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后,  季霄果然沒再來找過顧錦，不過俞輕倒是有意無意地過來打探，想要知道他到底跟季霄說了什么,  讓他這段時間跟個瘋子似的,  失魂落魄，伴間歇性暴躁，對他們的態度也奇怪得很。

        有時候看著他們的眼神充滿猶疑，有時候又冷冰冰的,  特別跟池邵陽，季霄莫名其妙地諷刺了他幾句,  池邵陽又是一點就著的個性，被他懟得冒了火,  跟他狠狠吵了一架。

        顧錦看著俞輕發來的消息,  面無表情地回復了一句：“沒說什么,  吐槽了一句他技術平平，順帶表明池邵陽看起來比他有趣，大概傷害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俞輕：“……”

        俞輕不知道為什么不太高興,  在池邵陽又一次怒氣沖沖地大罵季霄最近是不是神經病的時候，他微笑著插了一句。

        “季霄針對你，好像是顧錦跟他說了，相比起季霄,  他現在對你比較有興趣。”

        池邵陽被嗆得咳了起來,  咳得驚天動地，好半晌才順過氣來,  氣惱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操,  干嘛把我卷進來,  顧錦也有病。”

        半個小時之后，池邵陽抓亂了自己的頭發，眼神閃爍不定，被俞輕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俞輕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略帶譏諷地笑了一聲，移過臉去。

        到了年底，中翔內部又開始了新的調動，顧錦本來沒覺得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就連調動文件也沒有仔細去看，卻沒想到，突然收到了無數同事發來的恭喜。

        他這才重新把文件點開，在那一長段的職位調整名單里，看到了自己的姓名。

        市場部副部長？

        這個職位說起來只比普通員工高兩級，看著并不算顯眼，但對于大部分員工來說，領導和基層就是有著天壤之別，他們爬很多年都不一定能爬上去這個位置。

        別的部門不好說，他們市場部有正無副，很久沒有副部長這個職位了，他又剛進中翔不到半年，沒什么過于突出的表現，在大家看來應該不太公平，免不了有些風言風語。

        當然，這個晉升速度還比不上他上輩子，上輩子他被謝景深親自帶進公司，放在身邊成為秘書部的一員，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他又被謝景深放出去任職總經理，晉升速度可以說得上坐火箭，底下人偶爾說起來，自然也忿忿不平，不那么好聽。

        這輩子他既然是自己面試進來，當然也不想被人背后吐口水，說成靠走后門才升上去。

        只是，還沒等他考慮怎么去應對這件事情，他們部長就特地把他叫進了辦公室，說要和他深聊一次。

        楊部長一開口，竟然是安慰的口吻。

        “小顧啊，就是啊，入住城南家居城這件事吧，公司上層都知道策劃案是你的手筆，雖然謝總瞞下了這件事，沒有向外公布，如今看來，大家都夸是謝總深謀遠慮，你可能會覺得有點委屈……”

        顧錦聽到這里，有些驚異地抬了抬眼。

        “但謝總也算是賞罰分明，雖然這個副部長的位置呢，對你來說，基礎工資可能只比你以前多個一千塊，遠不如我們公司規定里的20萬特項獎金，但你考慮到你的職業前景，還是該把眼光放得更長遠一點……”

        部長安慰了他好長一段時間，話里話外都是在讓他不要心生怨言。

        顧錦剛開始還有些意外，后來明白了什么，也沒有解釋，只安靜地聽。

        等他從部長辦公室里出去，其他人已經把他的新辦公桌整理好了，雖然沒有獨立的辦公室，但他的辦公桌單獨在靠窗的位置，也還算寬敞。

        幾個跟他打交道比較多的同事過來恭喜他，語氣里有羨慕，卻都還算誠懇，有的看他的眼神還帶著憐惜。

        不知道是不是也聽到了什么傳言，比如被公司總裁昧下功勞不說，還痛失20萬獎金，被一個小小的副部長的職位就打發了的事情。

        他坐在他的新辦公桌前，填完一天的工作日志，看著自己的賬號后頭已經多了“副部長”的標志，低下頭，沒忍住輕輕笑了笑。

        剛好，他有事情要找謝景深。

        最近，據顧錦打探到的消息，寧博文被他父親打壓得十分艱難，寧父當初給予的啟動資金，要求他用十倍的金額贖回股權，再加上寧博文看中投資的一家科技公司進行了新一輪的融資，他為了不被稀釋股權，只能進行追投，這又是一大筆。

        種種壓力下，為了回籠資金，寧博文只能挑選一批不能快速盈利的公司，將其股份分批售出。

        他這種行為本就會引起市場恐慌，再加上既然那些公司都是前景不明朗，盈利效率差的一批，自然沒那么容易被人接盤。

        在這批公司里，有一家名叫瑞腦游戲，創立以來一直不溫不火，又頗有堅持，不肯出什么氪金手游，目前看來，他們一直持續燒錢，持續虧本，似乎根本無法盈利。

        但誰也不知道他們之后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脈，突然于一年多以后，發布了一款競技跑團手游，瞬間引爆市場，股價短短幾個月從十幾塊飆升至上百，算得上是寧博文所有投資中，回報率最大的幾個之一。

