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來負責
我捂住緋紅一片的臉,將魘靈珠丟了出去。
我沒臉了。
看了一整遍來去經過,我都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我不信我能做出如此禽獸之事,好歹我也是身居高位的六界真神,可若是真有人暗算我,為何我毫無察覺。
嘆了一聲,我決定先去沐個浴。
畢竟常言總道,沐浴醒神,能拋去一切煩惱。
但當我脫下衣裙的那一刻,瞥見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跡。
我不止臉沒了,我神也快沒了。
從那日過后,我在床上整整癱了十日,倒也不是我虛,是后知后覺中,實在接受無能。
我睡了我說要斷情絕愛的那個神君。
臉真是打得啪啪響。
我至今還記得千年前,在我這合澤宮的屏風前,天宮最驕傲無雙的卿玨太子,丟了體面,丟了尊貴,半跪不起,足足三日,便只懇求我一句: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是怎么說的?
“神之所以為神,無愛恨嗔癡,無貪欲妄念。”
“凡塵之事凡塵了,前緣已盡莫糾纏。”
“我為尊神,而非凡人,一場劫數而已,不必困住你我。”
我到最后,都沒讓他見過我一面,一扇屏風,隔開一世塵緣。
也不知道為什么,當年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如今卻覺得自己也忒忒忒狠心了點。
最后他絕望起身,步伐踉蹌。后頭司命來與我說,他轉身去了鬼界,飲了忘川水。
從此山水不相逢,不問故人短與長。
我神色淡淡,還評了一句。
“如此最好。”
如此最好
我呢喃出聲。
“如此最好?”清冷低緩的男聲突然從屏風前傳來。
我渾身一僵,梗著脖子抬頭望去。
一雙澄澈的眸子正撞進我眼中。他一襲白衣,淡如白晝的顏色,卻生得清揚雋秀,眉目如畫。
正是天宮貴胄,太子卿玨。
“你——”我的耳根慢慢染上緋紅,你了半天,一句話沒說出來。
卿玨緩緩靠近,一抹淡不可聞的白茶幽香竄入鼻尖,我沒忍住輕輕嗅了一口。
“昭婼上神讓晚輩好找,若非是您落了玉佩在晚輩殿中,或許還真找不到了。”
他站定在離我一步之距的地方,微微附身,遞上一枚清亮透澈的祥云玉佩。
我盯著他骨節分明的白皙雙手,總算緩過神:“放肆!”
“是晚輩放肆。”他的聲音平淡無波。
“這是本神掉在夜宴上的玉佩。”我著重“夜宴”的咬字。“找了幾日,怎會在你殿內尋到?”
他緊緊盯著我,眼神看不出喜怒。
“晚輩也不知。”
“不知便不知吧,左右尋回來便是。想是殿下殿中哪位仙子錯拿了吧。”我干笑一聲,想將玉佩輕輕捻了來,他卻將玉佩收了回去。
“這是何意?”我做出驚訝的樣子,又不好硬搶。
這玉佩我常年佩戴,上面已經潤足了我的氣息,旁人一看便知,拒不承認沒用,落入他手里也是十足不妥。
“昭婼上神若說是哪位仙子錯拿的,晚輩倒真想起一回事。”
“且說,且說。”我面上不顯,想立起身來,卻被他眼神看得有些發麻,一時間不知是坐是臥才好。
“那日夜間,晚輩正準備歇息,卻突然闖進來一名女仙,不由分說,將晚輩衣服扒了個干凈。”他慢條斯理,正色道。
我爬了起來,臉漲得通紅:“這種事你說與我聽作甚——”
“這玉佩也是從她身上落下的。”
“你——”
“晚輩不從,她還將晚輩捆了起來。”他目光如炬,看著我的反應。
“她怎么敢——”
“一想到上神說這玉佩是在夜宴中掉落,又提到或是哪位女仙拿了去,晚輩便十分憂慮,天宮之內竟有如此能耐的仙子,既能偷了上神的玉佩,還能挾制住我。”他傾身而下,白茶幽香漸漸濃郁起來。“確實,她怎么敢呢?那天,她可沒少”
“你、你不許再說——”我的耳根發燙,眼前發黑。
我感受到他身上灼熱的氣息,聽到他在我耳邊呼氣,那清冷的聲音好似將將化雪的山頂。
“好,我不說了。”
我看他,發現他露出一個微乎其微的笑容。懷里突然落下一個硬物,我低頭一看,是那枚溫潤清澈的玉佩。
我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身為尊神,永遠不要憐憫誰,不然倒霉的可能就成了自己。
幾日后,我才起,汀蘭就在外頭通傳,說卿玨已經來了。
我頭大異常。
直呼吾命休矣。
自從他找上合頤境,便賴上了我,三天兩頭來一趟。
每每我想趕人,他就用那雙粹如皎皎明月的眸瞥著我,再慢悠悠輕啟薄唇。
“上神是不想負責?”
