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他在妄想什么呢！

        白瀨晃了晃頭，把剛剛的想法全扔掉，繼續手上的動作。

        原本打算來救人才叫了“羊”里這么多孩子過來，沒想到反而成了意外收獲，他們動作快速地把能拆能帶走的東西都拿上，準備離開時，白瀨猶豫了一下，看看同伴們躲閃著不和那名少女對視卻又在她移開目光時偷偷看過去的模樣，他想了想，還是朝兩人發出邀請。

        ——不要誤會，不是邀請他們去“羊”的基地，“羊”的基地可是他們的絕密情報！留在那里的都是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孩子，萬一被那些不懷好意的大人知道了，到時候人販子們的“進貨”來源可就多了！

        白瀨邀請他們一起走，準備的目的地是“羊”平日里對外交流的一個落腳點，他們平時會在那里處理撿到的廢品和“撿到”的有價值的東西，然后售賣給黑手黨下的二手店，換成錢去買他們需要的物資。

        而且看樣子這些人販子和他們帶來的下屬都是這兩個人打倒的，自己這一行人路上帶著那么多東西走總歸是顯眼，萬一有誰想打劫的話，那位大小姐看著不像是會袖手旁觀的性格——白瀨平日里在“羊”是算是頭腦派，確定目標制定計劃之類的腦力工作都是他和其他幾個大孩子在做，所以想的也多一點。

        聽了他的話，那名少女看了他一眼。

        白瀨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在幾年之后他遇到了另一個渾身陰郁氣息的少年時，他再次回想起今天這一眼時，才意識到那種當時還年幼的他無法形容的感覺是什么。

        是被看穿了所有想法、仿佛思維都袒露給別人看的感覺。

        但如今的他還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難以形容，卻也只有一瞬，因為那名少女很快溫和地笑著答應了。

        于是他們一起回到了“羊”在附近的一個落腳點。

        拓也還在睡，“羊”里沒有誰會是醫生這么罕見又難得的職業，只是從平日里的常識中判斷出拓也沒有生病。

        太好了。

        他們松了口氣。

        他們上次試圖救出拓也的時候發現拓也病了，后來被人販子攔截下沒能帶走拓也的時候，還在擔心拓也，因為就他們知道的，人販子可不會那么好心給“貨物”找醫生。

        除非這“貨物”價值非常高，高到他覺得找醫生是必要的投資。

        拓也沒有那種資質。

        因此，即使理智上知道剛剛被偷襲過的人販子現在警惕性是最強的，他們還是又組織了一次人手救人，就是怕拖久了拓也出事。

        現在拓也沒事，一切都好，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再好不過了。

        忙了大半天了大家都餓了，“羊”的孩子們從落腳點里翻出食物來，分給大家，包括邀請來的客人也分到了幾片面包。

        中原中也看著遞給自己的東西，四方形的板子。

        但是和木板比起來，又很軟，只有邊緣是木板那樣的顏色，中間是白色的。

        沒見過的東西。

        他看向緊跟著的少女，真肯定知道這是什么吧！

        “謝謝。”雷電真雙手接過負責分發食物的女孩給她的面包，笑容讓那個女孩子的臉紅了起來。

        “這是你們平日里吃的食物嗎？”她問。

        雷電真的語氣溫和，但聽在白瀨耳中，莫名有種被刺痛的感覺，他大聲喊道：“對啊，比不上大小姐你平時吃的，看不上可以不吃！”

        他說著抬手就要奪去雷電真手上的面包，但沒想到那少女看著纖弱，手動了一下，就輕易避開了白瀨伸出去的手。

        “沒有看不起，”雷電真溫和而認真地說，“是很好的食物，比我想的要好得多，你們很努力。”

        你們很努力。

        分發食物的女孩子下意識背過身去，她不明白自己心里浮現出來的讓眼眶發脹的情緒是什么。

        那些衣著整齊干凈的大人們提起“羊”來，一向是鄙夷又瞧不上的模樣，有孩子的還會叮囑要繞著他們走，不要靠近他們，會被帶壞的。

        那些被大人們好好保護著、撫養著的孩子們根本不知道，失去了能夠為自己擋風遮雨的成年人后，他們這樣的孩子想要在這種毫無秩序的地方活下來，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那些孩子，連同那些大人們只看到了“羊”坑蒙拐騙，偷東西，搶東西，被打，被驅逐，是最鮮明的故事里的壞孩子形象。

