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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肺腑


  話語落寞,眼神幽怨,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是真是假對蘇問而言都無差別。
  “殿下萬金之軀,蘇問市井小民,自不可相提并論。”
  “先生……”
  姜凰聽此,落寞更甚,眼神幽怨的望著蘇問:“仍要拒姜凰于千里之外?”
  蘇問一笑,神態(tài)自若:“殿下以誠相待,蘇問以誠相還,何來拒之千里?”
  “先生如此,也是應(yīng)當(dāng)。”
  姜凰搖了搖頭,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爭辯,與蘇問面對面的坐下,方才故作的落幕與幽怨之態(tài)盡數(shù)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懇切真摯神情:“姜凰想與先生一吐肺腑之言。”
  蘇問點(diǎn)了點(diǎn)頭,平靜說道:“殿下請說。”
  “先生方才在臺上,言王道罪業(yè)之說。”
  只見姜凰端莊坐好,不復(fù)之前慵懶姿態(tài),也無王道威嚴(yán)壓迫,似真心發(fā)問,真心請教:“那先生能否所說,而今這大周天下,王罪在何處,王業(yè)在何方?”
  蘇問一笑:“殿下應(yīng)當(dāng)清楚,何須向我請教?”
  “確實(shí)!”
  姜凰點(diǎn)了點(diǎn)頭,竟然不做反駁,只是說道:“但姜凰還是想聽先生看法。”
  蘇問一笑,也是直接:“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罪在朕躬?”
  此話自蘇問口中說出,可謂大逆不道之言。
  但姜凰卻不在意,甚至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輕聲說道:“先生覺得,而今天下,王道罪業(yè),罪在天子?”
  蘇問望著她,并未給出答案,而是反問說道:“殿下覺得呢?”
  姜凰同樣不置可否,只道:“據(jù)姜凰所知,大周立朝千年,前五百年可謂地上仙朝,歷代天子均是圣明之君,治理得大周國泰民安,天下社稷穩(wěn)固。”
  “甚至還有開疆拓土之功,九州祖地向外,又有十州外擴(kuò),四海升平,八方寧靖,西方妖國也好,蠻荒異族也罷,均不敢犯我大周疆土,甚至還要稱臣納貢。”
  “如此,可有王道罪業(yè)?”
  姜凰望向蘇問,看他態(tài)度如何。
  蘇問一笑,不急回答:“那后五百年呢?”
  “后五百年?”
  姜凰眼神變幻,一時復(fù)雜,但還是說道:“后五百年,通天路斷,四方異心漸起,但大周歷代天子,仍是勵精圖治,乃至嘔心瀝血,鞏固大周江山社稷。”
  “哦?”
  蘇問一笑,平靜問道:“怎個鞏固法?”
  這話若有所指。
  姜凰蛾眉微蹙,沉聲說道:“革故鼎新,勵精圖治,均是圣明之法!”
  “哦!”
  蘇問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是問道:“如何革法?”
  “嗯?”
  姜凰眼神一凝,沉聲說道:“化繁消雜,去臃除腫,掃沉凈舊!”
  蘇問搖了搖頭,輕笑問道:“那為何還是如今局面?”
  “……”
  姜凰沉默,許久無言,最終方才說道:“異心四起,積重難返,縱是大周天子,歷代圣明,勵精圖治,也有心無力,難挽天傾。”
  “所以……”
  蘇問輕笑定論:“殿下覺得,如今大周王道罪業(yè),不在大周天子,而在天下不臣,四方異心?”
  “不錯!”
  姜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聲說道:“而今天下,異心四起,若那云州宋氏,憑借祖上開拓之功,竟將云州之地納為己有,以公謀私,以權(quán)奪利,甚至蘊(yùn)養(yǎng)潛龍……”
  “大逆不道!”
  姜凰冷冷一聲,再看蘇問:“這盡是宋氏之罪,而加于大周之身,由大周龍氣相承,以至于罪業(yè)如毒,糾纏龍脈,王道衰弱,大廈將傾,盡是這天下不臣,四方異心所致!”
  “哦!”
  蘇問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是問道:“那宋氏為何能坐大至此呢?”
  “……”
  姜凰眼神一凝,知曉蘇問話中之意,但還是沉聲說道:“為君之道,獎罰分明!”
