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們笑容驟停，持槍凝神找了一圈沒看見人影。

        “誰！滾出來！”

        岑清清摸了摸小孩的頭：“江湖高手來了，不哭。”

        在熱血漫里，隱藏的高手總是要壓軸出場，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一道迅疾修長的身影咻得一下子從天而降，風聲過耳，大胡子被一腳踹下馬去，便見一位灰衣粗布的青年懶洋洋拿起腰間掛著的酒喝了一口。

        大胡子手下回過神來，使出一槍，青年束發凌亂，似乎幾天都不曾打理過，不慌不忙側身躲過，兩腿卻猛得夾馬追進，旋即縱身一躍，橫腿將人又踹了個人仰馬翻。

        岑清清忍不住拍手叫好。

        余下幾人心知不是對手，灰溜溜帶著大胡子等人駕馬遠去。

        小孩覺得打得不夠痛快，忙問：“哥哥你怎么不追呀！”

        江湖高手答：“小鬼，知不知道窮寇莫追？”

        岑清清卻“啊呀”一聲，驚然發現自己的錢莊信物還是被他們搶走了。

        沒有信物，她怎么能取到錢呢？

        同行之人經此一遭早散了個干凈，未免生事那位大娘也帶著自己的孩子趕忙進覃州落腳。

        江湖高手心寬體胖，輕身躍上就近的粗枝丫，瞇著眼睛繼續喝酒睡覺。

        岑清清卻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惡毒女配這么陰險可惡，萬一她以后還要找自己麻煩，那該怎么辦？

        她好像很需要像江湖高手這樣一位能抗能打的人當保鏢。

        岑清清：“哥哥，你能給我當保鏢嗎？我剛剛看見你打架了，很厲害。”

        江湖高手仰面躺在樹上，眼皮都懶得掀開：“小鬼，哥哥沒空。”

        “我很會賺錢的。”

        “哦。”

        他似乎什么也不缺的樣子，岑清清苦惱地從包袱里掏了又掏，獻寶般拿出厚厚一本畫冊，抬著小臉同他商量道：“那我再送你一套《西游記》畫冊集，這樣好嗎？這個是上京畫坊絕版之作，整個北梁只有一部。這個跟小人書不一樣的，它叫漫畫。”

        許久未有回應，岑清清以為他并不感興趣，落寞地收拾包袱準備離開。

        失去這樣一位保鏢，很難不心痛。

        須臾，江湖高手人影一閃，雙手環抱靠著大樹，亂糟糟頭發下藏著的鳳眸微掀：“成交。”

        “答…答應了？”

        “就三個月，到期走人。”

        岑清清欣喜地點了點頭，站在這位江湖高手身邊時才發現他身材十分修長，她僅僅只能到他的下巴，說話都要費力地仰起頭。

        “那我總不能江湖高手的叫你，我叫岑清清，你呢？”

        江湖高手撫著下巴沉吟片刻，深沉回答道：“……朝。”

        熱血漫中神秘而強大的高手都有一個短促而好聽的名字，立意無限深刻。

        朝之一字，足矣。

        岑清清莫名覺得他有些中二，但還是很友好地笑著說：“真好聽，那我叫你朝朝吧。朝朝，接下來我要先回覃州家里一趟。對了朝朝，你的預想工錢是多少呀？”

        少女聲音脆生生的，她像是在很認真地同他討論一件事。

        傅朝本想在這小鬼面前塑造的神秘高手形象在一聲又一聲的“朝朝”中的隨風凌亂崩塌。

        他捧著畫冊，冷漠地扭過頭去：“江湖中人仗義行事罷了。”

        “行俠仗義，不需要工錢嗎？”

        傅朝輕咳一聲：“有酒喝即可。”

        倆人并排進城，簡直是一高一矮大乞丐牽著小破爛，看穿著還以為是從邊境逃回來的難民。

        好在兩人一派云淡風輕，渾不在意的樣子。

        問了一圈，岑家老宅在城南，倆人晃晃悠悠過去時天已經黑了。

        家家戶戶點燈照明，街上并不熱鬧，全然不似上京的繁華。

        開門的是個身材矮小的老管家，腿腳并不利索，面色也算不得和善。

        “大晚上的，哪個在敲門？”

        岑清清欲同他解釋前因后果，才表明身份，誰知這老管家作勢就要關門，傅朝忙上前大力鉗制，阻止著不讓他關。

        “何不聽她說完？”

        老管家佝僂著身子，用枯啞的聲音道：“我們三小姐怎會是你這乞兒，想要行騙上別家去，我可不吃這套。實話跟你們說，就算是三小姐今日真在此處，她犯下那等大錯，別說尚書府容不下，覃州岑家早也不管她死活了。一出什么事便想著回老家避禍，當這里是菩薩庵不成？夫人發話了，叫我們只管打出去就是。趕緊走趕緊走！”