        沒有人問過他們要不要做個好孩子，也沒有誰給過他們機會，做個好孩子的機會。

        如果有人對他們說，你們做的很棒，他們也只會嗤之以鼻：傻子都看得出來我們做的事有多糟糕，還“很棒”？

        我們只是沒人教導，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的是好還是壞！

        但現在，這位一看就知道和這個地方無緣的華服精致連束在長發上的粉色緞帶上都飄著流蘇的少女，卻說，你們很努力。

        不是很棒，不是做得很好，而僅僅是中性略微偏褒義的，很努力。

        明明只是被評價了“很努力”，這種根本算不上夸獎的話，為什么會覺得自己心里的委屈好像要宣泄出來了？

        和“羊”的孩子們分開之后，雷電真帶著中原中也回到了之前人販子的屋子。

        正如雷電真所想的，這里已經人去樓空，本來就沒多少的家具都被搬干凈了，也不知道是附近的流浪漢做的還是“羊”做的，亦或者是平田的上線派人做的。

        雷電真傾向于最后那個可能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目前暫且沒人惦記著這個房子：平田的事暴露了，他的上線不會放過他；那個菊子是幫兇，沒有被上線抓住就該逃了；上線最近估計要忙著梳理平田背著他建立的人脈網，既然把平田的財產都掌握在手里了，區區一間危房，估計要等處理的時候才想得起來。

        所以他們暫且能有個落腳點了。

        “真在想什么？”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這個城市耀目的人造燈光奪去了星輝的光芒，即使是坐在房檐下的走廊上，也看不到星星。

        但雷電真依然注視著天空：“在想，這是個不錯的世界。”

        “哎？”

        中原中也不太懂真為什么這么想，思維一片純白的孩子現如今還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對一切都沒有評判的標準，而他自醒來之后唯一信賴的人這么說了，那么……

        “是個不錯的世界！”

        中原中也學著真的語氣，說道。

        雷電真笑了起來，她溫柔地摸摸枕在她腿上的孩童的頭發，在安撫下，橘發的男孩很快睡著了。

        而雷電真還在想白天看到的一切。

        她并不是禮節性地說出這句話的。

        稻妻的塵世執政善于從細微處發現情報信息，雖然身處于被這個地方的人稱之為“貧民窟”的地方，但外界的種種進步依然處處體現在這個地方的細節。

        比如，食物。

        平田給的飯團，米粒顆粒晶瑩，沒有摻雜任何沙礫泥土之類的雜質，放的梅子至少經過了數十道手續加工才能夠有那樣立體層次的口感——這是僅僅能用鹽和糖浸過梅子做腌梅子的稻妻民眾、還沒有找到足夠高效普遍的去除稻米中雜質的璃月民眾們難以想象的美味。

        在科技水平不發達的提瓦特，平民的主食稻米中摻雜了沒挑干凈的石子沙礫什么的再正常不過，能用珍貴的鹽和更珍貴的糖做腌梅子已經是資源匱乏的島民難得的佳肴，而在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這樣的食物，是貧民手中的食物水平。

        用更直白的比喻來說，那就像是在古代只有貴族皇帝能夠享用的美食，如今卻成了貧民用以果腹的普通食物。

        更不要說后來在“羊”那里吃到的名為“面包”的食物了，她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類似楓丹蒙德那邊的主食，但要比楓丹蒙德那邊的更加精細柔軟，這意味著至少幾十道工序的加工，由此帶來的成本的增加，竟然還能讓流浪兒們作為日常食物食用……

        這中間跨越的生產力差距，是足以讓雷電真窺見這個世界發展的真實水平的。

        ——沒有足夠強大的生產力，哪能將那樣的食物普及廉價到貧民也能擁有的地步？

        “所以才說，是個不錯的世界……”

        她輕聲喃語著。

        在沒有任何神明的指引下，依靠自己，度過所有的難關，發展一切到如今這個地步……

        這里的人類，創造出了一個非常不錯的世界。

        雷電真由衷贊賞他們鑄就的一切成就。

        只是……

        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些衣衫襤褸神色麻木的成人，還有“羊”的孩子，雷電真眉眼間尚未綻開的歡喜如蒙塵的寶珠般黯淡下去。

        如此富足的城市，尤其是一條街外就是秩序的街道，正常來說，不該有這么大的差別……是政府部門職權的缺失，還是人員的腐敗，亦或者是……

        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占據了政府方的精力，讓他們不得不優先去解決？

        把已經熟睡的中也抱回屋里，解下外衣蓋在他身上，雷電真看著自己指尖亮起的小小電光，思考著今日的所見所聞。

        她需要知道更多的東西。

        片刻后，雷電真將突破點放在了平田上線提到的一個名詞上。

        港口黑手黨。

        似乎是這片地區的非官方組織，好像頗有些勢力，明日……就去打聽看看這個勢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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