        如今，因為一只小小的蝴蝶翅膀，他也許要與這一項可以登上報紙的成功投資，失之交臂。

        依靠重生的先知先覺，顧錦當然是選擇愉快地吃下這個好處，他坑了寧博文一筆，還要寧博文感謝他的恩情。

        至于缺少的資金，這就是他要和謝景深談的事情。

        顧錦給謝景深發了消息，知道他還在加班，在附近酒店點了個外賣，拿著一起去了他的辦公室。

        路過柴雅秋的辦公桌，他順手放下一份，伸手搭在她的辦公桌擋板上，“吃了再繼續工作，女孩子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柴雅秋抬頭望去，他姿態隨性，是一種灑脫而肆意的帥氣，一時間給予她疲憊的眼睛巨大的沖擊。

        她難免有些受寵若驚，還沒來得及拒絕，顧錦就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對她笑笑，小聲地請求她保密。

        “記得別透露我和謝總的關系。”

        柴雅秋接過外賣，愣愣地點了點頭，等他走進去，她才露出突然吃到大瓜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猜想這個所謂不能透露的關系，究竟是什么關系？

        謝景深抬頭看到顧錦，抿著唇眨了眨眼，第一時間開口道：“我酒柜里的那瓶酒，今天被新來的秘書打碎了。”

        “啊？”顧錦被他告狀一般的神情，懵得站在了原地。

        “我的意思是，”謝景深語氣認真，“還好你那天開了這瓶酒提議品嘗，不然我現在應該會很生氣。”

        顧錦反應過來，笑了笑，拿出餐盒放到他面前，“哦，那你應該感謝我。”

        謝景深就真的說了聲“謝謝”。

        “你來找我，是要談論關于你職位的事情嗎？”謝景深想要解釋自己的用意。

        顧錦卻搖了搖頭，打斷到：“我有別的事情找你。”

        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關于寧博文的投資公司和事情背景，以及他非常看好瑞腦游戲的事情。

        “所以？”謝景深示意他說下去。

        “借我五千萬，”顧錦直接道，“借兩年，按6的年息還你，我們可以簽借款合同，我把我等額房產的產權證押在你這里作為抵押。”

        隨著他的話，謝景深的眉頭越皺越緊。

        顧錦安靜下來，挑挑眉，“你不愿意？”

        “不愿意也沒關系，你不用有壓力，我只是覺得找銀行貸款流程太久太麻煩，也不過只多耽誤一點時間。”

        顧錦在談正事的時候，全然沒了以前那種自來熟的隨意，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并不愿意占他任何便宜。

        謝景深壓下這種莫名的情緒，理智思索了片刻，“我可以把錢借給你，但我希望你還是慎重考慮，投資這種事情最好等你有余力的時候再去嘗試，傾家蕩產去賭一個可能性，實在太過冒險。”

        顧錦點點頭，“多謝你的關心。”

        “借你電腦打印一下。”他直接把自己擬好的借款合同發到謝景深的電腦，繞過他的辦公桌，坐上了他的辦公椅扶手。

        顧錦俯下身子，伸手握住了鼠標，身體輕輕靠在謝景深的手臂上，若即若離。

        他的身上有種奇特的氣息，不是香水的味道，像是某種燃香，帶著灰燼落下的氣息，能讓人沉靜。

        顧錦點擊了打印，就站了起來，去他辦公室的打印機那里拿文件。

        謝景深渾身僵硬的肌肉才松懈了下來，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

        顧錦把文件拿到他面前，“你可以讓你的律師幫你看一眼，如果對利息不滿意，或者有什么需要增減的，你再告訴我。”

        “合同就不用簽了。”

        “還是用的，”顧錦從他的筆筒里掏出一只鋼筆，在借款人的位子簽下了自己的姓名，“印泥。”

        謝景深看著他的眼睛，在他堅持的眼神里，從抽屜里拿出了印泥，于是顧錦又在簽名處按下了手印，“一式兩份，這份給你，這份我自己保存，麻煩你簽個名。”

        謝景深抿著唇，接過他遞過來的鋼筆，在兩份文件上都簽了名。

        “款都沒打，就敢簽名蓋手印，你也真是天真的可以，”謝景深拿著自己那份合同，輕輕甩了甩，“我拿著這個去法院告你，你就要白欠五千萬的本金加六百萬的利息。”

        顧錦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那要看謝總忍不忍心了？”

        謝景深心臟一跳，收回了目光。

        “我馬上讓人給你打款。”他開始給人打電話，顧錦也不客套，就在旁邊聽。

        謝景深掛了電話，“大額打款有點麻煩，三天內到賬。”

        “謝謝，那借款日期按到賬的那一天算起。”

        謝景深又微微蹙了蹙眉，卻也沒有說話。

        “這件事搞定了，可以開始吃飯了，”顧錦幫他把一個個的飯盒打開，擺在他的面前，遞上筷子，“謝總，請。”

        謝景深就嘆了口氣，接過筷子，搖著頭感嘆道：“不會是為了借這五千萬才接近我的吧，我總覺得我就像個工具。”

        他原本這話只是為了和緩氣氛隨口一說，可能也帶了那么點真情實意的委屈。

        可他剛剛說完，顧錦的臉色就驟然變了，他瞬間繃緊了身體，看著謝景深的眼神帶著某種尖銳而復雜的東西。

        “你是這么覺得的？”

        謝景深微微一愣，“不是……”

        他頓了頓，“對不起，我只是隨口一說。”

        顧錦低垂著眼，在謝景深想要繼續解釋的時候，他抬頭笑了笑，說：“沒關系。”

        于是謝景深想說的話也就堵在了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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