  蘇問一笑:“賞是賞了,罰呢?”
  “……”
  姜凰再度沉默,無言許久,方才苦澀說道:“積重難返,大勢難逆。”
  “這就是大周歷代君王,勵精圖治,革故鼎新之成果?”
  蘇問搖了搖頭,輕笑說道:“如此革法,也叫圣明?”
  “先生……”
  姜凰低下頭來,不知作何言語,最終只能說道:“大勢如此,人心如此,非是一人可逆。”
  “是不可?”
  “是不能?”
  蘇問輕聲一笑,話語如鋒:“還是不愿,還是不敢?”
  “……”
  姜凰又是沉默,許久,方才苦澀出聲:“兩者皆有,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
  蘇問輕笑,淡聲說道:“那還說什么圣明之君,庸碌也做圣明二字?”
  “先生!”
  聽此,縱是心中早有準(zhǔn)備,姜凰也禁不住有些怒起,沉聲說道:“大勢如此,人心如此,誰人可逆,縱是大周天子,人皇帝尊,也不可與天下大勢抗衡!”
  “是不可?”
  “還是不敢?”
  蘇問神色不變,又做方才質(zhì)問。
  姜凰眼神一凝,冷聲問道:“那以先生之見,冒天下之大不韙,才是真正的圣明之君?”
  “不能一概之說,但……”
  蘇問輕笑說道:“連此眼界,連此膽氣都沒有,還是不要說什么圣明了。”
  “那先生可知后果?”
  姜凰冷眼,沉聲說道:“依先生所言行事,只怕立時天下沸反,烽煙遍地,大周天子,也要受千夫所指,背萬世罵名!”
  “那便天下沸反,烽煙遍地!”
  “那就千夫所指,萬世罵名!”
  蘇問一笑:“不敢粉身碎骨,如何革故鼎新?”
  “哼!”
  姜凰冷哼一聲,拂袖而起:“先生雖有大才,但還是年少天真了,有些事情……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
  蘇問神色不變,同樣站起身來,平靜說道:“既然如此,殿下何必與我這天真之人浪費(fèi)時間,聽這不切實(shí)際的狂言妄預(yù),請回吧!”
  說罷,蘇問轉(zhuǎn)身,便欲離開。
  “……”
  “先生!”
  姜凰沉默,隨即出聲。
  已到門前的蘇問停住腳步,回過身來:“殿下還有何話說?”
  “方才,是姜凰失禮了!”
  姜凰低下頭來,向蘇問賠禮,再懇切說道:“還請先生教我!”
  蘇問望了她一眼:“殿下要做那圣明之君?”
  姜凰搖了搖頭:“姜凰愿輔那圣明之君!”
  “哈!”
  蘇問一笑,直言說道:“那恐怕殿下要失望了。”
  姜凰蹙眉:“為何?”
  “因?yàn)槟悴桓遥 ?
  蘇問話語如鋒,直刺心中:“大周皇室,更加不敢!”
  “……”
  姜凰眼神一凝,望著蘇問,忽然倔強(qiáng)說道:“先生試都未試,怎知姜凰不敢,皇室無人?”
  蘇問一笑,輕聲問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試,就如殿下所言,大勢如此,人心如此。”
  “大勢可逆,人心可改!”
  姜凰盯著蘇問,一字一句:“姜凰都敢試,先生卻不敢?”
  蘇問搖頭:“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白費(fèi)力氣。”
  “……”
  姜凰沉默,隨后又咬牙說道:“姜凰向天立誓,絕不辜負(fù)先生,還請先生助我!”
  蘇問一笑,不置可否,只問:“那殿下你敢殺人嗎?”
  姜凰眼神一凝,沉聲說道:“敢!”
  “天下之人都敢殺?”
  “敢!”
  “世家之人也敢殺?”
  “敢!”
  “皇族之人也敢殺?”
  “……”
  “敢!!!”
  連應(yīng)數(shù)聲,盡是倔強(qiáng)。
  蘇問聽此,卻是搖頭:“不怕沸反盈天,烽煙遍地,千夫所指,萬世罵名?”
  姜瑤看他,卻是一笑:“不敢粉身碎骨,何談革故鼎新,姜凰愿以先生為師,執(zhí)行殺法,殺出一個乾坤朗朗,殺出一個日月昭昭,縱死無悔,縱死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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