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是去不成了，未晞計劃著接下來的日子只在家里安心等待回去玖瓊山的日子。

        原本以為會一直風平浪靜，這天下午的時候未晞正在屋子里畫畫玩，卻突然被祖母給傳喚了過去，祖母坐在她跟前的臉上全然是慍怒之色，只見桌子上放著一張畫像，正是前些日子在外面通緝她的那一張。

        按理來說這件事應該不會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是誰走漏了風聲？能懷疑的只有一個，未晞看了看早就跪在旁邊的紫薇。

        事后她才知道她的三姐姐箬竹讓手底下的丫鬟去跟紫薇套近乎，紫薇信守承諾對未晞那天去賭場的事情閉口不談，然后卻禁不住誘惑只吃了她們的一道酒釀圓子就把那天她們去“擁風閣”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晞兒，說說這是怎么回事？”祖母說道。

        未晞自知做錯了，但也有些不悅：“我可沒有拐了那個花魁，是她自己逃跑了……”

        “那你為什么會進去“擁風閣”？還跟這個花魁有染？”

        “我……”未晞支吾了半天也還是沒想好該怎么說。

        “你且慢慢想，我有的是耐心。”祖母手里端起了茶碗，細細的撥著上面的茶葉。

        “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不想騙您，其實我是天上的天神下凡來歷劫的，再過幾天我就要回去了，離開之前我想去這些我沒去過的地方看一看，也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

        祖母的手上滯住了，未晞繼續說：“我在高天原上是一個花神，只因為在玖瓊山上呆膩了，才想到這凡間來玩一玩，但沒想到這么快就要走了，謝謝祖母撫養了這么多年，我替未晞她感激你。”

        “快……快請郎中來……”祖母顫抖著手指揮著屋里的女使。

        “這孩子……這孩子……莫不是失心瘋了。”祖母顫巍著過去把未晞攬在懷里，“我早該發現你的反常了，莫不是因為上次游園會對你的刺激太大了？”

        祖母身邊的老媽媽憂心道：“小姐不會是中邪了吧？要不要找個道士來給小姐看一下。”

        未晞自以為剛那一段發自肺腑的話能讓祖母相信，沒想到反被當成了精神失常，不過這樣也罷，祖母也不在追問她到底為什么去妓院了，到底是殊途同歸吧……吧。

        中秋十五，是緣機仙子帶她回高天原的日子，為了這次去廟中上香祖母并著一家老小都齋戒了三天，日日都是白粥咸菜沒有一點點葷腥……旁人未晞是不知道的，但是她都在夜里偷偷跑到廚房里給自己開小灶，都道是求神拜佛要心誠則靈，但是她自己就是神也無需去求哪個神了。

        未晞和祖母在同一輛馬車里，撥開窗簾后面緊跟著的就是她妹妹箬竹的馬車，未晞和她正巧看見彼此，箬竹立馬翻了個白眼然后放下了窗簾，對于這個姐姐未晞也是沒奈何的，上一次去妓院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雖然祖母知會過下人讓他們不要把未晞說的話傳出去，但可終究還是沒有逃過箬竹的耳朵，不消幾天未晞得了失心瘋的消息就傳遍了上京城。

        馬車途徑一家驛站，或許是因為這么多天食素的原因，除了未晞以外所有人都吐得暈頭轉向，于是便決定再這驛站歇歇腳，才剛下馬車就聞到這里馥郁的桂花香氣，牽車的馬夫給未晞指了指后院，院中栽了一顆桂花樹以逾兩百年。

        未晞循著氣味找到了那顆桂花樹的下面，用手覆在樹干上能感覺到這顆樹的靈力，雖然靈力還很微弱但假以時日這棵樹是可以修煉成仙的。

        對著這棵樹的是一間客房，房門半開半掩，里面傳出來幾聲女子的嬌吟聲，聲音似有若無，好像在說：“不要……不要啊……”

        未晞豎著耳朵走了過去，扒在門外偷聽了一會才發現這屋里原來還有一位男人，她悄悄把頭從門口伸了出去，這個女子明明在說不要不要……但好像卻是十分的開心。屋里面除了一張桌子，就剩下一張床了，那個女子正在幫男人寬衣解帶，那個男人半敞著上衣，抬頭正巧看見了門口的人影。

        “是誰！”那個男人喊道。

        未晞轉身逃跑，沒想到迎面撞到了藤本的身上，然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藤本看著她訝異道：“未晞，怎么是你？”

        “藤本？”未晞從地上起來才回想起剛剛屋里的那個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松吹來不及把衣服穿戴整齊就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只看背影他就認出來了；“未晞！”

        未晞慢慢回過身，剛剛房中的女子款步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走路的姿態婷婷裊裊，然后輕輕靠在松吹的肩上：“公子，你在做什么？”

        松吹有意把那個女子推開了，然后朝未晞邁了一步：“未晞……”

        未晞淡淡道：“你別過來！”

        松吹剛邁出去的腳立馬收了回去：“你聽我說……”

        “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和我沒關系，你不用和我解釋。”未晞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桑落家的馬車也已經到了，因為料到路途中可能有人暈車，桑落一早就備下了一些藥丸，只要含在嘴里便能解決暈眩之狀，未晞攙扶著祖母站了起來，對桑落更是贊譽有加：“你心思細膩，一早便知道備下這些藥，我剛剛吃了藥現下感覺清明了許多。”

