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笙平靜地嘬了一口可樂。

        他起身看了下自己的手掌，“袋子上也沾上油了，我去洗個手。”

        周明沉還在大快朵頤，吃相莫名有些粗暴。

        “好啊——”他拉長聲說，“可是還有這么多了，你就不吃了？”

        “嗯。”陶笙隨和地答，“最近食欲不好。”

        周明沉不做聲了。繼續撕啃著食物。

        陶笙走出客廳，轉進了廚房里。

        進了廚房之后，他敏銳地向后看了一眼。周明沉沒有跟過來。

        他擰開水龍頭，水流聲嘩啦啦的響。借著這個聲音，陶笙打開了冰箱。

        如果那個群里的文件說的是真的，最可疑的就是那個巧克力蛋糕。

        在冷藏室的中間層，有一個漂亮的棕白相間的方形蛋糕盒。

        陶笙將他拉出來一點，透過盒子上的塑料包裝窗，里面正對著的是撒成黑森林的巧克力碎，還有幾顆包著巧克力醬晶瑩剔透的櫻桃。

        賣相是挺好的，也沒什么不對勁。

        陶笙眼睫一掃，雙手將包裝盒拿了出來，放在廚房案臺上。

        但是他抽開絲帶，取出盒子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閃出一絲驚恐。

        巧克力蛋糕的上方，幾顆黑色櫻桃的后面，站著一個五六厘米高的棕黑色的巧克力人。

        惟妙惟肖的周明沉的模樣，他的臉上的神情驚恐，就像見了鬼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周明沉！

        陶笙回過神過來后，一下捏住了周明沉模樣的巧克力想將他拿下來——指尖上濕滑一片，留下的卻是殷紅的水跡。

        咔嚓。背后一聲細小的聲響。

        陶笙猛然扭過頭去。

        假的周明沉靠在廚房的門口，一張人畜無害的肉圓臉上嘴角附近沾滿各種各樣的醬料。

        他笑了笑：“朋友，你怎么這么心急呢？擔心我不會招待你？為什么，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陶笙松開巧克力人。

        “你把他怎么樣了？”

        “不會怎么樣。”對面的東西說，“簡單解釋來說，只要你能通關游戲——你就能解救你的朋友。但是如果通關不了……”

        周明沉的眼睛忽然不自然地向上彎起了，弧度極大，還能依稀見到一些眼白。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笑法。

        陶笙實在不想看到這種笑容出現在自己朋友的臉上。

        “你們的目標是我的話，現在就把人放了。”陶笙說。

        “不好意思。系統沒有允許這種規則。”

        “那別怪我——”

        陶笙像一陣風一樣沖到了假周明沉身邊，但是他的攻擊并沒有成功，因為無數黑色的、甜膩膩的液狀物從身后的蛋糕里噴涌了出來，蔓延包裹、束縛住了陶笙的四肢。

        “系統規則的頂級理論。”

        假周明沉帶著那種令人感覺作嘔的笑容說。

        “同意游戲的玩家不能反悔。”

        “受到邀請的玩家不能自行離場。”

        “這是規則。”

        就像陀螺高速旋轉一樣的聲音在陶笙耳邊響起，方才的巧克力漿像某種動物一樣爬滿了周圍的視野，陶笙眼前一片漆黑。唯有機械音從不知方向的地方響起。

        “融合世界：巧克力制作小屋”

        “玩家姓名：？？？”

        連續三個問號，讀起來十分別扭。

        “玩家欲望：未登記。”

        “游戲時長：至生命值結束為止。”

        陶笙被一種潮濕而劇烈的風襲擊了。

        “警告、警告！”

        “系統存在故障。”

        “未受到邀請的玩家不能擅自入……”

        聲音卡了。

        半晌之后，才再次復活過來，電子音里卻帶了一絲不符形象的錯亂。

        “系、系統……恢復正常。”

        黑色漿液迅速后退，陶笙覺得腳下終于一實，踩在地上。

        他抬眼看發現眼前的世界早已不是周明沉住的公寓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棟粉紅色的糖果屋。

        宛如劣質兒童卡通片里用的那種彩度極高、令人不適的顏色。糖果屋兩層樓高，門和窗子是圓角的，看起來墻壁質地柔軟，像是餅干做成。在門上方，掛著一塊橫匾，寫著：咔哇咔哇蛋糕店——制造世界一流甜品。

        陶笙看著這門牌看了幾秒，忽然聽到背后有人嗚咽。

        “咦……太好了，還有別的玩家！！”

        陶笙轉過頭，見到一個瑟瑟發抖的中年大叔。

        他一面接近陶笙，一面哆哆嗦嗦地說：“該死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又進來這里了。我、我正在給我小侄子過生日，他……他居然變成了巧克力還被抓走了……”

