指，把表格復制一份強行塞進木晴風的手里：“一式兩份，妥善保管，丟失后果自負。”

        “登記完了就快給老子出去。”管理員又從虛空中掏出一張紙片，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串號碼，“有錢了就往這個賬戶里打，從現在開始，你們的收入都要優先交入世費。”

        “我會看著你們，每月一次檢查。”管理員身后的虛影再次浮現，那雙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不減壓迫感，仿佛能隨時將視線投射鎖定在木晴風和江樓身上。

        他警告完一揮手：“行了，滾吧。”

        不容反抗的力量隨之將木晴風和江樓推出了管理處，木門“砰——”的一聲合上，嚇得街邊幾個路人抬頭望天，還以為是哪里發生了爆炸，什么都沒發現后才又低頭繼續玩手機。

        剛站穩便看見了和進門前相互照應的一幕，江樓心下忖度，管理員說的也許是真話，其他人真的看不到管理處。

        那……一千萬入世費也是真的了？

        一千萬說多也不多，在當今的華國，都不能保證在寸土寸金的一線城市買下一套房子。可落在一窮二白的古董樹精和勤工儉學的大學生頭上時，就顯得重如大山。

        “哎，忘了問他不待在人世是不是就不用交錢了。”木晴風的聲音中帶著惋惜。

        不過他也就這么一說，他們兩個一時半會都不可能離開凡人社會，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隱居。

        江樓正在思考這一千萬的入世費到底有沒有法律效應，管理員只說要及時交錢，卻沒說懲罰機制，不能在人世生活這種描述實在太過籠統……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木晴風那邊已經收拾好心情，安慰起江樓來：“唔，不當凡人也挺好的，至少壽命能長一點。”

        “我可以算命賺錢的，今天那個騙子騙術那么假都有人愿意給錢，我這種有真才實學的，賺一千萬肯定用不了幾十年。”

        “你不要擔心，我說到一定做到。咱們也做個……那叫什么？對了，收款碼！”

        看著努力做出承諾的木晴風，江樓心中沒由來地冒出一股詭異的感動。

        短短半天的時間里，說不上他們兩個誰的經歷更離奇。自己驟然被冠上非人生物的名號，但至少還有家和親人。木晴風一覺醒來便孑然一身，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卻還想著顧及旁人。

        江樓掏出手機準備給木晴風展示人人都有的微微信收款碼，正好看到張老太的好友申請，順手通過后那邊迅速發來了三個兩百塊錢的紅包。

        歲月靜好：[微微信紅包]

        歲月靜好：小江啊，老李頭他們都說要加你，你看看我能不能把你的名片推過去？

        歲月靜好：要不然我把他們推給你，小江你和你表哥看著加。

        緊接著張老太便推薦過來十幾個用五花八門風景照當頭像的微微信名片，都是江樓的街坊鄰居。

        這算不算已經打開了一部分算命市場？

        江樓握著手機，沉吟片刻，抬頭對上木晴風閃閃發亮的眸子：“我覺得你的想法可行。”

        木晴風得到回應更加興起，一時停不下來：“咱們想想除了算命還能做什么，我應該能畫點符……哎，可是我從前學得最好的就是相面。像剛剛那個兇巴巴的大妖，間斷眉，四白眼，一看就知道他不好惹。”

        “而且他山根有痣，奸門發黑，是有牢獄之災的長相。誒？”木晴風掐掐指節，有些疑惑，“按理說他現在就該身陷囹圄了啊……我又算錯了？不會吧？”

        說著他突然靈光一現，大膽推測：“難不成管理處就是拘押他的地方？”

        江樓聽到這里突然感到背脊爬過一陣寒意，心中警鈴大作，來不及阻止木晴風，他猛地看向超自然生物管理處的大門。

        那兩扇木門好似被狂風沖開，以幾乎折斷的角度向外翻轉砸在墻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幾張卡片被風裹挾著吹到木晴風懷里。

        “你的證件。”管理員的聲音從黑洞洞的門內傳出，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我差點忘了，剛入世沒有人間身份的小妖精都得去找份工作。工作期間不能讓凡人發現你是精怪，被發現就立馬失業，失業的無業游妖給我滾·出·人·間。”

        管理員陰測測地一笑：“我看你長得還行，不如就去娛樂圈混吧，不肯去就把證件都還回來。”

        一雙無形的大手隨著話語鉗住木晴風兩頰，把他剛剛還在叭叭個不停的嘴捏成一撮。

        管理員：“去娛樂圈還是當黑戶，你自己選吧。”

        想幫木晴風擺脫桎梏卻不得其法的江樓一怔：“娛樂圈？”

        木晴風眨巴眨巴眼：“唔唔唔？”

        什么是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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