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5章  天下雖安

        聽了朱楨的話，朱元璋終于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誤區(qū)，就是沒考慮到株連的后果。

        朱楨這番話絕非危言聳聽。之前郭桓案中，審刑司那幫人就不斷的抓人逼供，招供后再抓人再逼供，如此不斷循環(huán)，范圍不斷擴大，幾乎把京城各衙門一掃而空。

        要是在軍中也來這么一出‘瓜蔓抄’，明軍肯定要傷筋動骨，戰(zhàn)斗力大打折扣的。

        但朱元璋還是不想這么輕易放過那幫‘思想犯’，便悶聲道：

        “反正天下已定，北元也完蛋了，大明不需要那么強的軍隊了。正好大力整頓一下，刮骨療毒一番。”

        “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吧？！”朱楨動了真感情道：“這支軍隊可是父皇一手建立起來的——從當(dāng)年只有二十四個兄弟，發(fā)展壯大到今天無敵天下的程度，足足用了三十四年啊！經(jīng)歷了多少艱難困苦？多少生死難關(guān)？”

        “應(yīng)天府、鄱陽湖、平江城……一場場的惡戰(zhàn)打下來，才統(tǒng)一了南北，收復(fù)了幽燕，恢復(fù)了中華，最后滅殘元于漠北，封狼居胥、飲馬瀚海！這一路走來是何等的輝煌燦爛？放眼華夏數(shù)千年，也絕無僅有啊！怎么能讓他們毀在自己人手里呢？”

        朱元璋被朱楨說的心潮澎湃，這可都是他的平生功業(yè)啊。原來都跟這支軍隊緊密的聯(lián)系在了一起。

        好一會兒他才抑制住心潮澎湃，長嘆一聲道：

        “這是沒辦法的。趙匡胤為什么要杯酒釋兵權(quán)？因為馬上打天下的階段過去了，要下馬治天下了。那些只會騎馬打仗的軍漢，就成了國家的負擔(dān)甚至是危害了。”

        “父皇豈不聞‘天下雖安，忘戰(zhàn)必危？’”朱楨沉聲反駁道：“當(dāng)年西晉滅亡吳國后，晉武帝司馬炎認為不會再發(fā)生大的戰(zhàn)爭，便下令解散州、郡的部隊，讓將領(lǐng)轉(zhuǎn)為文官。”

        “但是，杜預(yù)引用《司馬法》中的這句話，告誡晉武帝，不能認為滅亡吳國，統(tǒng)一了天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他自己也以身作則，在滅吳之后立即還鎮(zhèn)襄陽，堅守要地，交錯屯兵，使所部戒備森嚴，‘視無事如有事’，從而保持了相當(dāng)長時間的安定形勢。”朱楨接著道：

        “但晉武帝并沒有把杜預(yù)的話放在心里。杜預(yù)死后，晉軍軍備廢弛，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給內(nèi)外敵人以可乘之機，不久便天下大亂。”

        “無論怎么說，自廢武功都是極其愚蠢且短視的舉動！尤其本朝更是如此！我漢人為什么在胡人鐵騎下沉淪數(shù)百年？不就是因為宋朝愚蠢的重文抑武，軍備廢弛嗎？這才剛剛憑借這支無敵天下的軍隊，驅(qū)逐韃虜、恢復(fù)中華，重新建立漢家天下幾年啊？”然后他慷慨陳詞道：

        “后世不忘前世之師，決不能走宋朝的老路了。所以我們必須要時時刻刻銳意進取，保持一支強大的軍隊！”

        “但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咱記得還有前半句，叫‘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吧？”聽完朱楨的長篇大論，朱元璋淡淡道：“你又做何解呢？”

        “回父皇，好戰(zhàn)并不一定必亡。而是虧本的仗打了太多，越打越虧，國家越來越窮，才會出問題。”朱楨卻成竹在胸道：

        “譬如秦漢大唐，在王朝前期都是越打越強，就是因為在戰(zhàn)爭中得到的好處大于損耗！所以我們只要不打虧本的仗，怎么可能把國家拖垮呢？”

        “為此，戰(zhàn)爭絕對不能在本土進行，最好遠離核心區(qū)域，這樣國內(nèi)的百姓不受戰(zhàn)亂影響，國家能從戰(zhàn)爭中獲得好處，國力自然強盛。而將士們也能通過開疆拓土的戰(zhàn)爭，獲得功勛和封地，自然斗志旺盛。”

        <div  class="contentadv">        “你就直說想在西南繼續(xù)拓邊，不就得了？”朱元璋哂笑一聲道。

        “兒臣也沒說非要在西南拓邊，只是目前似乎只有西南能符合條件。”朱楨訕訕一笑道：“市舶司的成功已經(jīng)雄辯的證明，向南開拓的利潤大大的。而其他，方向無論向北還是西北，目前看都是虧本的，至少不會像向南那樣只賺不賠。”

        “嗯……”總理海政衙門每年上交的兩千萬兩白銀，小山一樣堆在那里，讓朱老板根本沒法反駁。

        “而且中南半島上最強的麓川國，已經(jīng)被我們用少量部隊滅掉了，這足以證明，西南的敵人遠遠無法與草原的威脅相提并論。所以我們可以用少量部隊，付出有限的成本，來博取巨大的收益。兒臣敢打包票，只要謀定后動，小心謹慎，就一定能越打越富，越打越強的！”朱楨又道。

        “但是一直打仗會讓驕兵悍將問題突出，容易讓軍方勢力做大，從而威脅到朝廷的統(tǒng)治。”朱元璋問道：“這又何解？”

        “在西南拓邊，幾乎不存在這個問題。”朱楨毫不遲疑的答道：

        “因為西南半島與大明核心區(qū)域隔山限海，不像是北方草原那樣能威脅到中原，也就不用擔(dān)心會被反噬。而且不需要在西南投入太多的部隊，意味著西南的軍力始終無法與中央抗衡。

        朱楨又道：“這樣圣天子坐鎮(zhèn)神州，擁兆億子民，百萬雄兵，固若金湯。藩王率兵于神州之外，為大明開疆拓土，保持軍隊的戰(zhàn)斗力。不僅不費朝廷錢糧，還能向朝廷繳納錢糧。平時只是沒有皇上的旨意，不可越雷池半步，但若天下有事，皇帝有旨又可提兵回京勤王，保大明江山萬萬年！”

        朱楨最后嘿嘿一笑，露出了狐貍尾巴：“所以父皇為什么不將在國內(nèi)已經(jīng)顯得多余的軍隊，和那些問題將領(lǐng)，全都扔到外云南去發(fā)揮余熱，怎么也比直接干掉他們強太多了。”

        “你小子說的還真誘人啊。”朱元璋也笑了。他動心了。

        其實這些話他已經(jīng)聽朱楨說了很多遍，朱楨甚至還給他寫過可行性報告，所以他早就耳熟能詳了。只是北元還沒滅，天下還沒定，顧不上想那些有的沒的。

        現(xiàn)在確實到了該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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