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蘇由霰放到床上之后，沈洛汐才有空暇讓茗雨將沈驚鴻送來的信拆開閱讀。

“……八月初十宴會，以交流之名行相親之實，祖母意在毀姐姐名節，以侍妾之名送入連府，若奸計得逞，姐姐永無翻身之日……唇亡齒寒，姐姐當知祖母素來視大房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而非獨對某一人某一事。幾多年來，弟弟亦屢遭其設計陷害……為今之計，你我當摒棄嫡庶之見，聯手施為，勿教二房坐大……”

“你們說，沈驚鴻這是什么意思？”沈洛汐隨手將信連信封一起焚燒了，漫不經心的問道。

“想來應是鴻少爺得知了老夫人的真正目的，也知曉一旦老夫人除去了小姐，接下來就是他了，這才想著與小姐聯手對付老夫人。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鴻少爺應是這個意思。”茗雨想了想說道。

“是么？”沈洛汐不置可否，對著茗雨說道，“既然我這弟弟如此有誠意，你便去丹杏苑走一趟，順便請教請教他，如今這局面，我們該如何行事？”

“是。”茗雨領命而去。

茗雨悄無聲息的潛入丹杏苑，來到了沈驚鴻的屋里。

屋中除了沈驚鴻在練字外，便只有香檀一人在邊上服侍。見到突然出現的茗雨，二人都沒有表現出過分驚訝，就連香檀也只是起初詫異的看了茗雨一眼，看清真人后，便繼續低頭做事。而沈驚鴻則氣定神閑的將剩下的字一氣呵成，這才放下毛筆，轉過身來。

“茗雨姑娘前來，可是姐姐有話叫你傳達？”沈驚鴻溫文爾雅的問道。

“奴婢見過鴻少爺。”茗雨中規中矩的行了禮，而后道，“小姐已經看了鴻少爺的信，便派奴婢過來請教鴻少爺，而今該如何行事？”

“既已知曉祖母目的，那日自當多加防備，不要中了奸計。茗雨姑娘與茗煙姑娘武功高強，更要寸步不離守在姐姐身邊，最好都不要出院子，也勿要讓可疑之人進入綠菱苑，一切詭計自當不攻自破。”沈驚鴻輕笑道。

茗雨眼珠子轉了轉，隨即不動聲色道：“多謝鴻少爺指點，奴婢這就回去復命了。”

茗雨說完，轉身就走，除了沈驚鴻和香檀誰也不知道她來過丹杏苑。

“大小姐這丫鬟未免太無禮了些，反正他們嫡系也看不起我們，以少爺之能，何必趟這趟渾水？”香檀見茗雨走了，才略帶不滿道。

“多嘴。”沈驚鴻輕聲呵斥了一聲，“將桌子收拾了，字，燒了。”

“是，奴婢知錯。”香檀慌忙認錯，接著趕緊照沈驚鴻的吩咐去做了。

茗雨回了綠菱苑，將沈驚鴻的話一五一十的向沈洛汐回復了。

沈洛汐聽完，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現在你還這么認為么？”

“是奴婢短見了。”茗雨慚愧道。

“沈驚鴻的算計不必理會，待我收拾了老虔婆，徹底掌控了沈府，他再能蹦跶又如何能蹦出我的手掌心去？”沈洛汐不在意道。

沈驚鴻這看似賣好的行為，其實是不懷好意。

目的很簡單，一是真的在沈洛汐這邊賣個好，有拉攏之意。二是在適當時候給沈洛汐提個醒，讓她既記住他的好，又警惕老夫人的詭計，不至于著了道，那么沈洛汐就還能和老夫人耗上一段時間，不用他沈驚鴻直接與老夫人對上。而他只需稍加注意，不遭了魚池之殃便可，卻無需多費心力于內宅爭斗之中。

說白了就是自以為施恩般的保住沈洛汐，讓她繼續當出頭鳥，和老夫人死磕，而他則隱于幕后。

甚至可以在時機成熟之時，坐收漁翁之利。

可謂是一舉多得。

但沈驚鴻顯然還是低估了沈洛汐，他的算計的確很隱蔽，在普通人眼中也只是略微示好，更無過分之嫌，自然也不會過猶不及。但沈洛汐眼睛何等毒辣，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目的。

其實對于一個人是否真心是很好判斷的，不要去看這個人的表達方式，哪怕在當時他再如何情真意切，也有可能是在你面前演戲，只為最后坑你一把。只需要稍加聯想，預測一下這件事帶來的結果是什么，就可以看出這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就如沈驚鴻這件事，單看過程，的確是在示好，關鍵時刻給了沈洛汐提示。但就結果而言，沈驚鴻并沒有出什么力，這個提示他說不說都沒壞處。而沈洛汐需要這個提示嗎？并不需要，她已經看穿了老夫人的目的，交流是假，相親是假，真正意圖是在那天毀了她。不過是以相親來掩人耳目，讓她將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應對“相親”之上，從而疏忽了其他陰謀。