        “祖母您過譽了，不知道未晞妹妹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桑落問道。

        “你且問她吧！”祖母攬了一旁老媽媽的手先往馬車上去了，上一次祖母請了桑落來幫未晞看病，還把未晞說的那些關于玖瓊山的話又給復述了一遍，一把鼻涕一把淚，長吁短嘆自己的孫女得了失心瘋。

        桑落給未晞把完脈以后安撫祖母道：“未晞妹妹沒有大礙，只是郁結肺腑，只要吃幾副調養的藥。”

        “好孩子，你們年齡相仿，不妨經常來陪她聊聊天，我讓下人去給你準備些茶水果子。”

        桑落立馬應下了：“那這幾日我便來得勤快些，多幫未晞妹妹調養下身體。”

        次日桑落便帶了一大卷的醫書到了未晞這里來跟她取經問道，未晞這才明白他昨天為何答應得那么爽快，原來是打著如意算盤過來的，剛開始的時候未晞也是有問必答，但奈何桑落這一世是一個死腦筋，總是理解不透徹，未晞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問答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醫術問題，到最后只能躲著他。

        那日秋風和煦，桑落在廊下習書，未晞在假山上端詳了他好一會，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把眼睛挪開過書上，明明對他來說那些東西晦澀難懂，但他依舊還是孜孜不倦，樂此不疲。

        未晞已經躲了他半日，她潛到廊下悄悄坐到欄桿上，望著天空中的一脈流云說：“桑落，你覺得你這一世過得開心嗎？”

        桑落微微抬頭：“吾家有三個兄弟姊妹，雖不甚富裕但衣食無憂，我唯一遺憾的是在醫術上的造詣還不夠，只希望將來能成為一位人人口中盛傳的圣醫便好。”

        “原來你努力學醫只是為了讓別人夸你？”

        桑落怔了怔：“我不否認這一點，但正是這樣我才會這樣刻苦的研讀醫書，心中不至于空落，也不算虛度年華吧！”

        一生鐘愛一事……正是因為人生苦短才有了虛度年華這一說，未晞作為一個天神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是個老不死的所以才找不到寄情之地，若是她沒有恢復記憶的話繼續在這凡間活個幾十載或許能悟出更多吧。

        但如今已經為時已晚，馬車又是一路的顛簸，終于到了山上，前面不遠就是寺廟里，這座廟里供奉了一百八十多位神像，葦原之上大多數地方多單獨給某位神仙設立廟堂，百姓供奉香火求保一方平安，像這樣眾神云集的寺廟也只有在上京城了。

        源源不斷的香火就代表著涌不盡的靈力，像羲和那般不用修煉也能有源源不斷的靈力，所以他躺著在玖瓊山上睡覺便可，這就是品階的差距，像未晞這樣的還遠遠夠不上。就像祖母時常跟她說的，你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就更要比旁人努力一些，思之氣極也……

        “未晞妹妹一路上可曾暈車？”才剛下車桑落便湊了過來。

        “未曾。”未晞想要撇開他。

        “未晞妹妹可曾吃過什么藥？”

        “未曾。”

        “那可有什么防止暈車的妙方？”

        “多吃肉，不要整日茹素便可！”未晞對他的問題心不在焉，緣機仙子既說今天是她回去的日子，那必然有什么不尋常的東西在等待著她。

        未晞一行人下了馬車之后跟著一位老僧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穿過幾棵梧桐樹院中的景致便錯落在眼前了，院中放著一個大香爐，香灰中還燃著幾縷輕煙，一位小僧給未晞遞了三束香，她現在拜的正是日月天三位高天原上最崇高的天神。

        未晞學著祖母的樣子朝上拜了拜然后把三只香插在了香爐里，她才剛剛起身就過來了一個小丫頭，她是箬竹身邊的侍女菖蒲，她在未晞的耳邊輕聲說：“桑落公子在偏殿等你，有話要跟你說。”

        未晞遙望長長的隊伍果真沒有看到桑落的影子，就這一會的功夫他就跑到偏殿去了？未晞將信將疑但還是跟著去了，所謂的偏殿就是寺院僧人們平日里休憩的地方，桑落果然真在里面，他正一臉認真看著墻上的畫，未晞在門口擺了擺腳，還是踏了進去：“你喊我來干什么？”

        他顫了一下，回望道：“不是你喊我來的嗎？”

        “明明是菖蒲說你在這里等我，我才……”未晞忽然聽到門外有譏笑聲，然后門赫然就被關上了，等他們都反應過來被騙了，但是門已經打不開了，門外似乎被掛了鎖，任憑他們怎么喊也沒有人過來。

        未晞拍了一會門只好放棄：“八月十五，想來寺廟里的僧人都去正殿講習佛法了。”

        “未晞妹妹，既然我們出不去，不如你再跟我講講醫術藥理吧！”桑落說道。

        “你個書呆子，我們困在這里恐怕不是偶然。”

        “我自然知道不是偶然，自然是你的姐姐箬竹為了戲弄你才把你騙過來的。”

        “她也只是緣機仙子手下的一筆而已……把屋子里的蠟燭全部都給滅掉，不然可能會著火的。”

        “著火？為什么？”

        “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回玖瓊山的話就照做！”未晞趕忙去把案上的蠟燭給掐沒了，然后把能點火的東西都扔到屋子的中央。

        她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只要她自己回去便好了，她希望桑落能在這人間獲得溫暖，然后有一天不再是在她懷里戰戰兢兢的小貓了，她不應該把它強留在身邊，只要她回到玖瓊山以后就會解開他的侍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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