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點多了嗎？”如果不是看到手表指針指向的數字，北川楓都沒感覺到時間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先生你要不要吃點夜宵？”北川楓沒有什么睡意，琴酒看起來也不像想要休息的樣子。

        “或者，要先品嘗一下我嗎？”北川楓翻身跨坐在琴酒身上，眸光一轉不轉的望進眼前人的眼底深處。有那么三四秒鐘吧，北川楓露出一個絕對不符合他自身人設的笑容，然后玩笑似的吻了一下琴酒，沒有深入，只是單純的嘴唇貼著嘴唇，然后退開，站起來轉身往廚房走。

        這個動作沒能實現，因為他被琴酒抓住手臂，按在了沙發上，好在琴酒并沒有忘記自己早回家來的原本目的是什么，綿長而熱烈的一吻過后，他只是又看了北川楓一眼，然后放開了對北川楓的鉗制。

        夜宵沒有做的很復雜，兩人坐在長方形餐桌的同一側，氣氛安靜而融洽。吃完了夜宵，北川楓又到廚房洗碗去了。琴酒著實想不通，這個人為什么獨獨對做家務這么上心。明明廚房里也有洗碗機，他卻每次都要手洗。

        就在北川楓擦干最后一個盤子，準備把它收進櫥柜里時，醞釀了許久的云層間終于是劃過一道銀白的閃電，把漆黑的天幕照亮了一瞬間。待在客廳的琴酒正無聊的拿著手機翻看視頻網頁，這是他剛剛搜出來的北川楓的表演視頻和一些采訪錄像。

        注意到窗外劃過的一道白光，琴酒心下頓時升騰起一點不好的預感，他直接撂下手機幾步走到了廚房門口。

        遲于閃電后的雷聲在這時響起，緊接著就是瓷器和地板接觸，破碎的聲音。

        在通過櫥柜玻璃反光看見琴酒往廚房來的身影時，北川楓用極低的聲音語氣復雜的說出一句：“先生，千萬不要愛上我啊。”

        但當雷聲響起的那一刻，他還是立刻感覺身體僵硬，四肢的溫度在急劇下降。盡管理智在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力的小娃娃了，可生理反應依舊沒辦法克服。

        意識不受控制的被拖回那個漆黑的雨夜，那條僻靜的小路上，一盞街燈也沒有，全然是一片黑暗。

        轟隆隆的雷聲掩蓋住子彈離開槍膛的響動，閃電一瞬間照亮女人夾雜著驚恐和歉意的姣好面容，那雙充滿著神秘色彩的眸子，至死也沒能合上。

        碩大的雨滴一顆一顆的落在他的身上，冷冰冰的，砸的人生疼，溫熱的血液混合在這冰冷的雨水里逐漸失去了溫度。

        印象里接下來那些仿佛鉆進身體每一塊骨頭里的寒冷沒有如期到來，仿佛一下子被人從深海底拉上來，下意識放輕的呼吸終于敢恢復成正常的頻率，因為缺氧而感到的一陣眩暈的大腦逐漸恢復清明。北川楓后知后覺感到了一點溫暖，那是他被人抱進了懷里的緣故。

        感覺到懷里的人不再顫抖，琴酒問他：“沒事了？”這時琴酒的手還一下一下的輕撫著他的后背。

        “嗯。”屬于理性的意識回籠，北川楓立刻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冬天就要到了，今天或許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雨也說不定。從正常的角度來看，一個人在陷入應激障礙時的心理狀況是最脆弱的，沒有比這更好更合理的時機了。

        就在琴酒確認北川楓確實脫離了那種應激狀態，準備放開手的時候，北川楓摟住他的脖子，急切的墊腳吻了上去。

        二人就這么糾糾纏纏的進了臥室，忘記關閉的燈照亮整個廚房，一個碎成數塊的瓷盤依然保持著四分五裂的狀態，被遺忘在了地上。

        “我小時候，大概只有兩三歲？就進了孤兒院。”北川楓依偎在琴酒的懷里，呼吸清淺，就在琴酒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北川楓嗓音略帶沙啞的開口了。

        “后來，我十歲的時候被北川家收養了。”琴酒不知道北川楓說這些是想要表達什么，但，這不妨礙他預感到接下來的這個故事恐怕不是一篇童話。

        “被收養的孩子包括我在內一共有十二個，和我當時年齡都差不多大。”

        “您知道他們讓一群十來歲的小孩子干什么嗎？”雖然是這樣問，北川楓卻并指望琴酒回答他的問題，自己回答了自己的提問：“他們讓我們學很多東西，理論知識，還有各種技能，一天中一定會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是有人在不間斷的給我們洗腦，試圖向我們灌輸忠誠這種思想。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整整五年時間。北川景，當時他還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繼承人，無權干涉那些訓練，我比別人幸運一些的就是，他在十二個孩子里唯獨對我感興趣。”

        “您知道北川家實際上是做什么的嗎？”這次北川楓暫停了敘述，顯然是想聽琴酒的答案。

        “混跡政壇，發展商業。”中規中矩的回答。

        “不止。”北川楓深呼吸一下，接著講述：“北川家和霓虹政府有不一般的聯系。”

        這話中透露出的信息讓琴酒心中一凜。

        “北川家是霓虹政府的走狗？”琴酒不動聲色的試探。

        “差不多吧，具體的我不清楚，他們不會讓我接觸到那么機密的信息，我只知道北川家專門幫霓虹政府干絕對不能見光的臟活。”