我心里實在慌得很。
雖然心里很想做個無欲無求的圣人,但他實在生得太好看呸,但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此時非彼時,千年前歷劫我尚欠了他一場情,還能自圓其說只是凡塵孽緣,如今卻是確確實實破了人家的元陽之身。
仙途清修來之不易,我不負責沒有良心。
將來被千夫所指,清譽全毀。
我扶額長嘆,世事輪回,情債難償,天道常言: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更離譜的是,也不知他哪來的能耐,竟找上了幾萬年我都不曾見過的,我三姐流璍真神,請求要拜入我門下,做個掛名弟子。
回想起那日,我看到那封三姐的親筆信,再看著卿玨一臉淡漠的神色,欲哭無言。
如此一來,我根本沒辦法將他拒之門外。
天地初分之時,天道降臨九神,皆為天生靈物所化。
九神分管八荒,有主生者,有主死者,有司四季時分者,有掌白晝黑夜者。
九神各有所長,各司其職,原本各自不相識,但因天道造化,結為一體。
萬萬年前,其余八神找到我,一致認定我做小妹,我天生隨性,沒有異議。
我就這樣成了小字輩。
大哥玄止主生,掌萬物生靈者生,此生唯愿六合八荒一派祥和,成就天界諸神諸仙后,以身殉道,換來天界興興向榮。
三姐流璍掌天地因果論法,簡直算是天道親閨女,卻偏偏最不愿受拘束,當年助我大哥創立天界后,便急匆匆隱退于世,換言之,六界她哪里都可能在,哪里都可能不在。
幾萬年后,天地誕生真龍一族,接管天界。
我捂著腦袋一琢磨,如此想來,三姐也曾助天界,她竟是和天宮龍族一家親的?
正想著,卿玨輕叩殿門,聲音清朗:“昭婼上神,您可起身了?”
我沒起,我不想起。
哪知卿玨似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淡道:“已然巳正,若還不起身,便錯過今日查訪人界之時。”
我恨恨下榻,這卿玨將我每日要做什么都摸得門兒清。
我身為九神之一,負責察觀六界之事,端六界之正。每一甲子,我都會大開幻世鏡,巡察六界。
今日正是觀測人界之時。
我一揮手,衣裙佩環穿戴整齊,便開了門走出去。
汀蘭言笑晏晏地迎接我,卿玨看了我一眼,俊秀的面上沒什么表情,只拱手向我行禮。
我正色威嚴,領著他們往殿中楓林走,行至深處,便見一座玉臺。
汀蘭很貼心,已經提前幫我焚好了香。
二人立于我之后,我雙手結了一個繁復的法印,玉臺之上變幻莫測,少頃便成了一個浮于空中的虛幻圓鏡,映出人間景色。
卿玨出聲道:“這”
“怎么了?”
“這不是汀蘭仙子的那柄幻世鏡吧?”
“當然不是。”我隨口解釋。“她那柄是小幻世鏡,我這是大的,是我自己用法力凝出來。”
“”他微微皺眉。
壞了,我想起來一樁往事。
千年前他跪在我殿前三日,我不堪其擾,便凝出幻世鏡,教他看盡我在人世所受之苦,以勸他早日想開,我都那么苦了,跟他絕不可能了。
他當日之絕望,絕對少不了我那一番添油加醋。
我心虛笑道:“卿玨神君在想什么呢?”
不會想起來什么了吧。
“沒什么。”他語氣淡淡。
我松了口氣,便不再多想,只凝神看向幻世鏡。
鏡中人生百態,卻非盛世之景。
戰火紛亂,民不聊生。
百姓疾苦,朝不保夕。
卿玨靜靜看著,仙姿卓絕的臉上看似沒什么反應,微微跳動的眉心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良久,畫面變換到一處島嶼,影影綽綽的黑霧下,是深不見底的虛無。
我右手掐訣,屏息念道:“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太上太清,使我自然。”
再揮手間,黑霧四散,島上寸草不生,水流如黑血一般,漫出死寂的顏色。
“是魔界之人。”
“是焱奐狗賊。”
我與卿玨同時開口。
卿玨微微皺起一雙好看的眉:“你認識魔神?”
我呸了一聲:“他也配稱為神?”
卿玨沒說話,只長眸一瞥,神色淡淡的看著我。
???看我干什么?
這樣想著,我便也這樣說了:“你瞧我做什么?”
“那崽子也配稱神?魔就是魔,他還是個爛透的魔,還自詡魔神,真能將我惡心壞了。”
“負心漢,不要臉!”
我眼見卿玨臉黑了,一雙剔透的眸子冰冰冷冷。
“上神果然見多識廣,人脈廣布,不僅認識魔界魔王,還曉得他是負心漢。”他淡道。
“我當然見多識廣,要不然我不是白活這么多年了。”我仍在生氣,咬牙切齒,“此魔陰險狡詐,若不是當年……我真狠不得手刃他。”
卿玨沒再說話。
我喚汀蘭,讓她好好待在合頤境,又撤了幻世鏡,便拉著卿玨準備走。
卿玨聲音依舊冷冷的,不知道突然哪來的情緒:“去哪里?”
淡淡的法印圍繞在我和他周身。
“去人間。”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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