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局
“嘁,小丫頭。”禾宣欸一聲叫她,“你家那小哥哥沒跟來?”
岑清清搖了搖頭,像是想起了什么,沮喪地進了書坊內院,徐仲卿緊隨其后。
禾宣右手撫了撫下巴,難得地沖她背影說了句好話:“加油哦,輸了也不打緊,姐姐請你吃飯,記得叫上你那位侍衛哥哥啊——”
城北這家知行書坊規模挺大,緊挨著最繁華的覃州城朱陽長街,占地有尋常鋪子的三四倍。入內首先是一樓觀書堂,每個書架旁配有矮凳矮桌,桌上擺放墨寶,供人謄撰抄錄。
二樓是觀賞書畫,配有專門的書房畫室,岑清清總算知曉為何覃州并未見過幾家畫坊,原來知行書坊一家便足矣將畫坊囊括在內。
小廝引著幾人穿過廳堂入了內院,寬大的院子內齊齊擺放了幾張專供繪畫的矮桌,幾案上早已備好宣紙墨寶,案邊還有專門的置物架。
長廊下放了一張主人坐的太師椅,面前的位置便是本次的面試官的桌案,長廊恰好將此處院落空地圍成一周,花草盆栽應當也是特意挪走了。
宣和畫院來的三人兀自入席,徐仲卿默默注視著岑清清,神色之中透著憂慮。
那三人畢竟是上京畫院出身,技藝畫工只會好不會差,說到底,他仍舊是有些擔心的。
岑清清不曾這樣多想,只對這本書中所謂頂尖畫府中人的實力充滿好奇,原著中描述地天花亂墜,還說男主更是其中佼佼者,一幅畫可在上京賣出千兩黃金。
這時,陸居敬終于出現,同他一塊入內的還有方才在外圍觀的百姓,站滿了長廊。
他寒暄過后便入主座,簡單交代了幾樣規則。
工具自備,據書作畫,共三道題,由陸坊主最終判定。
面試幾人互相行個文人禮便大方落座,小廝在臺上舉著一張寫滿字的紙,高聲念道:“第一題——”
旋即,便有人將題紙分發下去。
她看見上面寫道:“功名半紙,風雪千山,碌碌不得殿前歡。嘆前程渺渺,鬢發兩斑,而今負劍過城關,八街九陌,唯余獨身衣破爛。1”
岑清清通讀一遍這酸詞,轉頭望向隔壁桌,恰巧楊青萬也看過來,目光相觸,他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蔑笑。
這兩句話具有非常強烈的反差,讓她感嘆自己又做起了高中的語句鑒賞題,通過對比表現那位不得志的青年心中無限悵然。
她高一時曾在學校待過一段日子,后來由于生病便不得不高二便暫時輟學,但過去成績一直不錯,名列年級前茅。
想了想,她先作了個大概的繪圖。
旁的圍觀之人識相的未曾大聲喧嘩,日光悄然穿過長廊,落在她腦袋兩側麥穗般的辮子上,身后的烏發靜靜地披散著,她全神貫注地描畫,小巧精致的鼻尖似乎都散發著金色的光點。
徐仲卿久未移開視線。
她執筆畫畫時總是很認真,反觀那幾位宣和畫院的青年,總要有意無意看上她幾眼。
傅朝不知何時到了,雙手環抱靠著廊柱往院子里看。
禾宣大老遠便瞅見他,繞了大半個長廊至他面前,剛要拍拍他,便被另一人制止了,馮禎抱劍在傅朝身后,眼下青黑,語氣不太好:“干什么干什么,走一邊去!
禾宣瞧著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揚起頭掃了眼他手里抱著的劍,跋扈道:“本姑娘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就你這把花里胡哨的破劍,拿出來想嚇唬誰呢?”
馮禎窩了一肚子火,正要發作,傅朝冷冷出聲:“有事?”
禾宣一把推開擋道的馮禎:“我就是覺著公子面相很是熟悉,倒像是似曾相識的人,敢問公子家住何方,可有婚配,多大了?”
院內,楊青萬幾人已率先完成,紛紛抱臂上觀。
岑清清畫到一半肚子忽然咕得一聲輕輕叫了一下,她懊惱地摸了摸肚子,感嘆早上應當多吃一些早膳。
傅朝瞥見她的小動作,勾唇微微一笑,對禾宣的話仿若未聞。
“哎,本姑娘問你話呢!”
須臾,岑清清上色完畢以后便上交,一局結束,插畫正交由陸居敬審核。
傅朝抬腿還未下臺階,嘴角又倏地一凝。
徐仲卿正端了一碟圓潤可愛的糕點送來,輕輕放在她面前,柔聲笑道:“早晨這樣急迫嗎,竟連早膳也未曾吃?”
她忙捏起一塊圓圓的糯米糕,丟入嘴里,香甜軟糯的味道散開讓人滿足地瞇起眼,說話便也有些囫圇:“謝謝,今早有些忙,便隨便吃了點,真的餓死我了!
