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孩子們平日里分布在貧民窟的大街小巷，無人在意，也很少有人能分辨那些孩子們是否屬于“羊”：在這種地方，死去也無人在意的孩子太多了，大人們連自己的生活都顧不上，哪里還能管得了孩子們呢？

        “但以前，這里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雷電真走在街上，輕聲說道。

        中原中也抬起頭，露出疑惑的眼神來。

        走在雷電真另一側(cè)的是原本“羊”的大孩子之一，叫古河熏，聞言也露出了和橘發(fā)男孩沒有多少差別的表情來。

        他如今有十四歲了，“羊”這個組織是他和另外幾個孩子一起發(fā)起的，在這種地方，孩子們只有抱團才能生存下來，才能保護自己——當初流落變成孤兒的古河熏認識到了這件事，與同伴們一起成立了“羊”，從人口販賣、黑手黨和饑餓中，保護年幼的孩子們。

        讓他驚訝的是，真小姐很明顯并不是貧民窟的人，甚至她前幾天才剛剛出現(xiàn)在這里，看得出來她以前對這里一無所知，但真小姐卻說，這里以前不是這個的。

        古河熏回憶起了過去，因為混亂持續(xù)得太久，他都要忘了這里是他成長的地方，忘了有父母在時這里也曾經(jīng)和其他街區(qū)一樣平靜安詳：“真小姐真的是才來沒多久嗎……確實，幾年前這里還是一個普通的社區(qū)，雖然可能比不起那些中高檔小區(qū)，但至少這里的人都能正常上學，工作，警察也會管轄這邊發(fā)生的那些案件……雖然大部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啦！”

        想起童年的回憶，古河熏笑了一下。

        “因為很多建筑還能看得出來是那種在某個標準下建造的，貧民窟可沒什么人會來管這些，違章建筑只會野蠻生長。”雷電真示意中也注意那些違建下作為依靠基礎(chǔ)的建筑部分，如果一個地方從一開始就是流民們的聚集地的話，哪里來的堅固石塊和水泥——這是昨天詢問孩子們知道的詞語——建造的可以抵御風雨和一定地震的房屋呢？

        流民們的建筑只會是各種形狀不規(guī)則的布塊、枝條和斷裂的石塊。

        而若是一個地區(qū)原本屬于秩序區(qū)，它也很難在短時間里被流民占領(lǐng)，當房屋依然完好的前提下，最大的可能就是秩序消失，原本生活在這里的秩序之民淪為難民，整個街區(qū)都變成貧民窟。

        這里顯然是后者。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古河熏把視線從真指給中原中也看的地方收回來，仔細想了想，才道：“我不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只知道好像慢慢的這里就亂了……聽那些大人們聊天時說的，好像是因為在打仗？”

        他的語氣離充滿了不確定：“但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打仗的地方并不是日本啊，在日本之外地方打仗，為什么會讓我們這里變成這樣？”

        小小少年的眼里滿是疑問，這個問題壓在他心里很久了：

        爸爸是因為公司說不需要這么多職工了，失業(yè)在家，家里沒有收入，于是爸爸去求職，媽媽去打零工，結(jié)果爸爸去求職的路上遇到游行沖突，去世了，媽媽打零工的便利店遇到了劫匪，劫匪為了收銀臺里兩千日元的零錢殺了媽媽。

        然后，他就成了孤兒。

        但這和戰(zhàn)爭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所有人都說變成這樣是因為在打仗的緣故，可是古河熏從生下來就沒見過戰(zhàn)場，他不明白千百里外發(fā)生的戰(zhàn)爭是怎么讓他家破人亡的。

        明明他家也沒誰去當兵了，那些劫匪和發(fā)生沖突的人群也不是士兵和外國人。

        “嗤。”

        嗤笑聲。

        但不是他們發(fā)出的。

        三人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小孩子靠在墻邊，剛剛那聲帶著嘲弄的嗤笑聲就是他發(fā)出來的。

        古河熏想發(fā)火，但是仔細一看那個小孩的穿著，他又硬生生壓住了自己的怒氣：

        那個孩子看起來和中原中也差不多大，黑色的帶著卷的短發(fā)，身上穿著的是剪裁得體的西裝短褲，腳上是锃亮的皮鞋。

        和這個貧民窟格格不入的模樣。

        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大概又是什么跟著家里長輩過來附近的吧，因為前幾天那邊爆炸的緣故，最近貧民窟多出來了好些西裝革履的人，有的時候也能看到小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被精心照顧的。

        顯然就是那些身家不凡的大人們的孩子，因為長輩來工作，所以順勢帶過來看看。

        自然也總有那么些個調(diào)皮搗蛋的，和家里人走散了，但很少有敢對他們下手的——試圖對類似存在下手的平田和他上線被扒干凈丟那最后還是遮遮掩掩回去的事才過去幾天啊。