        此乃假話。作為讓北川楓成為自己合作者的交換，北川景非常完整的給他講述過一遍北川家和霓虹政府之間的聯系。

        眾所周知，屬于霓虹公安的零組是表面上不存在的部門。在最早的時候零還不叫做零，而是被稱為，櫻。這是絕大多數人了解的事實，然而真相并非如此。最初的櫻，只是霓虹警方為了掩飾完全隱在暗處的北川家而推出來的靶子。雖然保密程度也很高，但相比于北川家的存在來說，算是被擺在明面上的。

        當時的北川家完全是屬于霓虹政府的鷹犬，只是不屬于體制內，以家族的形式延續而已。

        果不其然，櫻后來被發現，順勢隱匿起來，千代田出現。其實那時候的千代田就已經和北川家沒什么太大的關聯了。再后來，千代田也被暴露在明面上，被迫再次消失，零最后誕生，直至今天。

        現在的霓虹公安零組，雖然也會用一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違法手段進行活動，但已經完全和北川家扯不上半點聯系了。

        而隱在暗處的北川家，因為一代代的傳承，和霓虹政府的聯系已經遠不如櫻還存在的時期那樣緊密，但蓬勃的野心依舊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增長。

        鷹犬已經逐漸變為了獠牙日漸鋒利，鐵鏈子卻被歲月腐蝕的銹跡斑斑，即將掙脫控制的野犬。更別提這份牽連到了北川景這里，北川景已經不想再被遍布銹跡的鐵鏈束縛了。

        霓虹政府或許也對此有所感知，近幾年對北川家越發防備，隱隱有想要鳥盡弓藏的意思。北川景那么急于擺脫霓虹政府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為什么和我說這些？”琴酒不明白北川楓為什么忽然愿意坦白。

        “因為，我想要擺脫北川家的控制。”

        “你的理由不只有這一個吧？”琴酒突兀的冷笑一聲，卻更加親昵的把北川楓往自己懷里抱了抱，北川楓卻掙開了他的懷抱，在床上坐起身來，第一次用居高臨下的角度看琴酒，這個被他一眼看中的男人。

        一片黑暗里，那雙灰紫色的眼睛更顯得神秘了。

        他展露出真正的樣子，眼角眉梢都是冷冷的諷意，唇角的微笑卻溫柔，瞳孔中恨意和更復雜的感情交織。

        “沒錯，我還要報復，要把他們曾經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都加倍的還回去。”

        “你想要利用組織？”琴酒的話中聽不出喜怒。

        “不，這是交易，組織幫我，我為組織獻上忠誠。”

        “你憑什么認為自己的價值比整個北川財團能帶給組織的利益更高。”

        “我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感謝他們對我的訓練，因為那地獄般的五年時間，讓我變得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優秀，十二個孩子里，只有我活著走出了那個訓練場。”北川楓的眼神發生了一些變化，或許是臥室內的光線太暗了，琴酒沒能看清。

        “更何況，不止我，還有北川景。”

        北川楓重新躺回琴酒懷里，繼續了那個只講到一半的故事。

        “我成功走出訓練場，北川景成為了我名義上的哥哥。他不想再為政府做事，但當時他羽翼未豐，沒辦法和他們公開叫板，所以在暗地里拉攏了我。”

        “你說的他們是指誰？”琴酒本以為北川楓所說的他們是北川家的掌權人，但現在聽來好像不只如此。

        “很多，有很多我至今不知道具體身份，有些是北川家的旁系，還包括北川景的父母，都是為霓虹政府賣命的。

        北川景的想法基本上算是和整個北川家作對了。他是被培養的繼承人，我是繼承人的影子，本來應該在成年時作為北川景的弟弟出現，然后慢慢取代北川景的在外身份，讓北川景隱入幕后，做真正的掌權人。”

        “讓你在明面上當靶子？”

        “沒錯。”

        琴酒嗤笑一聲，不知道是沖誰。

        “因為要反抗家族的安排，所以北川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前把我推到臺面上來，以完全同北川家無關的身份。北川景雖然接手了北川家的大部分產業，但至今都只掛著顧問的頭銜，一方面就是這個原因。

        我這顆棋子算是廢了，他們暫時還沒有找到新的可替代人選。

        他們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在背地里限制我的發展，自然也不會讓北川景給我提供任何幫助。不過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打的好，卻忘了我的本事還是他們安排人教給我的。

        在培養我這件事上，他們很舍得資源。

        我成名后，北川家又從我身上發現了新的價值，對北川景當時的決定沒那么有意見了。”

        琴酒了然，他當時對北川楓和北川家關系的分析，其中的矛盾之處這就可以解釋的通了。

        所以，新的價值果然就是……

        “我被送上了各種高層人士的床，以此來幫助他們籠絡關系，拓展人脈。”說到這里的時候，北川楓好像冷極了，額頭死死抵在琴酒的心口，半天沒再說話。

        “那些人快把我碾碎了，我明明有反抗的能力，可是我，我不能反抗，我反抗不了……”這話看似前后矛盾，琴酒卻聽懂了。

        依照北川楓的格斗水平，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殺了某些人，可這之后的后果他是沒法承擔的。北川家的勢力比他想象中的要大，想跑都不容易，北川楓的弱點很明顯，在北川家五年不可能沒人發現，要用這個對付他簡直不要太容易。

        更何況，依照琴酒對北川楓這個人的了解，他絕對不是想要依靠逃跑來擺脫一切的人，拼盡全力也要把一切都報復回去才是他的性格，就像現在這樣。

        “我和北川景等了幾年，終于等到了這樣的機會。和組織合作，就是北川景計劃的開始。”

        “那么你呢，你今天和我說這些又是為了什么？”

        北川楓終于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來，一直隱藏的很深的真實情緒終于不再朦朦朧朧，籠罩在一片迷霧之后，他說：“我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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