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走訪一下招商局的工作環境與干部職工的工作熱情，并以此為契機在招商局燒我的第一把火，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我也不能例外，但我此行不會針對誰。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啊玉明，謝謝你的善意提醒。”

馬玉明見他領情，非常高興，陪著笑說道：“沒什么，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心里有數我就放心了。”

車到距招商局院門口還有一百米遠的地方，李睿就讓司機停車，下車步行走完剩下的路。至于馬玉明，暫時留在車里等他的電話。

招商局坐落在華光大街南側，有樓有院，主體建筑是一棟四層高的小樓，樓前有一個狹長的院子，面積不大，只能停十來輛車。李睿走進院里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半，也就是說離正式上班還有幾分鐘的時間。

李睿信步走進樓里，先在樓內轉了一圈，發現自己所關注的五個辦公室包括局辦、招商辦、投資服務辦、局長辦還有綜合辦，到目前為止還都是鐵將軍把門，雖說八點半才正式上班，但八點半前所有的干部就應該已經到了，清理下衛生沏杯熱茶什么的，做好工作前的準備，等八點半就開始工作，可眼下這都快八點半了，五個最重要的辦公室都沒人，甚至連門都沒開，這就有點過分了。

李睿皺起了眉頭，覺得自己這次微服私訪之行是來對了，多虧發現了這些最底層的問題，否則別指望以后招商工作能做出什么成績，他走到位于一層的招商辦門口，一邊欣賞著兩側墻上張貼的招商辦往年成績，一邊等待上班的工作人員。

差不多八點四十的時候，才有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男子走到招商辦門口，掏出鑰匙正要開門，見李睿背著手看墻上的畫展，看著面生，不是局里的人，便咳嗽了一聲，道：“同志！”

李睿轉頭看他。那男子問道：“同志你有事呀？”

李睿笑笑，道：“也沒什么事，就是找個老朋友。”

那人問：“誰啊？”李睿信口胡扯：“老王！”

那人一皺眉：“老王？我們招商辦沒姓王的呀。綜合辦倒是有個王建國，辦公室還有個王新春，你找的是他們倆里面的一個吧？”

李睿笑著說：“嗯是，王建國。”

那人看看手表，道：“那你還得等一會兒，他得九點多才來呢。”

李睿假作奇怪的問道：“他怎么那么晚才來啊？”

那人哂笑道：“單位里頭又沒啥正事，也沒人管考勤，來那么早干啥？晌午到了就行。”

李睿聽得心中冷笑，嘴上客氣說道：“那您先忙。”那人嗯了一聲，開門走進了辦公室。

這個人進屋后，走廊里好半天也沒人來，李睿繞到一樓大廳，也不見人進出，暗哼一聲，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拿筆寫下：“1，男，四十歲上下，招商辦干部，八點四十到。”記好后就溜達到樓外臺階上，打算來一個記一個，最后看看招商局這幫大爺們的考勤記錄有多漂亮。

隨后陸陸續續有人來到，有的是開車來的，有的是騎自行車來的，還有人是步行過來的，這些人見李睿站在樓門臺階上，拿著本子寫寫畫畫，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大多數人都對他不予理會，有的對他產生了好奇心，也不過是多看他幾眼。

李睿把這些人的特征與到來時間都記在了本子上，慢慢的，一份最新的招商局干部職工考勤表火熱出爐了。

林樂文十點的時候才到，腆著肚子從局長專車里下來，左腋下夾著個高檔皮包，右手舉著手機正打電話，低著頭步履輕快的走向樓門臺階，走上臺階后，隨意的瞥了李睿一眼，邁步走向樓門，可走出兩步后忽然覺得不對，停步回頭看向李睿，等認出他后大吃一驚，電話也顧不得打了，忙不迭的跑到李睿身前，臉色非常尷尬，道：“李縣長，你說你來怎么也不打個電話呢呵，我好叫人準備一下……”

李睿把小本子遞給他，淡淡的道：“多虧了你們沒準備！林局長，看看你們招商局這些人的考勤記錄。”

林樂文接過去，一目十行的掃過，看到最后一行，臉都白了，難為情的看著他解釋道：“李縣長，他們……好多人都有招商任務，所以平時上班早點晚點的沒有規律，鑒于這種工作特殊性，我也沒怎么約束他們。你千萬別誤解……”