        傅朝還未見過這樣狂妄的老頭，拳頭都快捏不住了，他難道看不見這小鬼一副說不得的樣子嗎？家里人都不要她，這種年紀的姑娘能經受得住么？

        若是撲自己懷里哭他一身眼淚鼻涕的豈不是惡心死了？

        他大發慈悲地準備說幾句話，轉頭卻見岑清清一臉興奮的樣子。

        小姑娘扯扯他的衣角，嚴肅地提醒他：“朝朝，你擋住人家關門了。”

        ？

        這其實正是岑清清想要的結果，正愁找不著理由離開，現在這么一來，終于可以脫離岑家的束縛了。

        接下來，則要尋找一處可以休息過夜的地方，明日一大早，她便要畫幾幅畫去賣賣看。

        賺到足夠的資金就自己開一家漫畫店。

        “朝朝，以你縱橫江湖多好來的經驗，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免費住的嗎！”

        這個“縱橫江湖”傅朝很是受用，將人攔腰一攬，夾被子似的帶著來到城郊。

        一處破廟。

        岑清清并不嫌棄，好歹能遮風擋雨。雇傭一位江湖高手做保鏢的好處之一，他一定有些許多的生存經驗，比如無處可去時一個不會讓自己窘迫的落腳地。

        她將矮桌收拾干凈，而后鋪上那本兒童啟蒙故事畫冊，又在上面放置了幾張硬紙。

        系統中的工具她裝模作樣從包袱里面掏，占了半個桌子的工具，深淺不同的鉛筆、馬克筆、卷筆刀、橡皮擦等等。

        她畫畫的時候格外認真，幾乎全身心撲在桌子上。先打好草稿，再畫線稿，線稿很重要，她反復改過幾遍，而后才慢慢完善描線上色。有時候分鏡繪畫她要構思許久，最后再將臺詞嵌入。

        所有工序非常耗費心神，她卻始終樂此不疲。

        整個過程看得傅朝震驚之余更多的是對這個小姑娘的敬佩。

        翌日賣畫時卻不太順利，幾乎沒人光顧過她的小攤子，倒是那一幅幅畫，翻來覆去地叫傅朝看了好幾遍，乏了便捧著岑清清給的畫冊看。

        她今日畫得是《魚躍龍門》。

        一幅畫卷徐徐展開，入眼是大片的紅與藍，著色很是大膽靚麗，偶爾有路人被吸引，卻也只是隨意看看后便離開。

        倒是引來一群孩童，像看著新奇的玩具似的，將她的小攤子圍得水泄不通。

        “我娘同我講過這個故事！原來是長得這樣子？”

        “這是天上神仙的門吧！”

        “它竟然可以一躍而起這么——高！”

        “這可比那個說書爺爺講得有趣多啦。”

        岑清清一幅畫也賣不出去，今日的午飯也沒有著落，錢莊信物丟了也沒錢，反而這幾個孩子纏著感興趣。

        “姐姐，你的故事畫怎么賣呀？”

        見他們都是一群孩童，她只說了一個較低的價格，幾乎等于白送了出去。

        望著她手心的七八個銅板，傅朝忍不住道：“你就賣這么點銅板？”

        岑清清倒很看得開，“他們似乎不太喜歡我這種畫，不過，我想到另一個法子。朝朝聽過說書嗎？”

        傅朝點點頭，岑清清粲然一笑，拉著人進了一處茶館，廳堂里人卻不多，簇擁著臺上一位花白老人。

        老人年歲已高，卻端得一副精神矍鑠的模樣，面前一桌一椅一醒木，灰衫著身，手中折扇開開合合，不管聽眾多少，依舊講得賣力，堂下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說的是邊境一位將軍與胡姬的愛情故事。

        醒木一拍，眾人回神，老人一句“且聽下回分解”吊足了胃口。

        有人嘆道：“都說這位胡姬傾國傾城，若是能親眼目睹一番也是此生之幸。”

        傅朝嗤之以鼻。

        老人笑意盈盈進了茶館內院，岑清清又拉著朝朝跟上，老人似有所感，蹣跚著轉過身，見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滿臉慈祥笑意：“姑娘若是還想聽，可以明日再來。”

        “爺爺故事講得很好，不過我可不是來聽您講故事的，我是來跟您談一樁生意的。”

        “哦？”柳老有些詫異，“我這小茶館客人算不得熱鬧，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姑娘要與我談什么生意？”

        “爺爺您的故事講得很好，抑揚頓挫，懸念吊足了觀眾胃口，只是故事或是經年舊談或是神話傳說，有趣卻還缺少了一樣東西。”

        柳老來了興趣，問道：“缺少何物？”

        傅朝福至心靈：“畫面？”

        “我便是與您談這個，”岑清清轉過身，“朝朝，把你的畫集借我一下。”

        柳老看過去，見這位衣衫破爛的高大青年不情不愿地自隨身包袱中又取出一個布包，拆解許久拿出來一本“書”。

        岑清清一邊將其中故事講予他聽，一邊展示相應的漫畫給他看，柳老看得入迷，只覺故事新奇，與書中畫師所畫事物相得益彰，精彩萬分，一時有些舍不得放開。

        “姑娘打算如何做這一樁生意？”柳老未曾見過這樣的畫，心中激蕩不已，“我愿意與姑娘合作，不若現在與姑娘商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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