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前，陳諾雖然肚子很飽，但還是沒忍住從床上爬起來，將商靜給她買的糖葫蘆拿出來咬了一口，隨著糖衣被咬開的清脆聲響，一股甜徹心扉的滋味裹著草莓的汁水灌滿了她的口腔，她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草莓糖葫蘆塞回紙袋里，又拿出了山楂那一串，山楂糖葫蘆果然酸甜可口，一整顆去了核的山楂撐起了她的腮幫子，陳諾把糖葫蘆放好后，又爬回了床上，砸吧著嘴回味著入睡。

        她想，從此以后她再看到其他小朋友拿著糖葫蘆從她面前經過，也不會覺得嘴饞了，因為她已經吃過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糖葫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陳諾傻眼了，桌上的袋子被翻得一片狼藉，糖葫蘆只剩簽子，還有一些碎糖渣子，她的心也像這糖渣子一樣碎了一地。

        她不敢置信地走到桌子面前，輪流拿起塑料袋和紙袋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著，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潸潸而下。

        她沖出門到處尋找，看著遠處跳動地草堆，氣得跳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東西！那是姐姐給我買的……”

        好在商靜有囑咐她，栗子涼了可以放到微波爐里加熱，所以她昨晚就把栗子放到食堂的柜子里去了。

        陳諾的母親從微波爐里拿出了栗子，倒在木桌上和陳諾一起吃著，開了口的栗子很好剝，吃到嘴里面面的，還有栗子獨有的香味。

        “這么大了，還哭鼻子，”陳媽媽給陳諾剝著栗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下次你那房里就不要放吃的了。”

        隨后，陳媽媽挑著陳諾搬過來的楊桃，有一個被老鼠咬了兩口，可能是還沒熟有些澀口才沒有全被糟蹋了。

        “你這個朋友對你還挺好的。”陳媽媽知道商靜是陳諾常去拿魚那家的女兒，原本她還怕陳諾和她相處不來，沒想到昨晚竟能跟著她去市區玩了。

        “媽媽，我現在交朋友了，以后的零花錢可不可以多給我一點呀？昨天那個姐姐請我吃飯了，我也想請她吃飯。”陳諾朝自己的母親撒著嬌，很親熱的樣子。

        “你給我的錢，我都給你攢著呢，都是你的。只要你花在自己的身上，媽媽沒有意見。”陳媽媽將剝好的栗子放在了陳諾面前，她不是不愿意讓陳諾吃好穿好，而是陳諾自己對這些都不在意，多給她錢也是拿去買魚給海獅吃，久而久之，陳媽媽就按她自己夠花的錢給她發，如今陳諾既然開口了，她當然不會不給。

        “媽媽，你說在西餐廳吃一頓好的要多少錢呢？”陳諾沒去過那些地方，心里自然也沒底，萬一錢帶少了可就尷尬了。

        “這個媽媽也不知道，”陳媽媽抬眼想了想，“幾百上千應該要的，帶現金也不方便，回頭你去的話，媽把你的那張卡給你，你去刷卡付錢，密碼是你的生日。”

        其實陳諾家并不窮，反而因為動物園包吃包住花銷少而存了不少錢，陳媽媽知道陳諾老去人家那拿免費的魚，既然陳諾有心還這個人情，自己也不會反對。

        “但是，不管怎么樣，你都不能把那件事告訴別人知道了嗎？爸爸媽媽才是最愛你的人，別的人你沒法保證。”陳媽媽語重心長地和陳諾說，一方面她固然為陳諾能交到新朋友而高興，另一方面卻又擔心陳諾會因為商靜一時的友好而向她吐露大家共同隱瞞多年的秘密。

        “可是姐姐很好呀。”商靜究竟是好是壞，對自己是否懷有敵意，陳諾最有發言權，她和商靜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她能感覺到商靜的好。

        “你這孩子……”陳媽媽舉起手裝作要揍她的樣子，嚇得陳諾縮起脖子，對待陳諾就要像對待她馴養的海獅那樣，形成了條件反射才能讓她聽話，“叫你別說你就別說。”

        看著陳諾委屈地噘著嘴，陳媽媽的語氣軟了下來：“諾諾，人是會變的，就算這一刻你知道她對你好，但萬一她以后不想對你好了呢？到時候主動權就在別人手上了，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算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又能怎么樣呢？”

        陳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只是，商靜就像一道光照進了陳諾這株長在深山叢林里的小花生命里，但又悄然退場。

        這些天她都沒有再來找陳諾也沒有聯系她，陳諾不敢冒昧打擾，只是日復一日地看著商靜的微信頭像。這天，她想用指頭摸摸照片里的商靜，卻被跳出來的提示嚇了一跳，她緊張地點了彈出來的鍵。

        手機屏幕出現了“保存成功”的字樣，她竊喜地打開了手機相冊，這樣她不用打開微信也可以看到姐姐的樣子了。

        而商靜這幾天為幾樁案子忙碌，天不亮就要驅車幾百公里去隔壁市開庭，有時候忙得飯都來不及吃，隨便吃了點面包就對付過去了，晚上還要改材料，第二天再送到法院。

        開完庭已經是下午六點，商靜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酒店，早都沒力氣洗，合眼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原本她打算睡到退房前，再開車回蕪州，但當看到手機上顯示了一條陳諾發來的短信后，便坐了起來。

        —姐姐，你最近忙嗎？我能請你吃個飯嗎？

        商靜覺得自己頓時睡意全無，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今天嗎？

        —嗯，不方便的話可以下一次。

        —方便。

        商靜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掀開被子從床上翻了下來，到衛生間里洗了個澡，梳洗整齊后開車往回趕。