李睿才不會聽他的解釋，截口道：“現在我到各辦公室走一走看一看，你跟在我身后，別事先打招呼，也不要介紹我。”

林樂文哦了一聲，抬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李睿留意到這一幕，差點沒笑出來，三月份的天，他居然還出了一頭熱汗，看來自己還真是嚇著他了。

二人隨后走進樓里，李睿先去的是一層走廊左拐的局辦，里面現在坐了四人，最里面角落處坐著個中年男子，此刻正在悶頭看報紙，另外三人，一個婦女在削蘋果，眼前桌子上擺著手機，一個小青年正在抱著肉火燒啃，還有一個女孩子正在剪指甲，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天。

李睿看到這一幕也沒說什么，轉身就走。林樂文跟在他身后，也不敢提醒這些下屬，一聲不敢吭，臉色已然枯槁如木。

其后幾個辦公室跟李睿在局辦見到的差相仿佛，人們沒有一個干正事的，幾乎全在處理私事。李睿可以理解基層單位作風懶散浮夸，也能理解招商局因縣里環境所限難以開展正經工作，可即便如此，這一幕幕眾生相也讓他覺得太過分。

一圈繞下來，站到局長辦公室外的走廊里，李睿對林樂文道：“林局長，你們招商局的工作看來很清閑嘛。”

林樂文訕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他能說什么？這些下屬太不給他長臉了，一個干活兒的都沒有，他想編織些美麗的借口都無從憑借，此刻只能是啞口無言。

二人正冷場的時候，走廊里來了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干部，身材瘦高，皮膚黝黑，長相古奇，戴著一副方框眼鏡，看上去給人一種老學究的感覺，又讓人以為他是位教書匠。此人似乎就是沖局長辦來的，眼見局長林樂文就站在外面走廊里，非常高興，離著還有幾米遠呢就高聲叫道：“局長，我寫的那份建議書你看了沒有？”

林樂文正郁悶呢，又見這個討人嫌的家伙過來攪和，更是不痛快，不等他走過來就不耐煩的擺手道：“走走走，沒看我正忙呢嘛。”

那人臉色一黯，再看林樂文臉色難看，也不敢再說別的，轉過身就想回去。

李睿卻對這個男子產生了好感，好感的來源有二，一是對方的面相，天生就顯得踏實可信；二是對方的目的，似乎給局長林樂文寫了什么建議書，能在招商局內懶散成風的大環境下寫建議書的，肯定不是什么壞干部，當即插言道：“林局長，你現在好像沒忙什么吧？”

那男干部聽了這話，覺得有希望，又停步回頭看過來。

林樂文臉上陪著笑對李睿道：“我不是在陪李縣長您嗎？這是眼下最要緊的工作。”

李睿笑了笑，道：“在我看來，這根本不要緊，你還是先回答他的問題吧。”

林樂文盡管內心老大不樂意，可也不敢當面違逆他的意思，只能耐著性子對那男干部道：“志剛同志啊，我這兩天有點忙，等不忙了一定好好看看你寫的東西，看完再找你談，你先回去忙吧。”

那男子道：“嗯，其實我寫的也不多，局長你抽個空兒就能看完了。”

李睿插口問道：“這位同志，你寫的是有關什么方面的建議啊？”

那男子走到二人身前，打量了李睿幾眼，林樂文忙介紹道：“這位是分管咱們招商局的李縣長，今天下來指導工作的，志剛你快打招呼。”說著又給李睿介紹他：“李縣長，這是我們局新來的副局長范志剛，之前一直在鄉里來，目前分管綜合辦公室。”

范志剛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小伙子居然是副縣長，大為驚詫，愣了下才打了招呼。

李睿笑著說：“范局長不用客氣，你回答下我剛才的問題。”

范志剛有些緊張的道：“哦，是寫了……我寫的……是關于招商工作的建議，也包括改革方案。”

李睿一聽來了興趣，道：“哦？還有改革方案？呵呵，你還記得內容嗎，現在跟我講講？”

林樂文鄙夷的看著范志剛，心說你這個實心眼子的榆木疙瘩，在鄉里呆了十幾年整個人都呆傻了，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張嘴就想改革，你可不知道改革的水有多深，又看向李睿，感覺這位年輕的副縣長對改革似乎也很有興趣，暗想他不會一時興起來胡搞蠻干吧？不過他再怎么蠻干，也動不了自己的局長位子，最終也只能得罪人，那樣的話自己看笑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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