沈驚鴻會真的認為沈洛汐看不出來嗎？當然不是，至少沈洛汐是不會信的。那么他的示好，就有待商榷了。

“你隨我進宮也有些時日了，書屋許久不曾去了，這幾天有茗煙照料我就可以了，你去書屋看著吧。尤其是那些書生和畫師的進展多加注意，這些人的文筆與構思我倒是不擔心，不過你還得多看看，文中千萬不可出現‘禁語’，否則讓人捉住了把柄就危險了。”沈洛汐對著茗雨叮囑道。

“是。”茗雨也心中一凜，重視起了這個問題。

尤其是這些書是要送進宮一部分的，若是讓太后看見了不該說的話，哪怕是模棱兩可的話，也是大罪。

這個時代倒是不禁黃，各種男歡女愛的話本也比比皆是，即便是高門大戶中的女子也會私下收藏閱讀。但是在這種封建皇權社會，涉及政治的就更加敏感了，妄議朝政搞不好就要殺頭的。

所以對于這一點，沈洛汐十分小心，尤其是要防備被有心人設計陷害。

“你去找陳媽媽，再確認一遍，交待她辦的事一定不能出錯。”沈洛汐又囑咐茗煙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這幾日我不在府中，王媽媽如何了？”

“回小姐，三日前便吊死在柴房了，還留下了遺言，說是愧對老夫人，自覺無顏茍活于世，便自戕了。”茗煙說出這話時，語氣說不出的嘲諷。

“老虔婆果然夠狠，王媽媽的家人如何反應？”沈洛汐問道。

“悲憤自然是悲憤的，可又能如何？給王媽媽收了尸身后，便沒有動靜了。”茗煙說道。

“算了，因我之設計，王媽媽已經身死，若是老虔婆不為難她的家人，我們也別去打擾了，少幾枚棋子于我無礙。”沈洛汐想了想，還是不利用王媽媽的家人了。

“若是誰都不主動害人，這世上也沒那么多仇怨了。這事雖因小姐而起，但小姐本就與她們立場不同，若非她們死，便是小姐亡了。雖是小姐主動害她，但試想，若是來日小姐敗了，她們可會饒過小姐？她們都并不無辜。猶如戰場之上，雙方士兵甚至相互不識，更不可能有因果仇恨纏身，但死在對方刀下之人何其之多？并非仇恨，而是立場不同。”茗煙說道，“再退一萬步來說，既然她們能主動害人，小姐又未嘗不可？何必等人來害，再出手回擊？”

“呵呵，你多慮了，你家小姐又豈是心腸軟弱之輩？”沈洛汐淡淡笑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沒有救濟天下的圣母情懷。殺了便是殺了，錯亦無悔。你不必擔心我會為此內疚。”

“小姐無事便好。”茗煙點頭道。

沈洛汐看了一眼床上的蘇由霰，小孩閉著眼睛，小嘴微微張開，睡的略沉。

“這小家伙如此敏感，該拿他怎么辦才好？”沈洛汐輕輕一嘆，“你說，要不等他醒了，我就親自傳他內功心法吧？”

“由小姐親自教導自然是最好，由霰弟弟自幼多舛，對于身邊每一份善意都無比珍惜，自然也更加患得患失。近來也是與奴婢二人相處時間較多，小姐事多難免相顧不及，他心中有些忐忑害怕也是正常的。”茗煙說道。

“那就這么決定了，從今日起，他便跟著我學習內功心法，至于基本功還是由你們教他。”沈洛汐點頭。

基本功什么的，她一個瘸子有心無力嘛。

讓她教蘇由霰扎馬步、打拳？那畫面不要太美。

“是。”茗煙回答道。

過了一個多時辰，眼見著要到午膳時間了，沈洛汐看著還在深睡的蘇由霰，露出一絲壞笑：“小東西，還不醒來？”

說著，便伸手捏住了蘇由霰的小鼻子。

“哈，哈~”蘇由霰張大了嘴巴呼吸，漸漸掙扎起來，雙手猛地一揮，就抓住了一根手臂——正是捏著他鼻子的沈洛汐的惡魔之手。

用力拽了拽，發現拽不開，忽然猛地睜開眼睛，正好看見沈洛汐笑得戲謔的臉。

“……”

“小豬，終于肯醒了？”沈洛汐悠悠的松開手，收了回去，仿佛剛才捏蘇由霰鼻子的不是她一般。

“你干嘛捏我鼻子？會捏壞的知道嗎？”蘇由霰不滿道。

“誰讓你這只小豬睡的這么死，叫都叫不醒？”沈洛汐振振有詞。

蘇由霰狐疑的看著她，他敢賭一車黃瓜，沈洛汐肯定沒有叫他就直接捏鼻子了。

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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