        他說不下去了，嗓子里咕隆一聲。

        又改成一臉賠笑。

        “你、你你、你是老玩家了吧？我看你這樣鎮定、應…過了挺多關卡的吧。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我不行，我只進來過一次。還是被處理會救出去的……求求你一定救救我侄子——”

        陶笙瞅著他：“處理會是什么？”

        “……”大叔的表情活像是被什么踩了。

        “你是新人？！”他難以置信要嚎出來。

        就在這時，糖果小屋的門推開了。

        一個衣著一身白袍，頭上套著尖角帽子的人走出來，面對他們。

        “玩家們已經到了的話為什么還不進來？”他的聲調很平，就像電腦模擬的人工語音一樣。但語氣很不耐煩，“我是本關卡的主持人。可以叫我1359號。進來吧。”

        門被敞開。

        陶笙走進去了。中年大叔本來猶疑不決，看著陶笙走近，也趕忙跟上。

        1359號把他們帶到了餐廳中。

        蛋糕小屋內部是由三部分組成，一部分是餐廳，一部分是后廚，還有一部分是個用玻璃罩罩住的隔間，里面放著很多貨架。貨架上擺著的一堆各式各樣的巧克力或者糖果工藝品。整體裝修古樸，看起來頗有歷史。

        陶笙剛看到那些貨架，腳步就停下來，一把按住1359的肩膀。

        “喂。”陶笙手指比了比架子方向，“什么時候放人？”

        貨架三層，周明沉模樣的巧克力赫然的站在木板上，臉上還是一臉吃驚的神情。在他旁邊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模樣的巧克力，帶著一個生日帽。陶笙身后的中年男人一下慌了神，喊了一聲侄子的名字：“小淳！”

        但巧克力早凍硬了。誰也不可能回應他的話。

        1359號轉過他那張擋在尖帽下看不見五官的正臉。

        “不要心急。”他說，“系統提示過了。只要通關，你們就能救回你們的朋友。”

        他的頭向下低了一下，看著陶笙按在他肩上的手。“攻擊主持人會對人質有額外懲罰。”

        陶笙只好放開。

        “現在我要去后廚準備一下。你們兩個留在原地等我叫你們再進來。”1359號走進后廚。

        他一進后廚里，大叔就撲到那玻璃柜前，咣啷咣啷地搖著玻璃，試圖把它打開。

        陶笙被他吵得耳鼓疼，扭頭說：“就算拿出來又有什么用，你能把他復原？”

        大叔瞬間失去主心骨似地，淚眼汪汪跑到了陶笙邊上。

        “我真不知道，我啥也不會，我就是做了那個夢說進入游戲能發大財，所以我就聽信了……我之前之參加過一場，還是被處理會的人救出來的。我哪想到還能害了我的小侄子……”

        他慌亂地不知所措，一面從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個錢夾。顫顫巍巍打開，從亂糟糟一堆零錢和小票里掏出一個小孩的照片。

        “你看，這是我侄子。小學才三年級，成績老好了。爸媽死得早，都是我帶大的，跟我親兒子一樣……

        陶笙往那照片上看了一眼，視線卻停在了錢夾里其他幾張小票上，是無償獻血的通知單。

        陶笙抬眼看著這不修邊幅的大叔：“說說游戲是到底是什么吧。”

        “好，雖然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對了，我叫大海……你可以叫我海叔。”海叔立刻點點頭：“游戲的名字叫欲望之世，是可以實現人在現實中的夢想的游戲……但是實際上詭異至極。據說74的玩家都已經因為游戲死去了……其他的部分重傷，高位截癱，變成植物人……”

        陶笙忽然想起了前一天看到的群名。怪不得叫幸存者。

        “那處理會是什么？”

        剛剛一進游戲海叔就提起過這個詞。

        “處理會是精英玩家們組成的wod災害的防治協會，專門拯救被困在游戲里的玩家，也負關閉封鎖關卡。他們開發了一種設備，可以防止我們再次被拖入游戲。”海叔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又被拉入這里，我只是在給侄子過生日而已………”

        “融合。”陶笙自言自語。

        “啊？”

        這應該就是那個群里討論的融合了。

        這個游戲的世界通過某種方式、或者說某個相似的媒介與現實世界混合在一起——然后，挑戰玩家的極限，殘害玩家們的生命。

        他們之所以被拖進來的原因就是那塊巧克力蛋糕。

        什么無妄之災。

        “沒什么，想到一些事而已。”陶笙說，“那關卡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普通游戲一樣？頒布任務然后完成就行？”

        海叔還沒回話，身后的1359號已經出來了。

        他身邊跟帶著一位紅面的彪型大漢。

        不等玩家們問什么，1359號已經開口介紹道：“兩位新晉甜點師，這邊這位是你們的指導師傅，名叫砂糖。”

        陶笙看著那位所謂的指導師傅，心里冷漠一笑。

        這世界上可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不像砂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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