        到了蕪州的高速收費站，往南開是回事務所，往西開是去往景山，她只猶豫了兩秒鐘，便將方向盤往右邊打去。

        到達景山已經十二點，商靜沒有提前告知陳諾，便直接到食堂去找她，果然陳諾坐在那個被柱子擋著的角落里，正吃著什么都沒加的蛋炒飯。

        陳諾認真地用勺子把最后的米飯顆粒推到一起，然后用指頭輔助著，一顆不剩地推進勺子里一口吃掉。

        當她端著盤子起身時看到了商靜，本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綻放了笑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盤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姐姐，我是說請你吃晚飯的，因為我下午還有工作……”

        商靜當然知道她說的是晚飯，是自己想早點看到她而已，“我知道，我過來看看你。”她說道。

        陳諾給商靜端的是放了兩個鹵雞腿的飯，還搭配了時蔬，她貼心地拿了勺子和筷子給商靜，對她說：“姐姐，你先吃，我去給你盛一碗蛋花湯。”

        看著她一蹦一跳離去的背影，商靜有時候不能理解陳諾，食物對她來說似乎吃飽就好了，衣服也是穿暖和就好了，什么對她來說都沒有那么重要，那是否自己也一樣，就像那串糖葫蘆，吃過就好了，不會惦念也不會依賴。

        吃過飯以后兩人在外面閑逛消食，一只貓從灌木叢里鉆出來，快步跑過水泥地后鉆進了另一邊的草叢里。

        “咪咪，那邊在裝修新館，你不要過去。”陳諾對著它說了一句，咪咪轉頭看著她，伸長了脖子，一驚一乍的樣子，然后又轉頭一溜煙跑不見影了。

        “它能聽懂嗎？”商靜笑著說。

        陳諾聳了聳肩，回答：“它們聽不懂我說的話。”

        到了鹿苑，一只梅花鹿走到鐵絲網前，陳諾伸手摸了摸它的額頭，梅花鹿舒服地閉起了眼睛。

        “她被蟲子咬了，很癢但又蹭不到。”陳諾跟商靜解釋道。

        午后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商靜一陣恍惚，陳諾問她是不是困了。

        “我下午還有兩場演出，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在我的床上睡一會兒。”

        商靜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本可以找個借口回車里瞇一會兒的，但是聽陳諾用了“嫌棄”二字，便不再客氣，她確實有些困了。

        商靜脫了外套和鞋子在陳諾床上睡下，她的被子蓬松暖和，枕頭上還有她洗發水的香味，商靜的思緒又開始發散，漸漸地睡了過去。

        陳諾為她掖了掖被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屋子。

        四點那場表演，商靜出現在觀眾席上，陳諾表演地特別賣力，結束時大家都奉上了自己的掌聲。

        陳諾換好衣服出來后，總和商靜保持著一段距離，她怕商靜聞到自己身上的魚腥味。

        “姐姐，我想回去洗個澡，你可以等我一會兒嗎？”

        得到商靜的同意后，陳諾拿了換洗的衣服走進衛生間，商靜不是不知道陳諾的想法，比如現在她搓洗身體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商靜的耳朵里，她不禁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對著衛生間的門說：“諾諾，你輕點。”

        里面的聲音一頓，然后聽到陳諾弱弱地說：“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不是，我讓你洗澡洗輕點，不疼嗎？”

        然后里面從一開始的“唰唰”聲變成了指甲輕撓皮膚的聲音，商靜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翻看陳諾枕頭下的書，這是16年《中國國家地理》的其中一期，看得出來她很喜歡，翻得每一頁書都軟乎了。

        終于陳諾洗好了澡，開始“呼啦呼啦”地吹起了頭發，等她出來以后，商靜發現她穿了一身新衣服，她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服下擺，說：“好看嗎？”

        “好看。”商靜由衷地說道，她覺得陳諾很適合穿白色的衣服，此刻她里面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外面穿著一件白色外套，襯得她皮膚很白，不過脖子間露出了幾道紅色的痕跡，是她洗澡太過用力留下來的。

        陳諾引著商靜到了一個商場樓下，商靜覺得陳諾請她吃飯最多應該也就是在商場的餐飲店里吃個飯，沒想到她一路帶著她往四樓露臺外的西餐廳走去。

        “您好，小姐，請問有預約嗎？”迎賓小姐微笑著詢問，不等商靜反應，陳諾便點頭報了自己的手機號。

        看來準備得很充分嘛，商靜欣慰地想。

        這里的菜品都是固定的，按選好的套餐上菜，餐前面包蒜香四溢，熱湯是菌菇湯，陳諾很喜歡，湯勺都舔的干干凈凈。

        主食是牛排，陳諾學著商靜拿刀叉的姿勢艱難地切割，等商靜把牛排都切成精致的小塊模樣時，她才勉強切下來一塊。商靜將自己和她的盤子互換了一下，切好的牛排便擺到了陳諾面前。

        接下來是一些小食，最后是一道甜點，由廚師在餐桌旁現場制作。

        吃飽喝足后，陳諾去收銀臺買單，收銀員查看了一下桌號，對陳諾說：“小姐，您這桌已經買過單了。”她并攏五指朝正走來的商靜指了一下，說：“是這位小姐付的錢。”

        陳諾委屈的小表情又出現在她臉上，商靜笑著拉她出門。

        “你的好意姐姐心領啦，這餐太貴了，我怎么好意思讓你買單呢？”所以席間借著上廁所先行結了賬。

        陳諾知道商靜覺得她沒錢，于是掏出了銀行卡說：“我有錢的。”

        “好好好，你有錢，那下次再換你請好不好？”商靜微微蹲下了身子和她平視，像哄一個小孩一樣。

        既然錢都已經付過了，陳諾也沒辦法，只告誡自己下次一定要早點去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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