他又斟上一杯茶:“別噎著,坊主出的題目難么,可還好應對?放寬心,不要有太大壓力!
“嗯嗯,還好!毙菹r間不長,她連忙多塞幾塊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如這糯米糕一般圓滾滾的,直將徐仲卿逗笑了。
傅朝遠看著這兩人有說有笑的,眸光幾不可察地冷了下去,身后束起的墨發由庭風吹得更加凌亂張揚,周身的氣息忽然緊繃起來。
馮禎識相地退了好幾步,偏這紅衣姑娘仍舊不知死活,問東問西,一語不合甚至還一拳擦過傅朝的臉頰。
“好哇,倒是有幾分矜貴派頭,上京那幾個草包皇子都不敢這樣同我說話,你很好嘛——”
說著,作勢還要再打,傅朝心情正不好,偏來個瘋女人糾纏不休,沉聲怒道:“馮禎。”
馮禎一副“我就知道又叫我”的模樣,縱使疲憊,但仍舊無奈地站了出來:“不好意思,我們殿…咳咳咳咳,姑娘,你這樣就沒意思了,他心中有人,你再如何糾纏也沒用哇。”
“你算老幾?本姑娘跟他說話!”
“我算老幾,打贏了就是你爹怎么樣?”
戰火一觸即發,人群一下子又騷動起來,馮禎只好將人引出去。
岑清清自然也聽見動靜了,抬眸望去恰好對上傅朝的眼眸,旋即眉眼彎彎,熱情地同他打了個招呼:“朝朝!”
他淡淡掃了眼岑清清身旁之人。
徐仲卿循聲望去,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
此時第一局宣判,岑清清勝,滿場嘩然。
“什么?這小姑娘原來有兩把刷子,竟能輕松贏了宣和畫院的學生?”
“誰說宣和畫院出來的就非得是繪畫巧匠,天下畫師能者,莫非都得在他們畫院不成,依我看,這小姑娘真是了不起。”
“我看她似乎與陸坊主手下的那位徐公子走得極近,誰知道走了什么門路?”
結果一宣判,楊青萬便蹭得站了起來:“陸坊主,莫非真如他們所言,坊主因著這位青衣先生的緣故,替她開了后門?”
陸居敬拍案而起:“簡直胡說八道!”
場面質疑不斷,岑清清望了一圈,東西也吃不下了。
她才不會那么做。
楊青萬身邊的男子建議道:“不如公布四幅畫,任大家看看,若是院內眾人都無異議,我等自然也沒有異議!
陸居敬略沉吟,派小廝將四幅畫依次展開。
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便是楊青萬所畫,畫卷中人看起來僅僅才過不惑之年,發如枯草,衣衫襤褸,他作得是一幅水墨肖像畫,畫藝有盡而意無窮,將那種沮喪失意的漂泊感描繪的淋漓盡致,與他同行兩人的畫技甚至遠遠不如。
岑清清也不禁感嘆,宣和畫院不愧是朝廷親辦的圖畫院,其中畫師實力果然不可小覷。
眾人驚艷,楊青萬得意地躬身作揖:“獻丑了。既然這樣,結果便算出來了吧。”
陸居敬揮手道:“這位小姑娘的畫還未展示呢!”
楊青萬:“坊主請!
“羌德,給大家看看!
喚作羌德的小廝恭敬地展開岑清清的畫卷。
隨著畫卷徐徐展開,一條繁華熱鬧的長街出現在眾人眼前,畫面中人莫不洋溢著笑臉,賣貨郎挑擔叫賣,茶館樓上的客人對酌相視,倦鳥一點落在飛檐,遠處的橋頭正有一對有情人相會。
這是上京朱雀街的一角,岑清清用了極為亮麗的顏色,仿佛將動態的上京街頭搬至面前。
楊青萬急急地道:“這與題目有何相關,若是偏題都能算勝,那我等無話可說!”
陸居敬聲音和緩:“楊公子且細看!
畫里長街人頭攢動,在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可以瞥見一人灰撲撲地身影,他被遮蔽在人群中,透露出來的僅僅只有半個腦袋和側身。但在周遭錦衣華服之人的對比之下,他破爛襤褸的袖口無力地垂在兩側,露出來的那只眼睛黯淡無光,同其他是一個鮮明的對比。
僅僅是一個縮影,不似楊青萬那般將人物形象從頭到尾清楚細致地描繪了出來,反倒給人無限唏噓落寞之感。
多少讀書人起初一腔熱血,跋山涉水赴京趕考,又有多少人能青云直上,仕途通達。
單是這樣一幅畫便透露出了一種故事感。
有人唏噓道:“我有點想看看這本書了!
楊青萬面色僵硬,久久不發一言。
徐仲卿眸中毫不掩飾驚艷之色。
良久,楊青萬才道:“甘拜下風。不過下一局,我們未必會輸!
岑清清贏了一局便很高興,一臉乖態的點點頭,轉頭便去尋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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