        就這已經(jīng)算是手段柔和了，聽說南區(qū)那邊去調(diào)查的大人物丟了個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之后，在其中插手的那些組織被挨個犁了一遍，殺得血流成河，讓南區(qū)的治安竟然都好了幾倍。

        有這么些個前車之鑒在，這幾天看到那些顯然被精心養(yǎng)育的非本區(qū)孩子時，大伙兒都選擇遠離，免得出了事把自己卷進去。

        但比起會看人的古河熏，中原中也就沒想這么多了：“你笑什么？”他皺著眉，語氣很是不快：古河說的話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嗎？

        那個男孩看了他一眼，就轉(zhuǎn)開了視線，像是不感興趣一樣。

        這瞬間挑起了中原中也的怒火：“喂！”

        “中也。”

        雷電真拍了拍中也的肩，后者一下子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比起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目中無人的小子，當然是家人更重要：“真？”

        有著絲緞般美麗長發(fā)的少女對他安撫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那個男孩：“我猜你這么聰明，肯定不會是迷路，所以，是想見識什么嗎？”

        那個男孩原本嘲弄般的表情凝滯了一瞬，他一下子收起了那副模樣，沉著眼看過來。

        這一行人中最醒目的莫過于中間那個少女，她有著很明顯被精心打理保養(yǎng)才能擁有的色澤光亮的長發(fā)，松松地編成發(fā)辮用粉色的緞帶束在腰間，散開長長的發(fā)尾，不管是看似隨意的緞帶還是她發(fā)上別著的那枚藤花穗發(fā)飾，都昭示著華貴的氣息。

        更不要說那身顯然是改良式的長袖短和服，哪怕是以他的見地，也沒有見過那種織物的織法和染料色彩。

        即使是自己的母親，那位津輕名門大小姐，在家中眾多仆從的照料下，也沒有如她那般明媚靚麗的色彩。

        比起自己來，她才是更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才對吧。

        ……但說起來，我為什么要乖乖回答一個陌生人的問話？

        男孩閉緊嘴巴，堅決不承認一眼被人看穿來這里的目的惱羞成怒的情緒，扭頭就準備走開——沒能走開。

        搭在他肩頭的那只手柔若無骨，透明清亮的指甲上還涂著似乎是花瓣做成的丹櫻色植物染料，明明用的力氣并不大，卻生生止住了他的動作。

        “我們送你回去吧，這里暫時還不適合像你這樣的孩子來玩耍。”雷電真的語氣溫溫和和，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味道。

        為什么要送這么位大少爺回去啊？古河熏想開口但是想想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去說真小姐做的決定，好在，現(xiàn)場秉持同一個觀點的并不是只有自己：

        “哈？”中原中也難以置信，“我們憑什么要送他回去啊！”

        “因為這里歸屬中也管轄，不是嗎？”雷電真笑瞇瞇地把像是遇到?jīng)]想到的情況于是懵逼了的男孩推進隊伍里，一手牽著他，另一只手牽起中也，“昨天不是才說要保護這片區(qū)域的秩序嗎，那出現(xiàn)在這里對我們沒有惡意的，都在管轄保護范圍內(nèi)吧？”

        有惡意的，自然是清除對象。

        “對哦！”中原中也一臉想起來了的模樣，他昨天才在真面前認真許諾要照顧好轄地里的人，雖然這個家伙是誤入的，但是既然出現(xiàn)在他的轄地里，暫且對他們鳴神組沒有惡意，那就歸屬于他們的保護范圍——這樣一來，這邊有了秩序保護，不會隨意發(fā)生當街無故傷害路人的情況，才有其他街區(qū)的人敢過來買東西，這邊商鋪的收入才能提高上去。

        商鋪的收入高了，他們鳴神組的財政收入跟著水漲船高。

        這些都是昨天真仔仔細細地和他解釋清楚的。

        這么一想，中原中也心情頓時轉(zhuǎn)好：“好吧……”

        他剛想說點什么，就聽到那個男孩露出嫌惡的表情來：“噫……我才不需要小矮子的保護呢！”

        啪嘰。

        古河熏聽到了什么人青筋暴起的聲音。

        但沒人能暴起——雷電真松開手，一手一個，按在兩個男孩的腦袋上，感受了一下手底的高度，她彎眸笑了起來：“好像你們兩個差不多高呢！所以那句話也可以套在你頭上呦！”

        “……”

        在中原中也毫不克制的放聲大笑里，黑發(fā)男孩確認了一件事。

        這家伙，是個切開黑。

        不，她不切開也黑！

        也就那邊的兩個傻子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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