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為數不多的執念就是這些了，哪兒容得蘇潯拒絕。

        因為本是好意。

        蘇潯也知道，但是他早過了收壓歲錢的年紀，收著江渚的是惦念是寄托，但眼前這一份卻是沒什么理由收的。

        他再次謝過老人的好意，正要說些什么拒絕的話，身邊站著的人就先有了動作。

        顧承安往前挪了半步，側著身子對著蘇潯。

        他眼眶紅紅的垂著眼簾看蘇潯的手，給人一種下一秒就能哭出來的錯覺。

        只有蘇潯知道，這不止是錯覺，只要他再說什么拒絕的話出來，哪怕一個字，顧承安都能立刻掉幾串眼淚下來。

        蘇潯只好上前一步微微彎腰接了老人手里的紅包，隨后給顧承安展示了一下才小心地放進衣兜里。

        “這才對。”老人滿意地走到餐桌的主位旁坐下，他絮絮叨叨跟蘇潯說：“阿元已經很久沒帶人回來了，我知道他處境不好，卻也幫不上什么忙，老了……老了……”

        老人看向在廚房里忙活的顧承安，眼里滿是疼惜，他嘆了一口氣：“當年阿元的母親希望他一輩子都可以團團圓圓，可圓字太重，便給他改了現在這個，卻沒想到還是這么個故人散盡的光景。”

        “您還在，他就不算無所依托。”蘇潯坐得端正，他安慰老人：“我們也都很喜歡他，他本就是一個很好地孩子，您放心。”

        顧承安一走近就聽他說喜歡，心下歡喜，連路都沒心思看。

        如果不是蘇潯擔心他的傷口一直分神看著，顧承安怕不是能直直撞在電視柜上。

        “看路。”蘇潯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出聲提醒他。

        顧承安及時收了邁出去的腿，穩穩停在餐桌邊上，掩飾道：“還有個湯，我去端。”

        他端出來的飯是老人做好的，蘇潯當時也只是守在一旁干了一些雜活。

        蘇潯當時本來是想一起做的，但是老人家的一句：“還不知道還能給他做幾年飯。”的低喃，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生老病死，半點兒由不得人，縱使萬般無奈，也只是徒增嘆息。

        他們走時是老人親自送的，蘇潯在發動車子前回頭看了一眼。

        雪已經停了，老人家一身灰衣站在空曠的雪地里，身后是一樣空遲家老宅。

        還沒等他生出什么感受，顧承安就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別看了。”

        再看，就走不了了……

        到家時，門口迎接他們的只有狗子，它晃著尾巴去蹭顧承安，甚至還想得寸進尺地撲上去。

        蘇潯伸手按住它的頭：“哥哥身上有傷，自己去玩。”

        緊接著就是鴨子腳掌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啪嗒啪嗒的聲音，沒多久鴨子毛絨絨的頭就從轉角探出來，它身后還跟著一只同色系的奶貓。

        顧承安蹲下身子等它們晃晃悠悠走過來，兩個小家伙都胖了不少，他一手一個順它們的毛。

        這可急壞了一旁被冷落的狗子，它沖著蘇潯叫了兩聲，圍著兩人焦急地轉圈，再次繞到小貓身后時，直接低頭用鼻子拱開了連它一半頭大都沒有的貓團子，自己趴著把頭伸到顧承安手下等著被摸。

        顧承安直接屈指彈了它的腦門：“誰許你欺負弟弟的。”

        狗子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他，顧承安只好也順著摸了幾把它亮油油的狗毛。

        “鴨子叨它，它也只敢趁貓小的時候逞逞兇了。”蘇潯笑道。

        顧承安也跟著笑它，評價道：“又慫又蠢。”

        抬頭便看到掛了一屋頂的流蘇，他伸手一條條扯著看，幾乎每一條都寫了他的名字，內容也大同小異，都是希望他快點回來。

        蘇潯看他扯著其中的一條反反復復看，就湊過去也想看個究竟。

        但他忘了昨晚在等人的空隙里，他也是寫了一條掛在上面的。

        記憶中的字與眼前的重合。

        上面寫著：“蘇木健健康康，江渚平平安安，承安順順利利，小崽子們順利長大。”

        簡簡單單幾個愿望，卻單單沒為自己求些什么。

        顧承安伸著胳膊夠過鞋柜上的筆，還是在那張紙上，挨著自己的名字加了一句：“蘇潯一生順遂。”

        蘇潯從身后抽走他手里的筆：“你最好先想想怎么跟蘇木解釋你徹底失聯這件事。”

        門敞著，江渚一手拎著菜一手牽著小姑娘走進來，他淺淺地撇了眼杵在門口的兩個人：“我也想聽聽。”

        蘇木見了人倒是沒想別的，她高興壞了，嘴里喊著承安哥哥，腳下一步沒停地跑到顧承安身前張開手叫他抱。

        顧承安穩穩地抱起小姑娘轉了一圈：“木木想吃什么，哥哥給你做。”

        “松鼠魚、紅燒肉……嗯……還有、還有香菇筍，還有……。”蘇木一道道念給他聽。

        顧承安耐心聽著，在心里一一記下：“那今天就先做香菇筍和紅燒肉，剩下的哥哥以后慢慢做給木木吃好不好。”

        “嗯。”小姑娘乖巧應下。

        飯桌上，蘇潯截了自己大哥詢問顧承安的話頭，轉頭問他：“我可以留他在家里待著嗎？”

        本就不算什么問句，能不能留之前都已經留過了，現在他這么問，不過就是想扯開話題。

        江渚抬頭看了眼吃飯都靠在一處的顧承安和蘇木：“留著吧。”

        雖然是順利留了下來，但睡覺又成了新的問題。

        左寧一的東西幾乎還原樣不動地留在客房里，也總不能讓顧承安天天睡沙發，蘇潯思來想去還是讓顧承安跟自己一起睡。

        就像昨晚那樣，兩人之間幾乎隔了大半張床。

        蘇潯拿了輕毯子蓋在顧承安背上：“今晚再趴一天，明天大概就能躺著睡了。”

        顧承安沉默了許久，就在蘇潯快要睡著時突然問：“你說他為什么不愿意讓我陪著。”

        “嗯？遲叔嗎？”蘇潯把手搭在眉骨上：“你身上有太多故人的蹤跡，人年紀大了難免會回憶過去，他是心疼你。”

        “嗯。”顧承安往床邊蹭了幾下：“睡吧。”

        雖然他還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蘇潯聲音里的睡意太濃，顧承安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顧承安聽著身邊人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他扭頭隔著黑盯著蘇潯在的位置看了大半個小時。

        他小聲喊了蘇潯一聲，屏著呼吸等他回應，好在蘇潯的呼吸依舊維持著之前的頻率。

        顧承安撐起上半身大著膽子循著蘇潯的唇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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